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泥土
面如冠玉,却心狠薄情,睚眦必报。
早在当初他命人去杀桃漾却被他的人阻拦时就该明白,他不该动她。
谢怀砚得了谢氏家主令,更加肆无忌惮的调动谢氏在各地的暗线去找人,最初,他服用了净空给的药丸夜里还能睡上几个时辰,可随着服用的次数变多,那药丸对他已是无用。
屋内榻边的琉玉盏被他摔碎了一只又一只。
他开始在鹿鸣山中没日没夜的宴请好友,丝竹管弦之声彻夜不断,中秋节那日府中大设宴席,也不见他的身影,他不去谢老夫人的存玉堂请安。
谢夫人也已数月未曾见到过他。
只偶尔遇上空渊空谷问上几句,得知他如今这副模样,谢夫人再去鹿鸣山中见他,碧月阁内,谢夫人神色凝重,与他劝道:“已过去了这么久,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谢怀砚神色淡漠看她一眼,语气生硬:“母亲今日来,是为了关心我么?”他低笑一声,过去这么些时日不但没让他消了心中的恨,反而执念越发的深重,嗓音低沉道:“当初帮她离开时,母亲可想过我?”
他饮了不少的酒,眼尾绯红,一双桃花眼染上郁色,让轮廓分明的面庞更为俊美,谢夫人站起身来,直视着他:“就算没有我,她早晚也会离开你。”
说完,谢夫人往鹿鸣山外走去。
纵情享乐的日子过的很快,入冬这日,谢怀砚再去见了庾子轩。
那日,他毁掉庾子轩机关盒内的药丸,第二日大夫再为庾子轩扎了针,他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对着谢怀砚一通大骂,最后待他骂的累了,喘着大气与谢怀砚道:“你杀了我吧!”
谢怀砚冷冷凝着他,语气淡漠:“死人可开不了口,我要让你看着,早晚有一日她会回到我身边,你这样坚持,毫无意义!”
庾子轩哈笑一声:“没有这一日,你永远也找不到她!”他话落,部曲上前将他整个人按住,有一婆子手中拿了药膏走进来,不由分说就往庾子轩的双手上涂满。
庾子轩垂眸看着,神色气恼,却也未发一言。
待涂抹好后,婆子上前与谢怀砚回禀:“公子,这药连续涂上十日,这人的手也就废了。”谢怀砚淡淡‘嗯’了声,转身大步离去。
十日后,庾子轩的双手被废,却依旧未开口说出桃漾的下落,婆子再前来回禀时,谢怀砚神色不虞,冷呵一声:“倒是个硬骨头,继续涂,给他留个舌头就够了!”
如今,庾子轩手脚被废靠在迎枕上,见到谢怀砚来就开口大骂他,跟庾子轩磨了这许久,谢怀砚已懒得再问他,只在这屋内坐上片刻,听他提上几句桃漾的名字,就再起身离去。
淮阳城落下今岁的第一场雪那日,卢氏的七姑娘再来了淮阳,她拜见过谢老夫人后,就来了鹿鸣山中见谢怀砚,当时,谢怀砚刚从温泉池中走出,身上披了件墨色鹤氅。
卢七姑娘抬眸看了看他,问:“你的那张乌木古琴呢?”
谢怀砚垂眸品茶,未理会她的话。
卢七姑娘与他直言:“谢怀砚,我们定亲吧。”卢七是豫州出了名的才女,她心中没有情爱,也不在乎这些,她只要嫁给整个豫州身份最尊贵的男子。
如今,谢怀砚是淮阳谢氏家主,她只想嫁给他做谢氏的家主夫人,得到足够尊贵的身份。
她往鹿鸣山中谢怀砚日夜设宴的位置看过去一眼,神色从容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寻一位姑娘,也知道她是谁。”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你,她究竟是有什么好,让你这么一直去找她?”
谢怀砚搁下手中杯盏起身,走至卢七面前,眸光意味不明的打量她,抬手往泛着热气的温泉池内指了指,神色散漫,带着玩味,在卢七耳边低声道:“你跳下去陪我睡一觉,我就告诉你她到底哪里好——”
卢七闻言瞬时冷了神色,羞愤的看着谢怀砚:“我还当你有多珍视她,不过也是把她当玩物罢了!”谢怀砚低笑一声,口中重复:“珍视——”
他再看向卢七,神色淡漠:“滚出去!”
入了冬月,淮阳接二连三的落雪,鹿鸣山中一场雪还未化尽,就再有另一场雪落,晚间,谢怀砚依旧设了宴席,有士族郎君提议:“今夜落着雪,这宴席应摆在那边的梅树林中。”
“鹿鸣山中的梅开的好,我记得是去年才刚移栽来的。”
谢怀砚只敛眸饮酒,未有回应。
士族郎君们在一处饮酒作乐,无话不谈,荀氏的五郎君饮下一盏酒后,在手中随意摆弄着一支玉笛,他身侧的郎君瞧见,不禁‘诶’了声,问他:“荀兄,你这玉笛上刻的是什么?”
