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鲤
皇上一派官员笑得得意——这午休时间都要过了,武王要去午休?是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跑吧?
明德帝也没为难他,笑了笑,“去吧,好生休息。”
武王捏了捏拳,大步离开。
武王妃也起身跟随,连同的,还有世子等人。
紧接着是几名官员也跟了出去,甚至连中立的官员都跟出去几个。
刚刚还比较满的便殿,一下子空出了一半。
场面尴尬。
皇后打破僵局,“明妆过来,坐本宫这里。”
苏明妆一愣,她对皇后投去哀求的眼神——能不能不去?
皇后笑道,“快过来。”说着,还招了招手,拒绝了她的哀求。
苏明妆无奈,只能过了去。
玉萱公主也跟了过去,骄傲地抬着下巴,那小孔雀的模样,倒是有苏明妆从前的几分风采。
“……”苏明妆——好的不学?
苏明妆坐到皇后身旁位置,心中一下子迷茫起来,因为不知刚刚那一番,是对是错。
但她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当一个人被卷入旋涡中、卷入掰扯不清的因果关系里时,便已经没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力。
强大的因果,操控着每一个人。
就好像,她嫁给了裴今宴,局势对武王不利,武王必须做出应对措施;
而武王做出措施后,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采取反击;
她反击后,武王更是暴怒,仇恨更为加深。
……原来,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她从前是那般幼稚,以为爱一个人就对他(她)好,恨一个人就对他(她)不好,非黑即白。
而实际上,除了爱恨之外,有很多事会被因果裹挟,不得已而为之。
皇后笑容和蔼,问道,“明妆,你读了什么书,说来听听。”
苏明妆急忙收敛思绪,除了四书五经外,又说了几本自己经常读的书。
一抬头,见一众官员都看着她,顿时窘迫又害臊,暗暗拽了拽玉萱公主的衣角,希望好姐妹能帮她解围。
玉萱公主接到信息,“哎呦!我肚子疼,明妆快陪出去。”
“好!”苏明妆想也不想就同意。
两人不等皇后反应,起身匆匆给皇上和皇后欠身问安,之后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皇后。
皇上对皇后道,“这里确实无趣,她们想出去也正常。”
皇后见皇上没生气,便也放了心,苦笑,“人家明妆都懂事了,知暖还是小孩子脾气,何时能懂事?”
之后,便又找了个话题,和官员们聊了起来。
另一边,
苏明妆和玉萱公主出了便殿,却没离开,在大门口等了一会。
玉萱公主问,“你等什么呢?”
苏明妆道,“我觉得,我父亲一会会赶来兴师问罪,我等父亲。”
玉萱公主了然,却愤愤不平,“为什么要兴师问罪?武王妃刚刚在宴会上当众让你下不来台,刚刚我们到便殿,也是他们先挑衅,我们反击,有什么不对?再说,你只是说了史实,怎么着,他们还想把史书改了不成?”
苏明妆定定看着玉萱公主。
公主被她盯得心虚,眼神闪躲,“你……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是不是……嫌弃我没文化?我……我在看书了……”
苏明妆失笑,“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而是透过你,看见我从前的我。”
“……”玉萱公主小声嘟囔,“还不是嫌弃?”
苏明妆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是嫌弃,而是怀念。怀念那时候的无忧无虑,只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玉萱公主听得瘆得慌,焦急问道,“什么回不去了?我们哪也没去,我们还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就见苏学士气急败坏地赶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几名关系好的官员,那几位大人一边追,一边小声劝慰。
玉萱公主缩了缩脖子,“我第一次见苏学士发这么大脾气!要不要我们跑吧,先去我锦绣宫躲躲,等苏学士气消了你再回家?”
苏明妆看着父亲愤怒的脸色,心里是既心疼又愧疚,“你先回去,我与父亲说话。”
“那怎么行?有我在,苏学士可能还能忌惮一些,我留下保护你。”
苏明妆语调坚定,“不用。”
玉萱公主无奈,只能用老方法,“好吧,那我和小全子在旁边等你。”
说话期间,苏学士已经冲到苏明妆面前,一旁同僚们生怕苏学士动手打女儿,齐齐把苏学士的胳膊拉住。
苏明妆歉意地对众人道,“多谢各位大人,但不用拉父亲。”
众人尴尬地放开手。
苏学士气得浑身发抖,“不孝女!”
