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叶晋不疑有他,锦盘乃武学奇才,莫说顾兄,他偶尔手痒了也会找锦盘切磋切磋:“敢问顾兄在军中何处当差?待锦盘回来,我便让高二给顾兄送信就是。”
顾青树却叫这无心之问惊得脑门一凉,师弟来之前特意嘱咐过他们不便透露身份……
“守备营。”
关键时刻,萧无衍及时解围,“我跟师兄都在守备营做事。”
“秦兄日后若遇到难事也可送信到军中,回营后我会请营中兄弟帮忙,让他们一旦收到秦兄的信件便立刻去寻我们。”
守备营主要负责军营的日常巡逻防守,运气好的话,高二说不定能直接将信送到顾勺或者萧伍手中。但叶晋明白,萧兄弟这番话其实是一种承诺,承诺今后会竭尽所能的保护他和表妹。
虽然以他和表妹的身份并不需要这份保护,可少年一腔真心何其难得,他不愿辜负。
“多谢萧兄弟。”叶晋正色揖礼,承了他们这份情。
萧无衍沉眸回揖。顾青树此时酒醒了大半,也跟着一同作揖。
三人就此拜别。
萧、顾二人各自翻身上马,低喝一声“驾”,眨眼便融进茫茫夜色。
叶晋抄手站在府门前,直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春风满面”的回了府。
哼。二十万镇远大军在此,他定能帮殿下找到个品貌俱优的好夫婿!
……
次日,姜幼安一觉睡到日晒三竿才醒,可即便睡了这么久,脑袋却好似比昨日睡前还昏沉,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轻吸口气揉按眉心,凤眸不悦闭起,早知如此昨日便不贪嘴了。
而此时,跟姜幼安一样宿醉的人也跟姜幼安一样后悔。
“早知如此,昨日我便不该贪杯……”顾青树穿着单衣单裤在营帐中踱来踱去,愁得发慌:“师弟,你昨晚怎不拦着我?我当真答应了帮顾姑娘说亲?”
“千真万确。”萧无衍坐在桌几边,淡然沉声。
顾青树:“可咱们军中小兵哪有配得上顾姑娘之人?”
萧无衍薄唇微抿,蹙眉疑道:“师兄为何会这般想?顾姑娘只是平民之身,军中将士为何会配不上?”
顾青树蓦地怔住:“……”
是啊,师弟说的有道理,顾姑娘只是平民百姓,若论身份,似乎与军中兵卒并无不配。
但不知为何,他实在无法想象顾姑娘嫁给军中兵卒的模样,总觉得顾姑娘理应嫁得更好,譬如……嫁给像师弟这般的人?
默了许久,顾青树拧着跟麻花似地眉头看向萧无衍,一脸纠结道:“若说原因,我说不出来,师弟,你说顾姑娘会不会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不过父母去世之后家道中落了,所以顾姑娘和秦兄不好意思跟我说?”
很接近了。
萧无衍眸光晦暗:“她的确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
顾青树点了点头,可瞧着师弟略显凝重地神色,脑门忽地一阵激灵:“等等,难不成顾姑娘是常山王派来的人?”
“不对不对,鹤羽卫查验过顾姑娘和秦兄的身份……也不对,宁州与庆州相近,顾姑娘和秦兄的身份或许全是被常山王的精心安排,师弟,我隐约记得,昨晚顾姑娘像你问过‘镇远侯’,是也不是?”
“嗯,问过。”
萧无衍低喃颔首。
若是常山王特意培养派来的人,那么顾幺幺的行为举止似乎便顺理成章
了。
可这并非他心中所想。
昨日瞧见顾幺幺模样乖顺的让人为她系氅衣时,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了六岁那年初见太子殿下的场景。
那时也是冬日,他穿着往年不合身的单薄衣裳随庶母庶弟进宫赴宴,却在宫中被庶母故意丢弃在冷宫废井。若非太子听见他的呼救,又将身上氅衣借给他,或许十三年前他便会冻死在那个冬夜。
而那天他被人从废井中救出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乖乖仰着下巴任由嬷嬷帮他系氅衣的小殿下。
顾姑娘昨晚的模样姿态当真像极了那时的小殿下。
但如今想来,这念头着实太过荒唐。顾幺幺既是女子,便绝无可能是太子。
第17章
“静观其变”
另一厢,听见萧无衍肯定回答的顾青树却越想越不安,腾地一下起身道:“不行!要查!此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咱们不能冤枉秦兄和顾姑娘,但也决不能放任细作潜藏苍鹤!”话落便往帐外冲去。
“回来。”萧无衍沉声拦人:“鹤羽卫已查过两次顾幺幺和秦晋的身份,但两次皆未查出什么错漏,如今即便去查第三次,也只会无功而返。”
顾青树脚步顿住,回过身来时满面愁容:“那咱们该怎么办?”
萧无衍眸光微暗:“静观其变。”
见他姿态从容,顾青树火急火燎的心莫名定了定:“……怎么个静观其变法?”
“师兄昨日既然答应帮顾姑娘寻婿,不妨便在春耕前给秦兄他们一个交待。”
萧无衍垂下眼眸,毫无私心的出谋划策,言罢却不知为何端起桌几上早已凉透的清茶酸涩入喉。
然而顾青树性子糙,并未注意到他这莫名的举动,兀自沉思片刻后忽地猛拍大腿:“我明白了!”
