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晨灯
楚懿垂眸道:“他和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只不过以前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成婚也是因为两家的利益。”
“……”陆玄枫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楚懿不疾不徐地继续说:“这位朋友他性格好,待人和善,仪表也不俗。”
陆玄枫鄙视地看着他,嘴角微抽,忍不住讽笑出声:“呵。”
楚懿恍若未闻:“起初,他觉得他的妻子行为不安好心,总是别有所图,所以多加防备,时刻试探。一同经历了一些事,也相处了一段时日,他们的关系倒是有所缓和。”
顿了顿,步入正题:“前几日……因为种种意外,他主动吻了自己的妻子。”
这句话一出,陆
玄枫原本事不关己的神色微微一滞,视线落在楚懿脸上,死死盯着他道:“……然后呢?”
楚懿约莫是想到了什么画面,嗓音低淡:“然后,他的妻子,转头开始躲着他,应当是有些尴尬。”
陆玄枫语气微妙:“该不会是你那位朋友亲得太差劲,把人给吓到了吧?”
楚懿眼皮一掀,纠正道:“他的妻子,对于那个吻的反应,很好。”
神情甚至透着一丝理所当然的笃定。
陆玄枫:“…………”
屋内短暂地陷入一阵沉默,只有蝉鸣声断续传来,良久,陆玄枫问道:“那你的朋友准备怎么做?”
楚懿摩挲着茶盏边缘,眼睫低垂,唇角一弯,“反客为主,把主动权慢慢掌握到自己手中,循序渐进。”
“你还真是心机。”
“过奖。”楚懿谦虚道。
陆玄枫站起身来,双手掌心撑在矮桌桌面上,整个人向楚懿的方向倾去,注视他道:“我算是听懂了。他的妻子若是对他无意,那现在应该对他避之不及,恨不得彻底划清界限。但照你这么说,她的反应很好,就说明她不是抗拒,而是……”微微一顿,“心乱了。”
陆玄枫操着一副“成熟的情场老手”姿态,话说完,将手搭在了楚懿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
楚懿没说话,眉心隐隐跳动,心觉陆玄枫不大靠谱。
“妻子别有所图,既然有目的,就意味着她有自己的计划,每一步都有预设。”陆玄枫眼底满是揣测,信誓旦旦地道:“可你朋友的突然主动,打破了她原本的预设。所以让她一时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害怕。”
楚懿皱了皱眉,终于开口:“害怕什么?”
陆玄枫刻意卖了个关子,而后才缓缓道:“害怕自己控制不了局面,比你的朋友先沦陷。”
闻言,楚懿目光微敛,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到那一晚。
那个吻落下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容今瑶微微颤抖的肩,能听见她紊乱的呼吸,能看见她略微震惊的眼神。
他知道她没有抗拒,甚至沉溺其中,连泄露出来的呢喃和轻吟都未曾察觉。
直至他松开手,退开半步,她才猛然回过神,愣怔地看了他片刻,而后手忙脚乱地裹紧浴巾,脚步虚浮地逃跑。
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滴落,裙角扫过光滑的石砖,留下凌乱的水痕,狼狈而仓促。她走得急,甚至连浴堂的门都忘了关紧,只听“砰”的一声,门扉撞在墙上,震得屋梁轻微颤动。
随后几日,容今瑶不复往日那般主动亲近。要么是挑他不在的时间出现,要么是目不斜视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楚懿看在眼里,暗自思忖以什么计策能打破僵局。
渐进之谋略,总要好过咄咄相逼。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道理亘古不变。恰因如此,陆玄枫一眼就看穿了楚懿在想什么,遂幸灾乐祸道:“女子不仅需要甜言蜜语相哄,更是需要行动上的主动偏爱,总要做些什么才对。”
他悠哉地补了一刀:“再说,另有所图又如何?无非是图你的钱、权、色、心。钱和权,六公主自己都有,图你的色和心还差不多。”
“……”楚懿漠然地觑了他一眼。
陆玄枫索性催促他离开:“行了,别整天想着谋略,这时候还谋进谋退,有用吗?小心按兵不动,跑了媳妇。”
……
另一边,容今瑶并不知晓楚懿和陆玄枫的相谈和心中腹诽。
外头日头正烈,夏日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她正欲拿过解暑的冰酪,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容今瑶怔了怔,揉揉鼻尖,低声沉吟道:“怕不是有人在背后提起我了。”
莲葵甫一进门,便见窗边软榻上的少女花容倦懒,正单手托腮,认真地翻看手中的话本。
她轻笑着把手中的冰鉴水果放下,清凉的梨香在午后的微风中弥散,“公主,您和小将军最近是怎么了,前几日不还一同参加了篝火宴,这几日倒是连个正面都不愿碰上。”
容今瑶正用勺子舀着冰酪,不由得眼皮一跳,诧异道:“很明显吗?”