荀五郎随手扔给他瞧,道:“是神女图。”
又有一郎君接话:“这玉笛上还能雕刻神女图,荀兄在哪里寻的匠师,手艺了得啊!”荀五郎笑道:“这物件出自北朝,是从一来往南北朝的商人那里所得。”
其他郎君听到这话,纷纷好奇,荀五郎的这玉笛就在宴席间来回传递,递到谢怀砚手中时,他垂眸看了眼,随后扔回给荀五郎。
如今南北朝互市,谢怀砚不是没有想过,桃漾会去北朝。
他前去颍川庾氏那日,就已命人守住了豫州的各个出口,以及可以前往北朝的各个码头,没有她出现过的踪迹——
荀五郎见谢怀砚对他的玉笛没有兴趣,抬眸看他一眼,再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红玉葫芦来,轻笑道:“怀砚兄瞧瞧这个。”他抬手把红玉葫芦扔给谢怀砚。
谢怀砚接过,在红玉葫芦上看过一眼,倒是问了荀五郎一句:“此物冬暖夏凉,荀兄在哪得来的?”荀五郎笑回道:“这是颍川庾氏的物件,是早些日子庾二爷前去司州,赠与我父亲的,被我硬讨了来。”
谢怀砚闻言眉心微动,语气平和再问他:“早些日子……是何时?”荀五郎也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只想了想:“大概是刚过完年关那时候,他来了司州督管庾氏的生意,听我父亲说是往北朝运了一船的货物。”
荀五郎话落,见谢怀砚只垂眸盯着红玉葫芦,再未有言语。
“怀砚兄,可是有何不妥?”
谢怀砚将手中红玉葫芦扔回给他,轻笑道:“并无不妥。”他起身,对在座郎君道:“你们自饮,我去去就回。”
他走出宴席,神色冷凝,对空渊吩咐:“让崔寅立刻来见我。”
第63章
身世带她回来
庾二爷庾睿与司州刺史荀三爷是多年好友,他当时送桃漾上船后去了趟司州刺史府,有意让荀三爷把他在司州的一
切行迹抹去,荀三爷自是相帮。
崔寅快马赶来鹿鸣山时,谢怀砚递给他一封书信,神色清冷吩咐:“去司州刺史府走一趟,查出年关后所有自司州前往北朝的船只。”
崔寅接过书信颔首:“是。”
谢怀砚再把腰间谢氏令牌递给空渊,嗓音低沉:“你随崔寅一道去,待查出后坐船去北朝,拿此令牌带她回来。”空渊抬手接过,抬眸看了看他家公子。
——
临近年关,北朝也已下了好几场的雪。
桃漾和陈月漪的糕点铺自六月初开起来,如今已有半年时日,她们的铺子开在书肆对面,起初生意并不好,到了晚上关门时糕点能剩下一多半。
那段时日,桃漾和陈月漪每日里就吃糕点度日。
除了给阿婆带回去一些外,她们也用不完,就给隔壁的胡饼铺、打铁铺都送去一些,打铁铺是一对年轻夫妻在经营,夫人怀着身孕,胡饼铺则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孙女孙子做营生。
她们做的糕点味道好,花样也精致,每日里给隔壁铺子送去请他们吃,这日,关铺门时,胡饼铺的阿婆来到她们这儿,低声道:“你们是刚来建邺城吧?对面的书肆是这条街上开了十几年的老铺子,来往他这里的人都是熟客。”
阿婆回身看了眼,再压低了声:“书肆掌柜的儿媳也是开糕点铺子的,就在咱们隔壁街上,来往书肆的人都去那儿买。”
阿婆与她们说了一番,便回了她的铺子。
桃漾和陈月漪回到城南小院,躺在榻上相对无眠,陈月漪听到桃漾来回用指尖抓弄枕头的窸窣声,轻声问:“阿漾,要不咱们换成别的营生?”
桃漾坐起身,望着窗外想了想:“先不换。”
待到第二日一早,她来到隔壁街市上,在阿婆说的那家糕点铺子买了一份芙蓉糕和莲子糕,带回去和陈月漪一起尝了尝。
桃漾问陈月漪:“怎么样?”
陈月漪品了品:“味道不错,口味偏甜,里面加了大量的蜂蜜。”桃漾也在尝着,琢磨道:“咱们铺子的糕点和他们家的口味并不相近,或许,咱们从一开始做的就不对!”
