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泥土
桃漾她们糕点铺前出现的那两名小厮正是谢氏在建邺的商铺暗线,他们拿了画像找到这里,只是,空渊未来到建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悄悄的盯着。
萧子亭与桃漾说出是淮阳谢氏中人时,见桃漾温润的眉眼瞬时黯淡下去,面色煞白,如同书本中写的被妖邪附了体,萧子亭垂眸看着她:“桃漾——你怎么了?”
桃漾对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她抬眸再往那两个小厮之前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回身和陈月漪相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开始收拾东西关铺子。
待回到院中,阿婆正在竹板前翻晒药材,见她们回来,笑道:“今儿怎回来的这般早?”桃漾走上前,神色温和中带着几许不安:“阿婆,我们要走了。”
阿婆闻言很是讶异的‘啊’了声:“为何要走?”桃漾不愿细说,只道:“糕点铺子还要麻烦您找牙人转租,日后若有机会我和阿月再回来看您。”
她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姑娘,阿婆见她神色认真说完这些话,就要进屋收拾东西,这一切来的太过猝不及防,阿婆在院中站着,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
待她们收拾好,走出屋门时,萧子亭再来了这里。
正值申时,日光还暖着,他站在院中树下,神色认真与桃漾道:“那两个小厮我已命人处理,有我在,不管谢氏中人要对你做什么,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他的话语沉稳坚定,让人听在心里不觉间踏实几许。
第二日,空渊来到建邺城寻到‘这两个小厮’,‘两个小厮’带他前去三槐街上的药食同源铺,那里确实是有两位姑娘,却不是五姑娘,只是眉眼有上几分相似罢了。
空渊上前去买了份莲子糕,味道也完全不同。
之后,他拿着他家公子给的令牌动用谢氏在建邺的所有暗线以及各商铺中人,始终未有所获,留下暗线继续在建邺城守着后,他再去了北朝的其他州府。
药食同源铺再重新开起来,一直过了月余,再未有谢氏中人来过三槐街,这日晚间,萧子亭在院中和阿婆她们一起用过晚膳后,桃漾送他离开。
走至院中那棵粗壮的榕树下时,萧子亭忽然停住步子,眸光落在桃漾发间,随后自袖中取出一支碧玉缀蝶簪递在桃漾面前,神色平和道:“我见你发间一直戴着支银簪,昨儿在街上偶然瞧见,觉得姑娘家应该喜欢这个,就给你买了支。”
桃漾的眸光落在他手中的碧玉簪上,默上片刻,抬眸看向萧子亭,夜色中她眸光澄亮,神色清和,萧子亭看着她,再往她面前递了递。
桃漾对他莞尔,语气清淡道:“萧将军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她如此言说,萧子亭眉心微动,张了张口,许久才再道:“桃漾姑娘是已有了心上人么?”
桃漾对他摇头:“我没有嫁人的打算。”她的话语永远这样,轻柔而坚定,让人想要再开口,可对上她的目光时却又再把满腔的话语都给咽回去。
萧子亭不由得想到那日在糕点铺子前,她听闻到淮阳谢氏时的神色,她和谢氏是什么关系?不愿嫁人又是否和谢氏中人有关?
萧子亭拿着玉簪回了他的府邸,之后的几日没再去过糕点铺,直到半月后的一个傍晚,天幕刚微微暗下,魏璟扶着醉的一塌糊涂的萧子亭来了阿婆这里。
阿婆见状,神色凝住‘哎呀’了声,问魏璟:“怎让他喝了这么多的酒?”已是暮春,夜风不凉,魏璟把萧子亭搁在院中躺椅上后,一连叹了两声,拉住阿婆的手在石桌前坐下。
声情并茂的与阿婆道:“您还不知道么,他今岁都二十七了,像他这么大的人孩子都一堆了,长公主殿下整日里的催,他又无心娶妻,跟他母亲大吵了一架。”
阿婆闻言神色沉重,事关长公主,她也不好说什么。
桃漾本是也在院中,怀中端着一竹筐的草药就要往屋里回,魏璟见状急忙唤住她:“桃漾姑娘,你心思最是灵巧,你来说说这事该如何办?”
桃漾停住步子看过来,与魏璟道:“将军的家事,我亦不知。”
魏璟见她还要走,起身走过来自桃漾手中接过竹筐,再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桃漾看着被魏璟抱走的竹筐,再抬眸看向他。
魏璟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子亭这些年一心扑在打仗上,无心儿女之情,不如娶个假夫人做做样子,把长公主殿下给骗过去就是了。”
阿婆闻言轻哼了声:“说的轻巧,娶个假夫人,那不是耽搁人家女孩子么?”
