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鲤
但如果害苏家的另有其人呢?她要怎么保护家人?
记忆里苏家衰败、母亲去世、父亲一夜白发的画面如夹带着荆棘的飓风,一次次攻向她,让她鲜血淋漓。
裴今宴见女子表情恐惧,周身抖得厉害,再顾不上什么,一把拉住女子的手,紧紧握着,“醒醒,别想了!没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别钻牛角尖!”
苏明妆脑海中的阴霾依旧挥之不去,不过,却因为男子握着她的手,让她感觉好了很多。
苏明妆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裴今宴意识到自己唐突,急忙放开。
苏明妆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没说“再拉她一会”这样的话。
随后,房内一片死寂。
两人都没说话,各有所思。
夜越来越深了。
苏明妆已经整理好了崩溃情绪,重新冷静下来,“婶母的情况如何?”
裴今宴也收回思绪,回答道,“状况不太好。”
“唉……”
苏明妆捧起茶碗抿了一口,心中感慨——她从前以为,梦中裴今酌入朝为官是因为国公府急需银两,如今看来,可能并非如此。
或者说,急需银两只是原因之一。
而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他的母亲、裴二夫人!
裴今酌的武科举是明年春季,而梦中那个时间,裴老夫人已经离世,裴二夫人回了扶虞城。
裴今酌腿摔伤之后,裴二老爷和裴二夫人定痛不欲生、甚至悔恨终生,毕竟原本裴今酌并不想参加武科举,是他们强逼着他参加,偏偏其因为武科举落残。
裴今酌亲眼目睹裴老夫人从健康、到郁郁而终,怕伤心的母亲也步入后尘,便要想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废人。
最好的方法,便是当官。
所以他无视国公府清廉自洁的名声、违背裴家端正清高的家风,利用家族权势,顶着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质疑,入朝。
……应该是如此。
苏明妆一边想着,一边点头。
裴今宴无奈地叹息,低声道,“又开始打哑谜了,罢了,我没好奇心的,我不用知道。”
苏明妆听后愣了,之后噗嗤一笑,“抱歉吊你胃口,我现在还没想到应该怎么做,待想好,定会告诉你。”
“好。”
裴今宴见女子情绪已稳定,便起身,“看你无碍,我就放心了,我去青竹院看看。”
苏明妆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你还未用晚膳。”
“你不是也没吃?”
“……”
最后,两人约定一起去青竹院,回来后也一起用膳。
临走时,还让丫鬟到厨房,让崔厨子烧菜,待烧好后取回来。
……
青竹院。
愁云惨淡。
不同于白日里的慌乱,此时一片安静。
丫鬟见国公爷和夫人来,起身要问安,被裴今宴用手势制止,低声问道,“里面的情况怎样?老夫人在吗?”
丫鬟也是满脸愁容,“回国公爷、夫人,老夫人和裴二夫人都在,裴二夫人她……刚刚昏厥过一次,现在好像……又哭了。”
两人听后一惊,不敢怠慢,急忙匆匆进去了。
刚踏入房子大门,在中间的正厅,便听见了女子呜呜哭泣声。
是裴二夫人的声音。
苏明妆心闷闷一痛,像被钝锤狠狠击打——裴二夫人善恶分明、洒脱乐观,何时像现在这样苦闷?
梦中,裴今酌虽跛脚,但后来到底当官了,裴二夫人也不会太伤心。
但现在……裴今酌注定腿瘸,成为一个废人,裴二夫人如何受得了?
反观她。
为了保住自己家,却设计裴今酌,她才是……罪魁祸首。
裴今宴看着女子垂眸自责、面色凄然,心疼地低声道,“你别自责,当时你圆今酌心愿,这是好事。他受伤,与你无关。”
苏明妆静静听着,叹了口气,心中回答——那是因为你只知一半,并不知我让他去前线的原因。
如果他知道原因,怕是饶不过她吧?
