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可等绞干头发躺上床榻,她却又奇怪的变得清醒。
后来还是让锦月去书房寻了本晦涩难懂的古书来,翻看不到两刻,终于沉沉睡去。
锦月见殿下睡着,不由上前接住她手中摇摇欲坠的书,将其放到床头矮凳后又为殿下掖好被角,这才趴坐在床头安静地守着。
夜渐渐深了。
子时三刻,锦盘过来正房守下半夜。
锦月便回了西厢歇息。
然而她刚躺下不久,锦盘便跑回西厢拍门,不止唤醒了半梦半醒的锦月,原本熟睡的三娘也被她吵醒了。
“出了何事?”
锦月和三娘两人纷纷穿衣下榻。
她们了解阿盘,阿盘性情憨直但并不莽撞,能令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恐怕只有殿下。
顾三娘到底年长些,又是暗卫,她反应最快,衣裳尚未穿好便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撤下门闩,既惊又喜的开门问锦盘:“难道是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动静?”
锦盘忙不迭点头:“是,三娘,姐姐,你们快过去看看,姑娘醒了,还说肚子有点疼……”
锦月听罢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沉稳吩咐锦盘:“去把表公子叫醒,速将此事告知于他。”
闻言,锦盘心底因担心而生出的慌乱莫名被安抚,她乖乖应声:“好,我这就去。”
说罢,她没有丝毫停留的转身去了前院,锦月和三娘则迅速披好衣裳、趿上鞋子跑去正房。
姜幼安这会儿正倚着床头深深吸气来缓解自己腹部传来的阵痛。
看见锦月和三娘进房,她唇角轻弯,扯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淡声道:“别担心,小家伙一直很乖,想必这回也不会为难我,你二人照往常那样准备就是。”
锦月和三娘闻言轻吸口气,齐声应是,立刻有条不紊地做起接生准备。
来到塞河之后,姜幼安虽未在城中买宅开药堂,但顾氏医馆的好名声却已经从甘县传到塞河。
这段时日村中时常有人登门求医,其中便不乏为女子接生之事,如此一来,锦月触类旁通很快便学会了如何接生,三娘则负责帮她打下手。
前院,叶晋从锦盘口中得知表妹临盆在即,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出门后迅速叫来高二和齐荣,吩咐二人一个守前院一个守后门,而后便与锦盘回了后院,他去厨房烧热水,锦盘则负责将烧好的热水送去正房。
男女有别,叶晋虽然担心,可他只是殿下表兄,这种时候到底是不方便进产房。
唉!妹夫离开的真不是时候,怎么偏偏在表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
叶晋一边腹诽一边拼了命烧热水,直到一个时辰后,锦盘跑来跟他说家中已经没有桶可以盛水了,他才停下来起身问锦盘:“表妹如何了?是生了小皇……公子还是小小姐?”
锦盘与他一样担忧,闻言板着脸摇了摇头:“姑娘还在屋中走步转圈。”
转圈?叶晋愣住,待回过神来便撂下火棍跟锦盘一块去了后院,想去问问锦月表妹眼下究竟是何情形。
然而两人刚刚跑到后院,就听见正房内传出一阵痛声哀嚎。
叶晋脚步倏顿,拉住还要往前跑的锦盘,脸色凝重道:“你就在此处候命,我回厨房继续烧水。”
锦盘也从正房传出的痛呼中明白了什么,圆脸严肃皱起,郑重点了点头:“是。”
而此时,厢房内的姜幼安却已经开始痛骂萧伍——“混蛋!大混蛋!”
虽然孩子是她要的,可她临盆时他竟不在她身边,这就是他的错!
想到这儿,姜幼安就忍不住连镇远侯也一起骂了——“蠢材!真是蠢材!”
镇远军十几万兵马难不成还找不到几个得力之人?
这镇远侯却偏偏逮着萧伍不放,有点风吹草动就派人来找他,如此愚不可及,真不知是怎么做得主帅!
……
不知过了多久,姜幼安几乎将身边该骂得人全都骂了个遍。
可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不断拱着她心
中怒火,末了她骂无可骂,便只能咬牙腹诽即将要出生的孩子:臭小孩儿,明明之前一直很懂事,怎么临要出生却让她这么幸苦?真是不乖……
这话并未说出口,但腹中胎儿却好像听到了姜幼安的心声,忽地踢她一脚,令她瞬间失声痛呼,甚至连意识仿佛都有一瞬间的抽离。
然而当她意识回笼之时,耳边却传来锦月和三娘的报喜声——“姑娘!孩子出生了!”/“恭喜姑娘!是小公子!”
旋即,一声嘹亮的哭啼声响破云霄。
姜幼安鬓发早已被汗水浸透,原本有些失神地凤眸在听见婴儿啼哭后顿时亮了起来,勉力抬了抬脸道:“抱,抱过来,让我瞧瞧……”
她嗓子有些哑。
锦月闻言先抱着刚出生嗷嗷啼哭的婴儿走去早就盛满温水的浴盆中洗了洗。
她小心细致的将小皇孙擦干净裹进襁褓,而后才把闭着眼睛干嚎的小皇孙抱回殿下身边。
姜幼安心中早有准备,知道刚出生婴孩的小脸很可能会皱巴巴。
不过没关系,这样的小孩只要再养两天就会变得粉雕玉琢,极为可爱。
当初小永嘉就是如此。
但当锦月把小皇孙放到姜幼安枕边,她看见襁褓中的小孩白白净净没有半点皱痕反而却担忧起来:“小永嘉刚出生的时候虽有些皱皱地,可她越长越可爱啊,这孩子现在就如此可爱,以后不会反着长吧?”
