作者:伊人睽睽
地道潮湿,偶尔听到?漏水声音。
窦燕和?暗卫一前一后,将林夜和?新嫁娘围在?中间。
这条道路漫长又曲折,中间密道多次变化?,林夜一一指出,全靠窦燕上前用内功来换道。
窦燕顺服无比。
四人行在?狭窄的空间,脚步声轻微,只有暗卫手中的夜明珠发着微弱的柔光,为他们引路。
窦燕心?中烦闷渐渐升起。
而在?这里,林夜幽声笑一声。
窦燕嗔道:“小?公子又使坏,故意吓人。”
林夜弯眸:“不好意思,只是一直干走,觉得有些寂寞无聊。不如我讲个?故事,冬君大人觉得如何?”
这么紧急的逃命时刻,讲什么故事?这么晦暗的环境,讲什么故事?
怪吓人的。
但窦燕当然不能忤逆小?公子。
窦燕点头:“小?女子洗耳恭听。”
林夜清越如山泉的声音,伴着他们的脚步声,响起在?这片幽暗地道中:
“三个?月前,大约是照夜将军身陨的消息传遍天下的时候,襄州的高太守发现自己的儿子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他为自己的儿子挑选了一门亲事——陈家大户。
“陈家是落败的世家,祖上是富过的。可惜大周分为南北后,襄州成为了军事重?地,而陈家的强盛势力?恰恰没有逃到?这里。陈家虽落败了,但和?以军功崛起的高家,倒也算般配。今年五月中旬,陈家女妙娘,嫁入高家。”
窦燕心?中狐疑,小?公子为何讲这个?襄州城中人尽皆知的故事?
她忙着探路,便心?不在?焉地听着。
林夜继续笑着讲述:“这本是一门好亲事,然而架不住陈家女另有所?爱,不愿嫁去高家。年轻的小?女儿不懂两家长辈的筹谋,她在?纳吉之?后,和?自己的情郎说好私奔。
“恰恰在?这时,有一位来自西域朱居国的扶兰氏公主来到?了襄州城。扶兰氏在?西域惹出了一些事,不得不逃往大周避难。她逃到?了襄州,而身后追兵不断。为了得到?官府庇护,扶兰氏公主和?那出逃的妙娘换了身份,愿意代妙娘嫁入高家。
“但是明景小?娘子没有想到?,大周人心?难测,高家将她关入了家宅中,限制她的出行。她本是为躲避追杀而来,若是被关在?高家,又算什么呢?她便千方?百计地想要逃出去,惹得高太守不满。”
窦燕的脚步声微缓。
林夜笑问:“不走了吗?”
窦燕声音微僵,故作欢喜:“我们好像快走出去了啊。”
林夜“嗯”一声后,示意她继续带路,自己则继续讲下去:
“明景小?娘子一直没明白高太守为什么要关她。她出身西域,不了解中原人的花花肠子。她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却没想到?从她和?真妙娘换身份开始,高太守和?陈家就发现了。
“高太守和?陈家的筹谋已经持续太久,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改变计划。若是她假扮的妙娘出现在?陈家,陈家作为妙娘的母家,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假的。思来想去,不如把她关在?高家。
“有高太守看着,她逃不出去,当然也影响不了高家和?陈家的计划。”
窦燕声音紧绷:“高家和?陈家有什么计划?”
林夜:“唔,这个?嘛,目前还没有证据,咱们容后再说,总之?不会?是一些好的事情了。明景小?娘子逃不出去,她不知道,真正的妙娘,也没有逃出去。
“高家和?陈家的筹谋,从一开始就将妙娘当了牺牲品。你?可知北城门的西南偏三巷的路尽头,有一家客栈。你?若是进了那家客栈,便会?发现有刺客追杀那里的老板娘和?伙计。那里的老板娘和?伙计会?告诉你?,他们是妙娘和?木郎,想逃出城,明景的人马却追着他们不放。
“其实这不过是很简单的计策——引蛇出洞。他们想将关注明景的人引过去,一网打尽。杀死所?有人,不影响他们的计划。
“不然,客栈死了那么多人,官府不会?一直不知。而明景若当真有那么多的人马,她自己怎会?被困在?高家出不去?她无意中卷入了别人的大阴谋中,她还活着,只是别人需要她这个?靶子而已。”
路越走越窄,黑魆魆的地道中只有四人脚步,窦燕后背出了一层汗。
窦燕的声音都带着颤,不自在?的在?地道中空落落地回荡:“那么,真正的妙娘和?她的情郎呢?”