毕竟,是她把裴今酌害成废人。
“我们是去看婶母,还是看今酌?”裴今宴低声问。
从哭声判断,裴二夫人和老夫人应该在左手边的房间,而裴今酌是在右手边的房间。
苏明妆向着左边房间,眷恋地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去看一眼裴今酌。”
她没脸,面对裴二夫人。
……虽然也没脸面对裴今酌,但到底与裴今酌没感情,她与裴二夫人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两人去了裴今酌的房间。
刚一靠近,便闻到浓浓药味。
进了房间,见房内有两名丫鬟守着。
丫鬟发现国公爷和夫人入内,立刻要问安,被裴今宴用手势制止,之后两人走到床前。
此时裴今酌并未昏迷,而是睁着一双眼,无神地盯着帷帐顶。
第217章
哄完这个哄那个
看着裴今酌木然的表情,苏明妆心中愧疚越来越多。
起初,她还能用一些道理说服自己,诸如:这是他的宿命。
再诸如:她起初也是好意,本以为裴今酌不参加武科举,就不会摔伤腿,去前线搞不好能当一名战功赫赫的元帅。
毕竟梦里,裴今宴就是这么做的。
但后来,听见裴二夫人的哭声,听说裴今酌的病情,又看见他现在绝望到麻木的眼神,再客观的理由,也说服不了她。
突然又想起,梦中她最后的时光,得了绝症,也是蜷缩在冰冷简陋的床上,裹着脏兮兮的破被,这般麻木地看向远方。
眼前一阵眩晕,她急忙抓住身旁男子结实的手臂,才勉强稳住身子。
裴今宴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扶,但看了一眼女子,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堂弟,到底还是没扶。
“来人,把夫人扶过去。”
“是。”
之前守着的两名丫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苏明妆扶了过去。
裴今宴默默看着女子被扶走,心中再次涌出一些冲动——如果他也腿瘸,她会这么伤心欲绝吗?如果他死了,她会为他落泪吗?
苏明妆坐下后,抬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轻声道,“别担心,我只是晚上没吃东西,所以头晕。”
裴今宴低落的心情,因为她一句解释,稍微缓解了一些。
安抚地笑了一下,之后快速收回笑容,转身走到床前。
两名丫鬟窥视到这一幕,心里想——看来国公爷和夫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真是好事啊!可惜,堂少爷却遇此不幸。
裴今宴看着憔悴绝望的堂弟,回忆两人儿时在知春园跳假山,也是难受得鼻腔发酸,“今酌,我问过太医,太医说只要坚持推拿针灸,保持筋肉弹性,不一定哪天便能恢复经脉。你别放弃希望,我们慢慢来。”
床上的裴今酌,眼神依旧黯淡,一动不动犹如雕像,并未回应他。
裴今宴欲言又止,无数安慰的话在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将心比心地想——如果他是堂弟,此时也一个字听不进去的。
他一片好心来安慰,如果还需要堂弟忍着绝望回应他、反过来安抚他的情绪,岂不是造成堂弟负担?
又思索了一会,裴今宴低声道,“你不用担心婶母,婶母由我和母亲来照顾,婶母少了一根头发,都是我的责任。你好生休息,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便是记得我的话:太医说,你的腿能康复,只要不放弃希望。”
一旁的苏明妆暗惊——他以为裴今宴会继续安慰,甚至搬出裴二夫人,让裴今酌看在母亲的份上,也要坚强活下去。
但他没有,相反,却揽下照顾婶母的责任,减少裴今酌的负担。
他……
并不如他表面那般冰冷刻板。
是啊,如今再回想两人点点滴滴,发现他非但不刻板,相反心思细腻体贴,还很聪明,每次在她需要帮助时,都行之有效地帮她。
例如之前她想学武功,他提出了每天晚上在英武院练武。
还有锦王之事,他没追问两人关系,反倒是问,是否需要他出面帮她解决。
难怪京城权贵夫人们把他定为第一金龟婿,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好男儿?
裴今酌听见堂兄的话后,也是一怔,之后缓缓转过头,木然的眼神中慢慢涌现一些希望,就好像漂浮于大海之上,抓到救命浮木一般。
两人眼神触碰后,裴今宴便了解堂弟心情,道,“不用回答我,只要你记住我的话便可,你若不信,明天我多请几位太医大人过来,让他们亲口和你说。”
裴今酌眼神中的希望越来越多,张了张干涸的唇,“……哥,我……信你……”
见堂弟能听进去,裴今宴终于松了口气。
裴今宴下意识转头看向苏明妆,用眼神告诉她——今酌好一些了,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