陈月漪‘嗯?’了声,有些不解。
桃漾再道:“咱们的铺名是药食同源,虽糕点中加了些温补的中药材,却未以此为卖点宣扬出去,归根结底,在顾客眼中,还是普通的糕点,在哪里买都是一样。”
桃漾和陈月漪翻阅着医书研究了十来日的糕点做法,再把本身的糕点名与药材名相结合,突出‘药食同源’的特色,之后再送与隔壁邻居尝了尝,皆都赞好。
糕点铺子继续开起来,虽生意还不算兴旺,却比之前多上许多人,皆是存了好奇心前来品尝,之后再过段时日,陆陆续续有了回头客,生意也逐渐兴旺起来。
因着糕点铺的特色就是‘药食’,刚刚入夏,桃漾做出的药用香囊挂在糕点铺子外,无论是前来买糕点的人还是对面书肆的文人墨客都喜好这样的香囊。
她和陈月漪两个人渐渐的开始忙碌起来。
有时忙不过来,有人要问香囊,隔壁胡饼铺的两个小童扎着双丫髻跑过来,很是流利的回着客人的话,待香囊卖了出去,再把铜钱捧着搁在竹篮里。
“桃漾姐姐,卖了只龙脑香的。”
桃漾回身对他们轻笑,拿出几块糕点来给他们吃。
“桃漾姐姐,阿婆说让你们午时来家里吃饭,她做了羊肉汤饼呢。”
阿婆他们一家就住在这条街上,是一座三间屋子的小院,这些日子阿婆做了汤饼时常会让她们两个去吃,桃漾和陈月漪也未客气,常去蹭饭,给阿婆她们带些别的吃食。
入冬后,阿婆见她们夜里还要再往城南回,一大早的还要再赶过来,就说道:“我们院中空着一间屋子,你们两个就先住下,别再来回跑了。”
桃漾谢过阿婆的好意,并未在这里住下。
这日,天色刚暗下就落了雪,桃漾和陈月漪早早的关了铺子,身上披着氅衣往城南小院回,走在街市上,有卖糖葫芦的阿伯在扬声吆喝:“又大又圆不粘牙的糖葫芦咧——”
她和陈月漪买了三串糖葫芦,边吃着边往回走。
桃漾看着热闹的街市,满城的灯火,以及处处传来的烟火气,与陈月漪道:“咱们再攒些银子,就可以在铺子旁置买一处小院,到时,把阿婆接来和我们一起住。”
陈月漪正咬着糖葫芦吃:“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得有一个家。”她说着,突然‘哎呀’了声:“阿漾,这糖葫芦粘牙——”
两个人说笑着回到桃树林后的小院,还未走近,就觉不太对,往日里她们回来,院中都是极为安静的,今日却有男子的说话声。
桃漾和陈月漪相视一眼,陈月漪在地上捡起木棍,桃漾一手拿了圆石一手握住迷药,待再走近几步,听到阿婆的说话声:“我不跟你走,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
桃漾闻言松下心神来,这时,有人发现她们,上前厉声道:“谁?”这人的声音不小,阿婆在院中听到,急忙喊着:“是她们回来了!”
在一起住了近一年的时日,也算是相依为命,桃漾和陈月漪每日里早早的出去,晚上方回,阿婆在家中闲来无事帮她们晒晒草药,再研磨成粉。
见她们走进来,与面前的男子道:“我每日里忙活着,这俩丫头还给我开工钱呢。”男子闻言轻叹一声,回身看过去,院中烛火昏黄,他的目光落在桃漾身上时,露出几许的不可置信。
阿婆介绍道:“这是萧将军,”他再看向萧子亭:“她是桃漾,她是月漪。”萧子亭对阿婆颔首,随后与桃漾道:“没想到竟在这里又见到了姑娘。”
桃漾刚一走近就认出了他,闻言对他莞尔。
几人在屋内坐下,说了一会儿的话,阿婆看了看萧子亭,再看了看桃漾:“原来你们之前见过,桃漾还帮你画了歹人的画像,你就别让我再跟你回去了。”
萧子亭是北朝陛下亲封飞骑将军,十六岁时随父作战,如今已在军中数十年,年少时因他父母不合,他常在姑母家住下,阿婆正是他姑母家的奶娘。
也是他的奶娘。
自从他姑母一家被抄家后,阿婆就一直住在这座小院中,这些年萧子亭不止一次的来请她去他的府邸居住,阿婆始终不肯。
此时,听到阿婆这样说,萧子亭点头道:“有两位姑娘陪您,我自是放心。”
夜色已暗下,桃漾和陈月漪去灶房里烧饭,阿婆本是留了萧子亭在这里用饭的,只是他忽然有事,就先离去。
萧子亭骑马进宫面见了陛下,出宫时他母亲身边的嬷嬷上前与他道:“公子,长公主一直在府中等您回去用膳呢。”萧子亭闻言微微皱眉,应下后再回了长公主府。
他母亲庆阳长公主是当朝陛下的胞妹,他父亲则是寒门出身的武将,当年南北朝战乱,先帝看中他父亲带兵的谋略,直接给他父母赐了婚,可他母亲心高气傲,看不上他父亲这个粗鲁莽夫。
自成亲后就闹着要和离,只是那时先帝不允,后来,就算是生下了他,他母亲也依旧不愿再过,独自一人离开建邺,四处游山玩水。
为此,萧子亭与他母亲的关系并不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