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天明
至于闭门不出许久的?皇太后,在皇帝的?再三请求下,还是出了慈宁宫。
若想?要治理?像大?启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光靠严刑峻法俨然?不够,还要辅之于伦理?道德。帝王和大?臣们?用伦理?道德,束缚每一个人,使卑下者打?心眼里服从尊上者。
本朝伦理?规矩中,首重孝道师道,身为帝王的?贞元帝自也当做表率。
如果?和皇太后关系搞不好的?话,他这个皇帝也很难办。
尤其是她还是他的?继母,他若做不好了,那就太落人口舌了。
好在,杀了礼王的?是太子,不是他,不然?的?话,这回秋猎说不准还真请不出皇太后来。
等到了围场后,还有祭祀仪式要行。
齐扶锦今日戴上了九章衮冕,穿着织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九章纹饰的?衣袍,他手执香火,伴在帝王左右,虔诚地行着仪式。
神清骨秀,玉润冰清。
明黄的?衣袍在青天白日下散着不可言说的?贵气,寒秋时节,冷风泛起,吹得他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太子立于风中,站于帝王身侧,却已生出君临天下的?帝王之气。
贵妃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太子,心中却怨怼更深。
不想?当初出了那样?的?事后,他竟还能全然?身退,本以为皇帝已然?厌弃了他,可这回回来,竟还让他重新伴在身侧。
当初她分明记得,皇帝一开始看?到拿碗不相容的?血水,是气到极致的?。
后来,怎么就又?不气了呢?
而如今后位空悬,贞元帝也没有再去立后的?意思,贵妃如何不心慌着急。
齐扶锦注意到了贵妃盯视他的?视线,上完香后他笑?着朝她看?了一眼。
然?而他笑?得越是体面,贵妃就越是恨。
等到弄完这处祭祀的?事后,差不多就到了午时,贞元帝携群臣往宴席摆放处去。
今日齐扶锦从卯时起身,一直忙到了现在,坐在席面上时头脑也已经有些发?沉,不想?再动,他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上重新挂起了那个和善的?笑?,凭借本能应对着众人。
直到这时,群臣携带着家眷断断续续入席。
齐扶锦一眼就看?到李挽朝了。
他的?脑子,好像渐渐活了过?来,不再行尸走肉。
看?吧,他真的?习惯她了。
她一出现,他就习惯看?她,只知道看?她。
按照官阶来说,他们?杨家人离他实在不算是近,可他还是清清楚楚看?清了相隔甚远的?李挽朝。他看?得出来,她这些日子在杨家过?得很好,那些时日奔波瘦下的?脸颊,现下已经生出了肉,整个人更显白嫩剔透。
齐扶锦就只往那个方?向?看?几息的?功夫,马上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就那么一会,也不至于叫旁人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挽朝跟在杨老爷和杨老夫人的?身后入座,她同杨无思坐在一处。
她根本就没有往太子和皇帝的?方?向?看?过?一眼,行礼入座之后,视线就专心的?落在眼前的?桌案上。
同她坐在一处的?杨无思一上了宴席就老老实实的?了,本来在外头的?时候,还兴高采烈和李挽朝说这里多好,多热闹,结果?当那天潢贵胄在高台端坐之时,她就一声也不敢吭了,缩在那里用膳,安静得就像一只小鹌鹑。
小孩胆小,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景难免发?憷,李挽朝倒没什么感觉了,之前登闻鼓也都敲过?了,敲一下,反倒是把胆子敲大?了不少。
不过?她也没什么话,和杨无思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头,什么话都不曾说。
帝王和大?臣们?如常寒暄,一开始还好好的?,只忽有个大?臣举起酒杯朝着太子恭贺,“殿下失踪匿迹,数月无踪,如今回宫,实乃我大?启之幸啊。”
太子坐在东侧首位,这大?臣离皇帝和太子极近,年过?六旬,正是首辅。
林首辅这句奉承的?话一出,底下大?大?小小官员都开始跟着一同说起了太子的?好话,贺祝他这次平安回京,可谁知,下一刻,首辅却又?换了口风,虽面上仍旧笑?语链链,可说出的?话却又?不大?和善。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太子问道:“不过?很好奇的?是,殿下回宫时,惠荣皇后尚卧病在榻,殿下不伴在身侧,直奔慈宁宫去......这是为何啊?”
李挽朝粗略算了一下,皇后薨逝的?那一天,约莫是齐扶锦离开恩文府的?第三、四日。
这样?想?来,他原是因为此事才猝然?离开。
此话一出,周遭就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贞元帝不曾开口,只是一味的?饮酒。
林首辅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发?难,大?家好好的?聊着天,他忽然?就笑?里藏刀来刺你一刀。
他习惯了,太子也早就习惯了。
果?不其然?,齐扶锦也没掉到首辅的?坑里面,而是看?向?了坐在贞元帝身侧的?皇太后,他道:“皇祖母那时不也是染了重病吗,所以礼王叔才一直侍奉在其身侧,没有回去封地。孤那日是先去看?过?母后,才又?去看?望了皇祖母。谁又?知道礼王叔忽就生了疯病,突然?要来行刺于孤。孤知道,这事是孤欠妥,怎么也不该动手杀人。然?性?命危机关头,容不得再多思索。”
太子如此说,即便是借口,旁人也不会再反驳。
礼王行事确实是个不着调的?,突然?发?了疯刺杀太子一事,说不准也真做得出来。
可便是假的?,现在他也死了,说不出口了。
再又?看?眼前温润如玉的?太子,到底信谁,他们?心里面难道还没数吗。
提起礼王,太后的?脸色显然?不大?好看?,林首辅也知戳了她的?痛处,终不再开口。
众人不再说话,还是三皇子齐扶川又?去接话,“皇兄果?真是仁孝至极,只是我有些许好奇,皇兄这失踪的?一年里,到底是去了何处呢,既然?没事,又?为何不早些回京?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齐扶川便是贵妃之子,他的?外祖,正是林首辅。
他小齐扶锦三岁,今岁十八,从前的?时候就和他不对付。
齐扶川话里面意有所指大?家都听得出来。
众人也都好奇,太子失踪的?这数月,去哪里了?
