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鲤
苏明妆低头看了看手上缠着的绷带,思忖片刻,“回她们,说我晚一会就过去。”
“是。”习秋跑出去回话了。
王嬷嬷担忧地问道,“小姐,您要去知春院?您不是担心老夫人看出你手上的伤吗?”
苏明妆一边向房间里走着,一边与王嬷嬷说话,“基本好了,可能还有一些影子,我会小心遮掩。如果依旧被看出来,我就说我自己烧热水,烫伤了。”
这五天,苏明妆因为养伤,一直未去知春院学医术。
一者是因为,她不愿打草惊蛇,让严家姐妹看出她偷偷练武;二者是为了不暴露裴今宴日日回府,不想横生枝节。
正好版印坊组建,她便用这个当借口没过去,也正好让裴老夫人教教严家姐妹医术。
毕竟,她们才都是老严家的人。
到了房间,苏明妆婉拒丫鬟,自己单手拆包扎,
一旁王嬷嬷唉声叹气,“小姐您真是的,您就非急那一会?就不能多等会,奴婢便把布条送过去!哎,您别嫌奴婢絮叨,奴婢是看您手上的伤一次,心里就不舒坦一次!”
苏明妆笑着解释道,“嬷嬷有所不知,那次练石锁时,他把我的手抓得很紧。按照道理,只要我手掌与石锁没有摩擦,就不会磨出水泡。
他紧抓我手时,我就看出了他的用意。没想到最后还是磨伤了,也算是出乎我们两人的意料。”
王嬷嬷一听——紧紧抓着小姐的手?有戏啊!
当然,她虽然暗暗期待两人能重归于好,却也不强求,她知道小姐有自己的主见,她也支持小姐主见。
反正小姐去哪,她就跟去哪儿就行了。
苏明妆检查手心,见伤口愈合,只有一些浮皮在上面,便打开刀具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小剪刀,一点点剪去上面干枯的皮。
一边剪一边道,“我觉得这伤,来得正好!我从前并不经常受这种外伤,但如果一丁点外伤经验都没有,如何学军医术?最起码我自己伤过,才知道挑泡时有多疼、换药时有多疼,以后在我给别人换药时,心里便有了数。”
王嬷嬷急了,“您还真要去当军医啊?您是苏家小姐、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千金,怎么能抛头露面呢?再说,兵营里都是男人,哪有女子去当军医的?”
苏明妆噗嗤一笑,“谁说要给他们治疗?也许以后你们受伤,我来医治呢?”
怕王嬷嬷絮叨,苏明妆把剪刀递了过去,“嬷嬷,帮我处理右手吧。”
王嬷嬷无奈,只能专心处理起来。 。
处理完,苏明妆见时间还早,便抽空看了看版印坊的账本。
王嬷嬷也趁机出去忙手里的工作,习秋跑了来,“小姐,门房送来两封信。”
苏明妆从账本上,收回视线,“两封?谁的?”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能收到一封锦王来信。
处理起来也很简单——直接交给王嬷嬷,王嬷嬷看后确认没什么重要内容,便烧掉。
今日倒是意外,竟有两封。
习秋回答,“一封是国公爷从宫中送来的,一封还是老原样,没有署名。”
苏明妆一愣——裴今宴?昨天晚上还没说今天有事,难道今天早晨又遇急差?
“拿来吧。”
“是,小姐。”
习秋送完信便离开,苏明妆展开信——果然和她猜的一样,裴今宴接了个紧急皇差,今天会回来很晚、甚至有可能不回来,让她自己练习,或休息一日,不用等他。
对裴今宴三天两头被皇上委以重任,也许外人会觉得惊讶,但做过预知之梦的苏明妆毫不惊讶。
因为她知道,以后,皇上对裴今宴委以更多重任。
看完了信,她把信揉碎,又淋了一些茶水上去,彻底毁了信纸后,才扔到纸篓里,
用巾子擦了擦手,继续看账册。
而锦王的那封信,还安安静静放在桌子的一角,无人问津。
房间安静。
窗外、院中,丫鬟们忙乎着,小声交谈说笑。
一阵清风吹入,携带许多凉爽,苏明妆也放下账册,看向明媚阳光,笑着喃喃道,“明年这个时候,我应该就是在家,和父母兄嫂们一起生活了吧。”
每每想到未来,她心情都极好,
再幻想她偷偷学了一身本领,回头找个由头,和兄长打个赌,表演一番、惊掉他们下巴,她更是期待了。
越想心情越好,唇角也忍不住勾起,同时,眼神不小心落在了桌子一角,那封信上。
与之前,想到锦王就情绪暴躁、不受控制不同,现在她看见锦王的信,或者想起他的人,心情平静许多。
究其原因,也许就是最近生活太充实吧。
从前的她,很空虚,空虚的内心无法承载情绪,所以情绪总要寄托在他人、或其他事上,外界稍有动荡,她便被牵扯得天都塌了。
但现在她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得到的生活、想成为的人,时间被她安排得满满,连休息时间都不够,哪还有心思管其他人在想什么?