林夜偏头:“我想想。”
暗卫的夜明珠微光落到?小?公子眼中,小?公子在?笑,那笑意却是森凉无比的。
林夜缓缓说:“真正的妙娘和?情郎,应该已经死了,被埋在?客栈的后院里。如果你?去过那家客栈,就会?发现那里已经死了很多人。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真正的妙娘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因?何而亡。”
那个?他和?雪荔从客栈后院挖出来的腐朽女尸,那个?被雪荔摸出是“女”的头骨。
她曾花容月貌,曾怀着一腔少女天真想追慕自由。生逢此世,此情天理不容。连父母,都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她。
他们默许高太守杀害自己的女儿,默许女儿为他们的大业做出牺牲。
夜深人静,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无声无息地魂不归家。
晴天朗日?,陈家宴请四方?客人参加喜酒,宾满四堂。
地道中的流水滴答声,像是腐朽的潮湿的青苔,攀着水贴着皮,让人周身不自在?。
前方?出现一道石门,已经没路了。
窦燕不自禁地打个?哆嗦。
林夜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哎,路走到?尽头了。我猜,推开这扇门,我们会?发现已经出了城。洞口应该是襄州北西北部沿着汉江水朝上,洞外应该有很多人等着我们。
“也许高太守在?,也许很多兵马在?。”
窦燕僵硬。
林夜扣住她手:“推开这扇门。”
窦燕:“小?公子……”
林夜:“推开它。”
窦燕:“公子……”
林夜强硬:“推——”
“轰——”
林夜抓着窦燕的手,强大的内力?一同轰在?面前的石门上。光线骤然明亮,如天破裂,照得地道中人双目不适。
阳光如雾,沐在?少年公子身上。
衣袂被寒风吹得飘扬而起,林夜抬目眯眼,亲自从暗卫手中接过那颗夜明珠,悠缓朝外走。
他朝着门外的世界,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好一会?儿不见?了,高太守。
“或者,我该称呼你?们为——叛国贼。”
第40章 “可我,有小公子啊。”……
地道不知不觉变成了地洞,蜿蜒向上的路尽头是一处石门。当石门推开?后?,林夜在前,诸人随他一道拾阶而上。
天色晦暗,不见日?明,只?见风云。
高?太守果真?在此。他沉着眼,冷然看着林夜。
就好像当日?城楼下二人初露锋芒的那次——
今日?是太守府办喜事,但高?太守出现在数里之外的城郊树林中。他面容沉冷,身后?是几十辆车马、兵士。
此地沉寂如死。
高?太守与他身后?那些车马、人士,全都虎视眈眈,盯着从地洞中走?出的四人。
不知不觉中,窦燕从打头阵,躲到了最后?方。
暗卫在侧,弯刀朝向敌人。林夜站最前,戴着斗笠的红裳新?嫁娘,悄然立在林夜身侧偏后?一步。
寒风洌冽,吹扬林夜的衣袂和衫带。
林夜笑?吟吟朝高?太守打招呼,目光却落在高?太守后?方的那些兵马上:“若我所料无差,这些车中,应当不是什么聘礼彩礼吧?这些车根本不是陈公?运送货物的车马,而应当是……辎重车。”
林夜盯着马车,望着车轮,觑着车轮在地上压出的重痕。
林夜感慨:“大意了啊,高?太守。兵器、粮草,可都不算轻。你用?普通的牛马货车运送辎重物件,这些车马又能行几里路呢?少不得中途停下歇息,这不,就被在下赶上了。”
高?太守:“区区小儿。”
林夜颔首:“对。区区小儿,只?靠一双腿,就走?到了你们车马经行的地方。不过这也得感谢高?大人,若没有你挖取的地道,我也走?不了这么深。这地道,若没有个一两年,是挖不出来的。”
林夜眼中笑?变得冰冷:“你早有叛国之心,只?是应当还没来得及和北周通敌。不然,你也不至于选在儿子婚宴之日?,借婚事聘礼来掩饰自己的不臣之心。这么一看,我倒是来襄州来的,很及时。”
高?太守神色冷淡。
他风尘仆仆,两鬓斑白,国字脸上没有一丝笑?,眼角皱纹深厚。
他身后?的兵士们警惕持着刀剑,朝着林夜这几人。虽然对方只?有四人,但是对方能走?到这里,便绝不好对付。
毕竟,原本按照高?太守的计划,林小公?子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撞见他们的行事的。
高?太守盯着林夜:“你是如何发现这些的?”
林夜并不藏私,浅笑?而答:“那便怪你们掩耳盗铃,动作太大了。陈公?家?的掌事说,府上小娘子婚后?,他们就要回老家?去,要落叶归根。我追问老家?在何处,陈伯却含糊,说我不认识,他不肯告诉我。”
林夜张狂:“笑?话,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我不认识的地名?”
他身后?三人:“……”
敌人们:“……”
林夜:“那陈伯死活不说,我便只?能猜,他们要回去的老家?,可能根本不是南周的地段。”
树林中萧萧瑟风落在林夜眼中。
他笑?意浅淡,近乎漠寒:“襄州这个地段,是江淮战场的必取之地,承接南北大周。大周南北分江而治,两岸百姓不得往来,否则算是‘偷’‘贼’。襄州离大江这么近,必然有许多百姓,故土是北周的国土。然而只?要南北不统一,他们便终生回不到故土。
“只?有这样的老家?——陈伯才是不能说出口的。
“退一万步,襄州挖了这么一条地道,如果只?是陈家?归故土,你提供一条方便大道,那也不必藏得这么严实。何况我也不信,陈家?富贵到,需要几十辆车押送货物出行。
“你们不走?地道,说明人数太多,要押送的粮草或兵器太多,不好走?地下。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高?明岚,你和北周相通,卖国求荣,将军草兵器运往北周。
“你已然叛国!”
高?太守比林夜年长两轮,而林夜目无尊长,直呼“高?明岚”大名。
高?太守尚未开?口,他身后?的兵士们已然怒了,七嘴八舌地吵嚷开?来:
“黄口小儿,胆敢羞辱我们大人。”
“大人都是为了我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