魏璟再看向桃漾:“不知桃漾姑娘可愿意么?与子亭假成亲,只须一年——”魏璟观着桃漾的神色,再把话说重了些:“这段时日子亭可没少帮桃漾姑娘的忙。”
“无论是建邺还是其——”
一直躺在躺椅上的萧子亭连咳了好几声,把魏璟的话给打断。
正好这时陈月漪煮了醒酒汤端过来,萧子亭服下后,看了魏璟一眼,清了清嗓子与桃漾道:“他口无遮拦,你别在意。”
萧子亭站起身,来到桃漾面前,再道:“桃漾,你不嫁人我不勉强,与我成亲一年,既可护了你,也可成全了我,待一年后若你还未改变心意,便可自行离去。”
萧子亭话说的温和,阿婆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也看向桃漾,温声道:“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怕,怕有人来找你,若是嫁给了子亭,成了他的夫人,这偌大的北朝,再也无人敢动你!”
“什么淮阳谢氏,权势再大那也是南朝人,手再长也伸不来咱们北朝,就算要伸,也有子亭在呢。”
虽说再未有人盯着糕点铺,这段时日桃漾心里也不安稳,夜间时常被噩梦惊醒,从前在豫州,桓恒对抗不了谢怀砚,庾子轩也不能。
如今来了北朝,萧子亭可以。
桃漾抬眸看向萧子亭:“萧将军这边说话。”
他们来到前院游廊下,桃漾神色清淡与他道:“有些话还是要跟将军说清楚,”她顿了顿,秀眉不觉间凝住:“我虽未嫁过人,却已不是清白之身,亦是自府中逃出。”
她的话字字句句落在萧子亭耳边,清晰却又令人不可置信,可仔细想来,她不远千里来到北朝,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痛苦的事。
游廊下很安静,只偶尔传来几声鸟啼。
默上片刻,桃漾对他施礼欲走,萧子亭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桃漾姑娘是品性高雅之人,不嫌弃我是个武将就好,”他走至桃漾面前:“既是已过去之事,就都忘了吧,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你既有勇气逃离,日后总该过上称心如意的好日子。”
夜风轻拂,萧子亭今夜虽未醉,身上却也做模样的染了些许的酒气,桃漾抬眸来看他,轻声道:“可以先给我一封只署你名姓的和离书么?”
萧子亭闻言轻笑出声:“你答应了?”
“可以,我今晚就写给你,让阿婆做见证。”
自那夜桃漾回绝了萧子亭的玉簪后,萧子亭一直没有来小院,整日里待在校场练兵,魏璟前去见他,与他开解道:“姑娘家都是要追的,脸皮薄怎么能行?”
萧子亭一边拉弓对准箭靶一边回他:“我怕再常去小院,会让她心烦扰了她。”
魏璟动着脑瓜子给他出主意:“那不如以退为进,想法子先把人留在身边,到时候你就对人家好,这世上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一个孤身在外的姑娘,如何不想要一个依靠,只不过心有戒备,不敢随意付诸于人罢了。”
萧子亭这些年没喜欢过什么女子,这几日心中已是尝遍不得滋味,思忖后对魏璟颔首:“那便试上一试。”
萧子亭让阿婆做了见证,提前给桃漾写了封和离书。
不过,如今正值暮春,将要入夏,是桃漾做药用香囊最忙碌的时节,没有时间准备出嫁,左右和离书上写的是大婚后一年,萧子亭也不急。
婚期就定在了重阳节后。
入秋时,桃漾和陈月漪用攒下的银子买下了一座两进小院,和阿婆的院子只隔了几户人家,离得重阳节还有月余,搬完家后也开始准备成亲的事。
只是,今岁的夏日格外闷燥,统共没下几场雨,大地干旱,以至很多州府百姓颗粒无收,陛下下令各州府开放粮仓赈灾,只是有的州府存粮不够,百姓依旧叫苦连天。
萧子亭给陛下上书自建邺运粮至各州府救济百姓,陛下应允,只是乱中更易生匪,运往各州府的赈灾粮在沿途被山匪所劫,八月中,陛下命萧子亭亲自带兵前去清匪患。
他和桃漾的亲事只能再往后延,定在了来年的三月初。
——
空渊带人寻遍了北朝的各州府,始终未有桃漾的踪迹,于是,他带人再去了水临县,在江底挖那日被水匪所劫死在水底的尸首,只是,时日过去已久,哪能再寻到。
无非是找些随身不易腐朽的物件罢了。
找了一日一夜后,手下人交上来了一只鹰牌。
空渊知道,这是颍川庾氏栖云坞的鹰牌——
鹿鸣山中,谢怀砚一袭墨衣坐在碧月阁内的八角古亭下,冷白指节间捏着一块气息香甜的莲子糕,谢满跪在一侧,身子抖如筛糠,垂首不敢言语。
直到上首之人嗓音低沉道:“下去。”
谢满如得了赦令,立即起身退下。
桃漾只教给过两个人做莲子糕,陈月漪已不在,只剩下谢满。
只是谢满也只学过一回,做不出桃漾做的莲子糕味道,这数十日她没日没夜的做糕点,此时走出碧月阁,心神忽然松下,哇的一声就哭了。
谢怀砚把她从清心庵带出来,治好了她的疯傻,也允了她和谢舟的亲事,而谢满只须做一件事,每日做出一盘莲子糕给他送过来。
之后的一段时日,谢满每日端来的莲子糕他似是都很满意,这日,谢满跪在他面前,低声问:“公子,我,我可以和谢舟见一面么?”