“师弟的意思是若顾姑娘愿意嫁给军中兵卒,那他们与常山王便八成没什么干系,但若顾姑娘不愿,想用婚嫁一事来攀附军中将领,那他们便极有可能是常山王的人!”
“……没错。”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萧无衍薄唇微抿,放下茶盏。
顾青树见状却端起桌上另一杯凉茶猛灌入肚,自打醒来他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方才又说了一大通话,确实渴了。
是以喝完这杯,他还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直把两杯凉茶都灌入肚,他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此时萧无衍早将方才那无端涌动的思绪压进了心底深处,沉眸正色:“押解陈福之人今日寅时已进入檀县,不日便抵达苍鹤,你速整衣冠去城门拦人。”
“拦人?拦到何时?”
顾青树疑惑抬眸,这才发现萧无衍眼底藏着一片浅青。
看来师弟昨夜回营后连夜便去密牢审讯陈福……顾青树心底顿时生出许多愧疚。
若不是他执意要去医馆,师弟至少能歇上两个时辰,“师弟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那陈福嘴硬几日我便拦几日,定不会让人扰你。”言罢,立即起身去了屏风后头穿衣。
萧无衍抬眸觑了眼顾青树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但顿了顿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师兄性情爽直,长安来那人却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弯弯绕绕,若把今早将陈福放出去的诱敌之策告诉师兄,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人便能从师兄嘴里把消息全套出来。
没一会儿,顾青树换好军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萧无衍起身给予他最后忠告:“此次来押解陈福之人乃裴怀恩之子,裴恕。师兄行事谨慎些,切莫上了他的当。”
可顾青树久不闻长安事,对裴恕这号人没什么印象也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只随口应道:“明白!”
萧无衍知道他没听进去,但并未多言。
也罢,至少师兄功夫远在裴恕之上,最不济便是将人硬捆两日。
**
年前买下朱雀街这栋宅子时叶晋便找人算过医馆开业的吉时吉日,分别是正月十二、十五、二十一和二十六。
十二、十五这两天太早,彼时宅子都尚未修缮完,姜幼安便择了二十一这日。
岂料正月二十这日傍晚,当医馆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只等次日放鞭炮挂匾之时,暗卫却呈上一则让她如鲠在喉的消息——
裴恕来了苍鹤。
彼时姜幼安正准备用晚膳,闻言险些摔了筷子:“他不在长安好好伺候二皇姐,来苍鹤做甚?”
暗卫:“裴大人是为陈福一案而来,奉圣上之命押解罪臣陈福回长安受审。”
“?”姜幼安轻怔了下:“他莫不是跟着哪位大人来蹭功劳?”
“依属下所见,他们此次苍鹤之行似是以裴大人为首。”
暗卫的回答轻轻打破了姜幼安的猜测。
“……知道了,退下吧。”
沉思片刻,姜幼安屏退暗卫,而后唤叶晋随她进书房,疑惑问道:“表兄,你说父皇怎么会派裴恕这等不学无术的草包来苍鹤?莫非是察觉了什么?”
譬如,察觉她这个“不孝子”竟没按安排去锦绣富庶的南地,而是偏跟他唱反调,来了这危机四伏的北境。
“殿下不必忧心。”叶晋神情比姜幼安冷静许多,一副旁观者清的模样道:“不论如何,圣上定会将您的安危放在首位。”
“唔,此言有理啊。”姜幼安闻言定了定神,凤眸骤然恢复光彩。
总归她人已在苍鹤,父皇即便发现她的踪迹又能奈她何?为了姜家江山后继有人,他便是发现了也只能装没发现。
这么一想,姜幼安心情顿时松快下来。
况且父皇派裴恕来也未必就是发现了什么,万一是那位长安知名纨绔子弟在这半年间痛定思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所以父皇才派他来查陈福一案呢?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不过她还是命人去查了裴恕最近这半年来的光辉事迹。
最后,姜幼安又跟叶晋商定出能让医馆延迟开门之法。
是夜,满天星斗,浮云悠悠。朱雀街上的顾氏医馆突然冒起熊熊火光。
……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顾氏医馆着火了!”
次日晌午,远在军营的萧无衍从萧陆口中得知此事腾地一下站起,眼底闪过丝不易
察觉的惊慌:“怎会着火?可有人出事?”
萧陆摇摇头,气喘吁吁地缓了口气才说:“人倒不曾有事,只是医馆烧毁了大半,没个十天半月的恐怕开不了业,您准备的贺礼一时半会儿也送不过去了。”
萧无衍:“……”睨一眼萧陆,又睨一眼他手中包裹严实的贺礼,他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看着萧陆伸出指节分明的手。
萧陆意会,稍匀了匀气儿便将贺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没想到下一瞬,他竟突然听见自家主子冷酷无情道:“不过跑几步路便累成这副德性,想来是平时太过繁忙无暇操练所致。这样如何?今日本侯便放你半日假,让你围着军营跑两圈,日落后再回来。”
萧陆一听小脸都快哭了:“侯、侯爷,别呀,小的哪儿错了您明示成不成?”
萧无衍淡笑着看他:“嫌半日太短?好,那便跑到亥时再回来。”
萧陆脸一震:“不不不!小的不嫌短!日落!小的日落后就回来!”
边说边往外撤着步子,话落也不管萧无衍答应没答应,转头就撒开步子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