她的情绪就好像有一枚定海神针,狠狠定在她心中,不会被外界任何风波所动摇。
从前,她好像站在高台上,被周围所有人凝视;而现在,她依旧站在高台上,反过来审视周围所有人。
她突然在想,如果以她现在这个心境,去经历梦中之事,还会崩溃吗?
会因为他的呵护,而满心欢喜;因为他的离开,痛不欲生吗?
第174章
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苏明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不会。
她现在有太多想学的东西、想做的事,完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名男子身上,或者一段关系上。
就算是在一起,他离开……哪怕是莫名其妙地离开,她也很快能放下,还会想:他离开自有其道理;不面对她,应该是不愿负责任。
难道还要人家当面承认,自己是负心汉?
有句话说得好: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何必撕破脸?
苏明妆收回视线,想继续看账册,心中又涌出一个念头——既然她认为自己“想开”,何不用锦王的信,来试试自己?就当是对自己成长之路的一个考核?
她认真思考片刻,随后放下账册,俯身去取那封信。
当手指触碰信封时,指尖微颤了下,却很快坚定了下来。
拆信、抽信、展信、看信,一气呵成。
信上的内容,大多数是锦王想得到一个“她为何不理他”的答案;剩下小部分内容,是询问怎么把玉萱公主“营救”回来,是去求皇上还是求皇后。
她承认,刚看信时,心情依旧有些起伏。
但当看到锦王苦苦哀求她、只求一个答案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现世报啊!
梦中,她苦苦哀求锦王,想尽办法刺激锦王,只求一个答案。
梦外,锦王苦苦哀求她,天天给她写信,也只求一个答案。
这么一想,心里竟然平衡了。
更何况,梦外的锦王并未对她有实质性伤害,她也不能因为做一个梦,便把梦里罪名安在无辜者头上吧?
是时候,放下了。
苏明妆举目眺望窗外,初秋的风清爽,将树木花草吹得飒飒作响,也令人心旷神怡。
她收回视线,将信重新看了一遍。
这一次,她心情再无起伏。
她觉得自己应该回一封信,一者是因为玉萱公主的事,确实应该“营救”回来;二者,是不能总让锦王写匿名信吧?
一天两天的,能不被人发现。
时间久,这件事肯定传到老夫人那去,老夫人心思重,回头再胡思乱想,也不是个事儿。
就在苏明妆放下信,思考玉萱公主时,王嬷嬷忙完回来。
王嬷嬷一进来,就见小姐正手里拿着信、思索着什么。
那信纸,烧成灰王嬷嬷都认识——毕竟她每天都烧一封,天天看灰。
王嬷嬷惊讶道,“小姐,您终于愿意看锦王的信了?”
苏明妆将信折起来,放回信封,“嗯,我想开了。”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王嬷嬷天天看信,好奇心也被吊起老高,“是锦王从前得罪过您吗……当然,小姐若不想说,奴婢就不问。”
苏明妆敛眉,思索着——确实得想个像样的借口解释下,以后玉萱公主回来,保不准也得问。
想着,她叹了口气,“其实原因很幼稚,幼稚到我都不好意思说。”
王嬷嬷竖起了耳朵。
苏明妆,“玉萱公主是我唯一好友,她被送走,我很生气。但生气能怎么着?我还能去和皇上斗气?我有这胆子吗?然后锦王就来了,我把气直接撒锦王身上了。”
“……”王嬷嬷懵了,“您……拿锦王出气?”
“是啊。”苏明妆老实巴交地点头。
王嬷嬷目瞪口呆,“就因为这?”
苏明妆继续点头,“对,就因为这个。”
“但……如果因为这个,也不至于不看锦王的信吧?”王嬷嬷依旧疑惑。
苏明妆继续圆谎道,“不看他的信,是因为我自己和自己斗气,我气自己太幼稚,所以干脆连他信都不看了。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性格,难道嬷嬷您还不知?
两年前,京城流行繁星珞子,满京城夫人小姐们都在打珞子,我也跟着学了,却怎么也打不好。后来我一气之下,不仅把所有丝线都烧了,还命令整个学士府的人都不能用繁星珞。您记得吗?”
“……”王嬷嬷——小姐您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您知道当时学士府丫鬟们背后怎么骂您吗?还有,因为这件事,咱们院子里的人,一出门就被挤兑!
想着想着,王嬷嬷笑了出来,“从前的事,真像做梦一样,好像现在的小姐才是真的,从前是梦中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明妆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梦里,还是梦外呢?”
……
知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