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然而三年前这座小村落被柔然人纵火烧了,一夕之间夷为平地。
如今那里俨然成了乱葬岗,除了村前搭起的那座行刑台之外,村后洼地已不知葬过多少冤魂。
刑罗数日前派了三千精兵驻守,只为扫清九卫。
连日镇压下来,九卫的确已所剩无几,但柔然人也没讨到好处,或死或伤,连日交战下来三千精兵便只剩八百。
那日围剿仁宗别院后刑罗又下令撤走五百精兵备战,是以如今行刑台仅余三百精兵留守。
尽管如此,若是有漏网之鱼策马逃去城门报信,最多三刻援兵便会抵达此地。
所以一旦开始行动,一切都要快。
萧无衍眼力极好,今日又有雾色相助,不过半刻他便将刑场前后兵马摸得一清二楚。
天色愈发沉了,阴风阵阵,抬头已看不见天边天色,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雾,一团笼着一团,让人视线受阻,只能看见方寸之间的人与事。
萧无衍本要等到天黑再行动,如今却是不用了。只见一道墨色身影如鬼魅一般游走于浓厚的白雾之间,神出鬼没,一刀抹喉,顷刻之间取下上百条人命。
但死的人太多血气也就越发浓厚,很快便有人发现不对。
有人尝试用柔然语高声呼唤同伴,迟迟得不到回应后众人立时戒备,逐渐往行刑台中央靠拢,旋即便接二连三的发现同伴已经死去的尸体。
“速至行刑台围守!”
不知是谁用柔然语高喊一声,众人闻令而动,原本驻守四方的兵马迅速围来行刑台。
柔然兵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萧无衍杀人的速度骤然变慢——
“贼人在此!”
发现萧无衍的高壮柔然兵顿时用柔然语高声大喊,同时飞快拔刀凌厉劈向萧无衍,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守卫亦纷纷持枪攻来,萧无衍却倏然闪身消失在浓雾之中。
拔刀之人扑了个空,当即大吼着往贼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不曾想一柄长枪忽凌空袭来,直穿脏腑,高壮柔然兵口吐鲜血,轰地一声扑倒在地。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瘦弱小兵瞬间背靠背挨在一起,神情紧张地环顾四周。
然而萧无衍却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他们身侧,一把匕首一把刀同时扎进两人脖子,鲜血瞬间溅到他脸上。
但萧无衍眸中只有冷厉杀意,拔出匕首,在其他柔然兵赶来之前,他又一次隐入浓雾。
被白雾笼罩的行刑台四周却渐渐溢出血色,利刃扎入血肉声和兵甲倒地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片刻后,最终围至行刑台的柔然兵竟不到百人。
领头守将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急拽来一个骑兵到身前:“快!去城外报信!其余人随我死守行刑台!列阵!”
众人高声应是,迅速肩并肩牢牢围成一个圈守在行刑台上,以吊在行刑台中央的郁衡、阿九等人为中心,四散站开,个个神情紧张地持枪对外,仅剩的几个箭兵和守将则被围在圈内。
萧无衍听见了守将用柔然语下的命令。
可漫天白雾不止阻隔柔然人的视线,同样也对萧无衍造成阻碍。
他眼力好,哪怕在茫茫白雾中也能比常人看得更远更清,只是这份眼力也有极限。
当他循声靠近行刑台附近,方才被命令的骑兵早已消融于白雾。
下一瞬,马蹄嘶鸣声忽地传入众人耳中。
行刑台上围守的柔然兵神色一松,守将略上前半步朝白茫茫一片的雾色高喊:“贼子!”
“尔等现在束手就擒,本将或可向刑罗大将军求情,求刑罗大将军不牵连城内无辜燕民!”
柔然人惯来以甘州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要挟城中反抗义军投降,然而这只是他们诈降的伎俩。
事实上,无论义军投不投降,城内燕民皆会无端遭受牵连被柔然军大肆欺凌。
萧无衍身上早已沾满柔然人的血,冷白面皮上甚至有血滴缓缓坠落,但他眼尾殷红,黑眸凛凛,一袭墨衣仿若暗夜嗜杀修罗,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只有杀气愈发浓烈。
一柄横刀忽地凌空飞向说话守将,然守将似乎早有防备,电光火石之际倏地扯过身旁弓箭手抵挡,“噗呲”一声,刀穿胸膛,弓箭手双目怒睁横死。
“在这里!速去围剿!”