莲葵捂嘴笑:“奴婢倒是觉得挺明显的,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
容今瑶低头,舀起一小勺冰酪放入口中,冰凉甜润的口感顺着舌尖蔓延,清爽又沁人心脾。可再美味的冰酪,也难以压下她心头的那点躁动。
她这几日确实在躲着楚懿,心乱只是占比份量很小的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另外两个缘由。
其一,那日在浴堂里,她不过随口捉弄一句“合欢散”,可他却似真中了药,把她的唇亲肿了。她不信他真的能心如止水,所以故意疏远他几日,自己也好整理心绪,顺便试探和观察他的变化。
其二,话本子中的追爱戏码里,女主人公不能总是主动。偶尔也要制造距离,才能让男主人公幡然醒悟,心生不舍。适当欲擒故纵一下,才能勾起在意的情绪。
楚懿既然主动亲了她,无论是否因为合欢散,都说明在那一刻,他有情动。
所以她不能在关键时刻乱了阵脚。
晾了他几天,按照进度,也该再给点甜头了。
容今瑶轻敛神思,正想着如何破冰,有丫鬟掀帘进来,道:“公主,孟姑娘来了。”
正堂内,一只花瓶放置在正中央的檀木方桌上,釉色温润如玉,映衬着瓶口那簇傲然绽放的四季海棠。
不多时,孟芙被引入堂中。
她今日穿着一袭缎面丁香色褙子,外罩一件月白薄纱,温婉柔和,手中提着雕花木盒,显然是备了礼物而来。
落座后,孟芙将木盒放在桌上,微微颔首:“小六,夏至那日的事,还要多亏了你与楚懿出手相助。我备了些薄礼,还望你不要嫌弃。”
容今瑶不甚在意地笑笑:“举手之劳,何必如此郑重,江天凌也真是贼心贼胆,自然该受些教训。”
“这是该有的礼数。”说着,孟芙轻轻推开木盒的盖子,露出里面一对精巧别致的镯子,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江天凌之事,终究还是因我而起,也为难了你们。”
容今瑶接过镯子,弯唇道:“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便收下啦。”
孟芙轻轻吐了一口气,像是在酝酿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此外,江天凌说的那些话,是我的旧事,与旁人无关,希望你……”
容今瑶眸光轻轻一动,看到她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紧了些许,打断道:“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那都是江天凌胡诌的,想要离间你我。”
少女语气轻盈,孟芙愣了愣,随即放松下来,微微一笑。
室内静谧,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檀木桌上,镯子的玉色泛着莹润的光泽,衬得四季海棠愈发娇艳夺目,隐约可以瞧见花瓣上尚未干透的水珠,折射出点点微光。
容今瑶杏眼微弯,神色如常道:“其实在凌云堂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来着。”
孟芙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她,如实说道:“也许你没发现,在学堂里你的戒备心一直都很强,表面上看似很好亲近,实则很难卸下心防。你认为我性子高傲,不易接近,我也以为你韬光养晦,不与人交心。所以那个时候,我们没能成为朋友。”
“但这并不代表我讨厌你,反过来,其实你内心里也不讨厌我。”
容今瑶指尖顿了顿,回想起凌云堂的日子,倒也不得不承认孟芙的话确有几分道理,她嘴角噙着笑意,“原来这也被你看穿了。”
二人释然地相视了片刻,容今瑶隐约发现孟芙眉眼间似有愁思,想到那日江天凌的挑衅之言,她微微思索,试探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孟芙也不瞒她,“近些日子家中正在给我相看,已经有几位合适的人选了。”
容今瑶听罢,不由得想到陆玄枫,问道:“那你可有中意的人?”