他允了他们的亲事,却不让他们相见。
谢怀砚手中捏着一块莲子糕在鼻息间轻嗅,闻言冷笑一声,嗓音低沉意味不明:“见面?呵,有什么好见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你还一心想着他?你在清心庵时他管过你的死活么?”
谢满为谢舟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我和他有情意。”
谢怀砚听到‘有情’二字,鄙夷的笑了下:“那就永远也别想再见!”
他这段时日一直歇在鹿鸣山中,就住在桃漾之前住过的卧房,入夜,他身上着宽大寝衣坐在榻边,神色清淡,眉眼昳丽,指腹间抚着那枚冰凉的鹰牌。
空渊手中端了木托盘走近,低声道:“公子。”
谢怀砚抬眸看去一眼,冷白指节拿过面前的五石散,很是熟稔的服下。
空渊再退了出去,熄了卧房内的烛火。
谢怀砚躺在枕上,不消多时,那张清丽的面靥就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把揽过她,吻上她嫣红柔软的唇,气息灼烫,似要将她揉碎入腹。
“桃漾,你在哪儿?”
她娇靥绯红,被他吻的眸光潋滟,凉凉的指腹落在他眼尾,轻声回他:“我在你身边啊!”她说的对,她在他身边,就在他怀中,他将她按在枕上,继续强势的吻她。
春浓帐暖,他撕下她的薄衫,在她的绣莲小衣上轻吻——
长夜漫漫,无尽欢好。
八月中,空渊收到来自北朝暗线的书信,前往书房递给他家公子,谢怀砚垂眸扫过,本是漫不经心,眸光却在书信的某一处停下,过上许久,他口中道:“萧子亭——”
“他要成婚,我总得送份大礼才是!”
第65章
是谢怀砚么?
书信就搁在书案上。
谢怀砚起身离开后,空渊上前去收整,本以为只是一封与往日无异的书信,可他却无意看到书信上写着‘五姑娘与萧子亭将在来年三月完婚’。
空渊神色大惊,抬眸往他家公子离去的方向看过去。
重阳节后一日,谢怀砚收到建康城传来的圣旨,仁德帝萧肃任命他
为枢密院副使于九月底之前入建康面圣,九月十二日一早,谢怀砚自淮阳出发前往建康。
谢氏府中事暂由谢三郎君打理,临离开淮阳的前一日,谢怀砚去见了谢蕴,父子二人在书房坐了有一炷香的时辰,谢怀砚离开时,谢蕴与他道:“三郎初掌府中事,我会协助他。”
九月底,谢怀砚到了建康城面见过萧肃后,前去崔府拜见了他的老师崔老太傅,如今已是晚秋,他和崔太傅在后山庐中落座,谢怀砚抬手添茶,神色平和道:“此次自淮阳前来,为老师带了最爱喝的阳羡,老师尝尝。”
崔老太傅只谢怀砚一个学生,闻言温和笑了笑,与他问些豫州之事,说到最后不解道:“你如今已是谢氏家主,在豫州掌管兵马大权,正二品的官职,手上有着绝对的权利,”
崔老太傅抬手用了口茶:“为何要来建康?还让我在陛下面前举荐你入枢密院,从正二品到从二品不说,如今南北朝休战,你若想来建康有所作为,也该是入中书省才对。”
谢怀砚神色从容,再给崔老太傅添了盏茶:“近来学生常读兵书,有意去枢密院历练,待历练一番再入中书省不迟。”崔老太傅闻言不再说,师生二人开始聊些如今的朝中局势。
谢怀砚自崔府回到谢氏府宅天色刚暗,再设宴请谢二爷和谢三爷吃酒,此次自淮阳前来建康城为官,太过急切,除了他的老师在陛下面前举荐外,还有谢二爷和谢三爷在朝中梳拢。
宴席之上,谢怀砚与谢二爷谢三爷饮上几盏酒,空渊和空谷怀中抱了两只紫檀木盒来,谢怀砚神色平和道:“中秋时得了几样珍宝,物品虽贵重却不合我喜好。”
两只紫檀木盒分别在谢二爷谢三爷面前打开,自是投其所好之物,谢二爷谢三爷与谢怀砚敬酒,面色欢喜,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怀砚何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