被放在床头的小皇孙原本闻到母亲温暖的气息已经不干嚎了,但姜幼安话音一落,他竟又“哇”地一声干嚎起来,仿佛听懂了似地在抗议。
锦月见状不禁笑着在殿下和小皇孙之间打圆场:“姑娘和姑爷都生得这般好看,小公子长大后必然也是龙章
凤姿。”
被夸的小皇孙瞬间不“哇哇”了。
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也朝姜幼安的方向微微偏了偏,下巴一仰一仰的,模样别提多骄傲。
姜幼安忽地笑了,抬手轻轻点了点他软乎乎的脸颊,轻声哄了哄:“小家伙,这就得意了?”
小皇孙当然不会说话,但他在襁褓中胡乱挥舞的小拳头却撞上了姜幼安的手,而后忽然睁开他自出生后便一直紧闭的眼,露出一双漆黑晶亮如葡萄般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像萧伍……
姜幼安有些怔神,仿佛透过小孩的眼睛窥见一丝萧伍小时候的样貌,窥见一个可爱,俊俏,清瘦的小少年影子……
不过她很快便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想,萧家从前既然能收养萧陆,想来家中也有些家底,不会让萧伍饿着。
那他小时候说不定会是个吃得胖胖的胖小孩儿,后来家道中落又进了军中做事才变成如今这般劲瘦模样。
而此时,在厨房隐约听见“婴儿啼哭”声的叶晋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远远看见守在门口的锦盘便问:“表妹身体可还好?可是生了小公子?”
锦盘方才听见小孩哭声时便想进屋去瞧殿下,只是恪守命令才未动,这会儿见表公子来了,她来不及回答便扬声向屋中请命:“姑娘,阿盘可以进去吗?”
姜幼安听见两人一远一近的声音,轻弯凤眸看向正在收拾残余的三娘,轻声道:“把消息传给表兄,让阿盘进来帮手。”
三娘领命,笑着福了福礼,便转身去了外头传话。
片刻后,锦盘迈进屋中的脚步声几乎与叶晋欣喜的惊呼声同时传入姜幼安耳中。
她偏眸望向窗外,便见夜色不知何时褪了去,晨光正破晓。
院外,叶晋很快便将好消息传给高二和齐荣。
此行最重要的事已经办妥,不久便是归期,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三人都很高兴,一时竟把去军营通知姑爷之事都忘了。
这厢姜幼安倒是想起过萧伍。
但思及他办完差自回归家,她便也没提派人去荣古传信之事,想着等萧伍回来正好能给他一个惊喜。
不想这日直至天黑,萧伍却并未回家,亦未让萧陆或是他手下军卒回来报信。
姜幼安心神不安,这才派叶晋往荣古跑了一趟。
但叶晋却半途而返,只带回来两个消息:一是柔然不知从何处得知大燕不讲和的消息,穆图昨日竟率兵突袭镇远军,镇远侯已率诸将应战;二是镇远侯早已下令,荣古局势未稳,若无军函,任何人不得通关去荣古。
好在守关之人是鹤羽卫,曾在镇远侯府与叶晋有过一面之缘,他答应派人去荣古帮叶晋向萧伍传信。
听到此处,姜幼安发白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鹤羽卫还能去荣古传信,便证明荣古仍在镇远军把控之中。
既如此,那萧伍没派人回来报信应当就只是被战事绊住了脚。
可即便这般想,姜幼安这天晚上也还是睡得不太安生。
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她都要起身看看睡在摇篮里的孩子才能寻回一点心安。
萧伍一定会平安归来,他还没看过孩子呢。
如此折腾两三回,天蒙蒙亮之际,姜幼安半梦半醒间忽然感觉床榻一沉。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便见萧伍身穿铠甲坐在床边,满身的血腥气,脸颊上似乎也有两道血痕。
“夫君?”姜幼安一手揉眼一手撑起床榻,想坐起来好好看一看萧伍。
可男人却抚着她的肩又让她躺下,摸着她的脸颊低声道:“娘子辛苦了,别动,好好歇着。”
姜幼安闻言凤眸轻弯,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却因屋内黄线昏暗始终看不清他容颜,只好开口问道:“夫君受伤了么?怎未叫军医包扎?”
男人轻轻摇头,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手:“没受伤,是敌人的血。”
在这事上,姜幼安向来是不信他的,听见这话便想把他的脉,萧伍却忽然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道:“娘子不信?那就容我去耳房将这身血污洗了去。”
话落,男人不等她回话便径直走向耳房。
姜幼安眸光忽地凝了凝。
孩子的摇篮床就放在床头,他怎么一眼都不看?
这般想着,她不由环顾四周,竟发觉周围漆黑一片静得可怕,而阿月阿盘还有表兄三娘他们竟然都不在……
不对!姜幼安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锦盘看着忽然坐起的姑娘骇了一跳,急忙跑到床前挽住姑娘的手。
姜幼安抚着胸口,冷汗岑岑,转头看向窗外渐渐发亮的天色才微松口气:“无事,只是做了一个梦……”
或许是她太担忧萧伍安危才会梦见他回来。
姜幼安让自己不要多想。
锦盘见状便拿起温热的棉帕为殿下擦去脸颊上的细汗,锦月则将刚刚醒来的小皇孙抱到殿下身前,安慰道:“姑娘莫忧,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归来。”
姜幼安点点头,从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