孟芙轻轻一笑,却有些苦涩:“我是否中意不重要,重要的是长辈们满意。人选暂未定
下,我刚好趁着今日出门,去云林寺走一趟。”
“云林寺?”
孟芙点头:“云林寺的月老庙香火极旺,尤其是七夕将至,京中的姑娘们都纷纷前去祈愿。我想着,既然家里要为我择婿,不如去试试,若能求得一段好姻缘,倒也算是缘分。”
她语气从容,仿佛对于婚事没有半分抵触,也甚无期待,习惯了听从长辈安排,并无任何个人想法掺杂其中。
容今瑶察觉到孟芙不悲不喜的状态,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惯常将心事掩藏在心底,就如同她此前喜欢楚懿一样,不曾有人知晓。
终归,在同一条分岔路口上,她们做了不同的选择。
容今瑶轻轻拨动着桌上的四季海棠,状似无意地道:“你觉得陆统领这个人如何?”
“啊?”孟芙声音低了低,诚恳道:“陆统领武艺高强,为人热情,是个可靠的人。”
话音一落,容今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陆玄枫若是一个热情的人,方云朗就不会如此畏惧他,想必他热情的一面,都留给了眼前这位女子。
“云林寺不仅能求姻缘,也能祈福,刚好我今日无事,可以跟你作伴一同前去。”
孟芙轻轻颔首:“如此甚好。”
“那就这么定了,”容今瑶笑吟吟地起身,“走吧。”
……
下个月初七是七夕,初七未至,云林寺已是人声鼎沸,尤其求姻缘的月老庙门口,更是汇聚了不少人。
云林寺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棵已有百年的“生死树”。一阴一阳,根茎相连,一半枝繁叶茂,另一半却枯槁如柴,仿若命定的姻缘,有人长相厮守,也有人天各一方。
孟芙径直走向求签处,容今瑶百无聊赖,随意走逛,视线被一个摊位吸引。
这是专门售卖生死树种子的摊位,木盒内整齐摆放着一粒粒形状奇特的种子。
摊主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她停下脚步,笑呵呵地开口道:“姑娘,可要买一粒?这是生死树的种子,传说夫妻二人若能一同栽种,并用心照料,待其生根发芽,便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容今瑶看到种子旁边还有精致的红绸,好奇道:“这是做什么的?”
“这个啊,姑娘若是诚心祈愿,可在红绸上写下自己与夫君的名字,系在寺中的生死树上,求一世姻缘美满。”摊主笑道,“这几日已有许多夫妻和未婚的有情人前来,听闻灵验得很。”
容今瑶心念微动。
虽说有些事情不能单靠一粒种子就能决定,但这几日和楚懿僵持不下,如果借着这个机会破冰,未必不是一个选择。
想到此处,容今瑶挑选了一粒饱满的种子,放进木盒里,又取过红绸,提笔写下了自己和楚懿的名字。
生死树下聚集了不少身影,树枝上挂满了成百上千条红绸,随风轻轻摇曳,心愿被风轻托,交由上天裁定。
容今瑶仰头打量一番,挑选了一个无人的位置,踮起脚尖想要将红绸挂上去,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挂稳。
她皱了皱眉,眼看着旁边的人三下两下就系好了红绸,微微叹气,想着等人群散些,再寻个合适的位置。
正当她四处张望,思忖是否该换个方向的时候。忽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接过她手中的红绸。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寺庙回廊下,两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走过。
楚懿单手负在身后,边走边道:“陆统领真是奇怪,你得了消息来这偶遇佳人,非要拉上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