守将却嫌弃地将挡刀小兵一扔,随手点出一伍人让他们朝横刀飞快的方向围剿。
十个小兵不敢不听,纷纷持刀出列,战战兢兢地朝横刀飞来方向围去。
行刑台上的包围圈迅速缩小,可直到十个小兵消失在众人视野,他们却并未发现任何贼人踪迹。
与此同时,又有一柄长枪忽从守将左侧袭来,幸而他眼疾手快,身形后仰,堪堪躲过,只是那柄长枪却径直没入守将右侧方位小兵的脑袋。
“啊!”死掉小兵旁边的守兵骤然发出惊呼,又在迎上守将怒气腾腾的视线时立即闭上嘴巴。
长枪威力无穷,不仅刺穿死去小兵的脑袋,也将旁边小兵的脸皮血肉擦掉半块。
守将立时又指了一伍人走下行刑台去围剿。
然而左侧十人刚刚消失视野之际,第一次被派出去的那十人方向竟忽然想起兵器碰撞声和痛呼声。
“速去本将前军方位支援!”守将飞快下令。
左侧十人收到命令顿时转身往右前方向寻来,可当他们赶到,萧无衍早已不见踪迹,只有被三柄长枪串成串的九人尸体,还有一人乃是被匕首抹了脖子。
其中有一小兵心细如发,方才一路过来他看到不少死去的同僚,从死去同僚身上的伤口来看,他们大部分死于匕首,另外一部分则是死于他们柔然军自己的兵器手中。
这般看来,此次来行刑台救人的逆贼党羽或许并不多。
只是他观察完同僚身上伤口刚要开口,脖子便突然贴到冰凉触感,他一惊,张口呼唤前面同伴“救——”,短促音节刚刚出口,脖间热血便喷涌而出。
死之前,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捂住脖子。
而听见他那短促音节的同伴终于齐齐转身,就看见浑身鲜血的人飞速夺刀朝他们袭来。
众人纷纷持兵器去挡,却不敌,其刀锋之间的劲力,绝非他们可匹敌。
顷刻之间,九人殒命。
守将听见打斗声停了,本想差人去查探,不想身形刚动,身前竟又有一柄长枪袭来。
一而再,再而三,守将早有防备,手中横刀一挥“嘭”地斩断长枪。
此时守将也终于反应过来,前面那两次袭向他的刀枪跟这回一样都是计谋,害他白白损失二十多个兵! ”
换阵!盾兵护卫弓箭手,弓箭手各守八方,朝十丈之内/射箭!”
守将用柔然语低吼着吩咐众人,今日雾大,他目之所及最多不超过三丈,逆贼党羽即便眼力再好,至少也要在行刑台十丈之内才能袭击他。
小兵听令后立即换阵。
可萧无衍听得懂柔然语,小兵换阵之际正是袭击的好时机,就见数不清的长枪横刀飞快从同一个方位袭来。
柔然军一下乱了,守将立刻吩咐弓箭手朝兵器飞来的方位放箭,不想下一瞬,却又有数不清的横刀长枪从另一个方位飞来!
一阵兵荒马乱,当小兵们终于在袭击中重新成阵,行刑台上的柔然军只剩不到三十人,弓箭手更是只剩三个。
守将狠狠啐了一口痰,凶恶放话:“援军马上就到了!尔等再不束手就擒!别怪大将军将来让燕民全部陪葬!”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茫茫白雾里低声呜咽的风声。
守将耐心告罄,捡起地上的弓,亲自朝虚空放了一圈的箭。
须臾,忽有一声痛呼从风中传来,继而便有一截墨衣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守将顿时哼笑,得意地指挥三名弓箭手:“朝那里放箭!”
三名弓箭手恭声应是,一时间,乱箭如雨,齐齐射向那皆在风中摇晃的墨绿衣摆。
不消片刻,那人果然噗通倒地。
打斗声四起的行刑台骤然安静下来,只余风声低啸,再无其他动静。
竟然只有一个人?
守将终于意识到这点,原本得意地脸上忽然一片铁青,怒气冲冲地点了两个兵随他过去抬尸体。
只是当两个小兵将披着墨绿衣摆的人翻过来,却发现这人里头穿得竟是柔然兵甲,赫然是早已死去的柔然兵!
守将大惊失色,转身便要返回行刑台,此时长枪骤然袭来,他持刀去挡,堪堪躲过一命,人却被长枪压着连连后退。
等他终于看清眼前贼人冷白的面皮,心中更是一骇,顿时大呼:“是你!!”
区区几具尸体,竟招镇远侯亲自现身,难道他们身上还藏着什么大将军不知道的秘密?
但萧无衍不会让他有机会将这话说出口,在他刚刚说出“是你”两个字时便持枪凌厉攻去,那柔然守将再无暇多言,慌张举刀去挡。
然而不过两招便败下阵来,本要唤兵卒近前救他,只是一抬头却发现四周白茫茫一片,跟在他身边的小兵早不见了踪影。
他双目一瞪,呼喝兵卒的话尚未说出口就因分神被萧无衍一枪/刺穿胸口。
不将将士命当命的人,将士又如何会真心敬他?
但剩下那些柔然人他也不会放过。
萧无衍黑眸一片白茫,瞥眼肩上断箭,头也不回地再次杀向行刑台。
打斗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约莫半刻后行刑台四周终于彻底陷入寂静。
时间不多了,距离那名报信骑兵离去至少已有两刻。
萧无衍没有耽搁,动作极快地将被柔然兵吊在行刑台上的郁衡、阿九等人的尸首一一救下。
如他所料,荣古和柔然王城的舆图就藏在两人皮肉之下。
萧无衍黑眸静静注视一瞬两人死不瞑目的眼,轻轻抬手帮他们阖上,继而擦干净手上沾血的匕首,对两人低喃:“放心,我一定将你们送回故土。”
话落,匕首寒光尽显,各自割断两人一缕碎发。
萧无衍又割下他们两角衣袍,分别包住两人头发放进怀里。
将这一切做好,他才拿着匕首去挑郁衡腰腹皮肉上那块早已溃烂腐败的伤口。
只是匕首刚刚碰到皮肉,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谨慎的脚步声。
萧无衍目光一凛,迅速捡起一支箭飞去声音传来方向。
来人急忙侧身砍箭,转头望向行刑台,神色一喜:“侯爷!”
是叶硶。
萧无衍循声望去,眼底凝结的寒霜略散,哑声问:“为何不留守苍鹤?”
叶硶闻言吹哨发出一声鹤鸣,这才急忙跑向行刑台道:“医馆四周都是镇远军,而且来的不止属下一人。”
他话音刚落,听见鹤鸣的鹤羽卫顿时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行刑台四周——“侯爷!”
众人纷纷拱手,低声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