若没出事的?话,为何不早些回京呢。
直至午时,云暮一层一层散得更厉害,热烈的?阳光照得天地更加晴朗。
李挽朝坐在下首,听到这话,端着杯盏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是啊,殿下这些时日去哪里啊?”其他的?大?臣也止不住好奇,开始询问了起来。
贵妃笑?道:“殿下说就是了,你回来大?家都高兴,大?家好奇,你这藏着掖着也没趣不是?”
在众人殷切的?视线下,齐扶锦终于开口了,“这事说来话长,当初出了趟宫,不慎遇了刺,身受重伤,出走京城。之所以在外迟迟不归,说来还是受了伤,回不来,待伤好了,能动身了,便马上寻法子回了京。”
原是此等缘故。
众人对这个答案,说满意也不满意,说不满意也满意。
人都八卦,对太子在外一年发?生的?事情自然?好奇。
可是现下听到这答案,登时有些索然?无味。
他说的?东西,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
可当初的?事情也都过?去太久,现下再提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听了齐扶锦的?话,也没人再去说这事了。
席下,杨期朗听了后,不免小声对一旁的?兄长道:“想?来殿下这几个月在外面是受了不少的?苦。”
李挽朝就坐在他的?身边,杨期朗的?话清清楚楚传入了她的?耳朵。
他受苦?他受什么苦。
齐扶锦这人果?真是说起谎话面不改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瞎话都能张口就来。
她听了后只更觉他巧言令色,人模狗样?。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些许。齐扶锦若成心想?去骗一个人,她又?怎么躲得过?,看?那些王公贵族不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在她不知不觉走神之际,一旁的?杨期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给她们?这桌剥了一小碗的?白灼虾,喊杨期朗给她们?递了过?来。
杨期明和杨期朗虽为双生子,然?性?格却截然?不同,杨期明性?子稳重,心思也更叫敏捷一些,而杨期朗和蓝寻白是一样?的?性?子,活泼好动,也是一样?的?读不进去书?,当初蓝寻白还没回去暂住在杨家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没少凑成一团寻乐。
杨期明心细眼尖,注意到从入席开始,李挽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饭菜也只用了寥寥几口,又?或许是嫌麻烦脏手,面前的?白灼虾更是没有动过?。
他看?在眼里,就动手给她们?剥了虾。
他也不怕旁人多想?什么,哥哥照顾妹妹,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杨无思是他妹,李挽朝也是他妹。
这是母亲和祖母一直教育他的?话,如果?表妹留在了杨家,让他一定?要把她当成亲妹妹对待。
不用他们?说,他也知道的?。
表的?和亲的?都一样?。
都是妹妹。
杨期明将剥好的?虾递给杨期朗,让他传给一旁的?李挽朝,道:“给表妹她们?。”
“好嘞。”
李挽朝看?着杨期朗递过?来的?虾,怔愣片刻后刚想?说谢谢,却被杨期朗阻止,“一家人,顺手的?事,表妹这怎么也要客气。”
李挽朝道谢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头,没说谢谢,但还是笑?笑?,道:“表哥麻烦了。”
杨期朗嘿了一声,“都说莫客气,你看?看?杨无思,她哪回说过?谢谢,给她就受下,习惯得很。”
杨无思听到这话也没辩驳,仍旧安安静静的?,只是瞪了一眼多嘴的?杨期朗。
周遭人多,自太子方?解了群臣的?疑后,不多久时就有歌舞上来,场子一下热闹了起来。各家都有各家的?闲话去说,他们?这处离得主位远,也没甚人能注意。
只是,接过?了虾,和杨期朗说完话后,李挽朝总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经意间,抬头往上首去看?,却和齐扶锦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他的?手上端着杯盏,眼神像是漫不经心落在面前的?歌舞之上。
但李挽朝能感觉到,他就是在往这个方?向?看?。
因那视线实在有些太过?强烈,强烈到了她有些无法忽视的?地步。
第27章
献殷勤
李挽朝就和?那个方向?碰了一瞬, 而后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看?
他有什么脸看她。
李挽朝用筷箸夹起了杨期朗递过来的?虾,塞进了口中,虾肉嫩滑, 爽滑多?汁, 她又?夹了第?二筷。
她不再去想关乎齐扶锦的?事情,胃口也渐渐好起来了, 一边听着歌舞,一边自顾自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