苏明妆神色未动,眉宇之间满是坚定,“父亲,您愿意听女儿解释一下吗?”
苏明妆的想法很简单——父亲讨厌女子干涉朝堂之事,更何况还牵扯到党派之争这么严重的事,想来是不会听她解释的。
她原本也没打算自己解释,而是想等裴今宴回来,让裴今宴以她夫君的身份去解释。
苏学士见女子平静又坚定的眼神,生生怔住——她……真的是他的女儿?他自己生了什么女儿,是什么样,心里可太清楚了!但一个人,怎么会嫁了人,就大变样?
受委屈?
如果只要受委屈就能改邪归正,天牢就可以直接改国子监!
苏学士沉思片刻,道,“好,为父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第297章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随后,父女两人被玉萱公主带到了最近的一个歇脚小凉亭,之后离开一段距离,让两人单独对话。
凉亭内。
苏明妆直接给苏学士跪了下去。
苏学士心疼地下意识要扶,但想到刚刚女儿那气人的样子,硬下心肠不去扶,让她跪着也长长教训。
苏明妆道,“女儿并非因为干涉朝堂之事而下跪,也非因为未央殿表演武艺而下跪,更不是刚刚当众暗讽武王下跪。而是……女儿不孝,在愚昧无知的情况下,非要任性地强嫁裴将军,把苏家卷入党派之争,因为这件事而下跪!”
苏学士本来硬下来的心,一下子溃败,心疼不已。
他犹豫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语调也软了下来,“这件事你固然有错,却也不能全怪你,为父……也有责任,如果当初为父心硬一些,不听你母亲的,也许就没后面的事了。”
苏明妆知道,起初她说被裴今宴轻薄,还说一定要嫁给裴今宴,父亲是反对的。
如果当时父亲狠狠心,把她直接送出京软禁起来,也许就没有那些事了。
错就错在,父亲舍不得,把她留在京城,才给她机会把事情闹大,闹得众人皆知。
而即便那时,父亲若狠心找个人把她嫁了,让她一辈子背负清誉被毁的污点,事态也不会这么严重。
后来母亲又劝说父亲:安国公虽然效忠皇上,但她也不是嫁给太子或者皇子,不算站队。
父亲这才心软同意。
想到这,苏明妆愧疚地垂下眼帘,之前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被顺势挤了出来,滴滴若珠。
“父亲,您没错,都是女儿的错。”
苏学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苏明妆抬起头,快速擦掉脸上的泪,语调一转,“女儿并非为自己辩解,但女儿认为,即便当时我没嫁裴将军,皇上和武王依旧不会放过我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父亲应该知晓!包括祖皇帝建立北燕国时,也想把我们苏家连根拔起,但那时百废待兴,天下急需安稳,所以才未对我们动手。
后面几个皇帝无论从能力、还有影响力,都不如祖皇帝,所以只能容我们苏家存在。但到了明德帝和武王这一代,情况却特殊——竟有两个实力分庭抗挣。
现在他们不对苏家动手,是因为他们尚且还有可争夺的势力,但如果有一日,天下势力、包括所有官员都他们两人瓜分,只剩苏家,难道苏家还能明哲保身?
父亲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史书也看过不少,请您放下侥幸心理,跳出这个局,以局外人的身份重新审视我们苏家处境,您觉得这般庞大的苏家,能做到在夹缝中存活吗?”
一番话,声音不大,却令人振聋发聩!
苏学士听后,面色一白,下意识后退一步。
女儿话中,有一个词,深深刺痛了他——侥幸心理!
没错,他现在就是存在侥幸心理,每每思考此事夜不能寐时,他便劝说自己:苏家传承这么多代,经久不衰,是有其道理的!他应该相信老祖宗的判断。
但……明妆说得对,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和现在的情况不同!
苏明妆又道,“父亲,您此时会不会想,连祖皇帝都动不了我们苏家,现在权力一分为二,拥有一半皇权的皇上或武王,如何能动我们苏家?”
这个问题,苏学士从前当然想过。
他饱读史书,如何看不出北燕乱世将近?
他试想过最坏的结果——他们对苏家动手,却认为苏家应该不会被撼动。
苏明妆沉声缓缓道,“如果他们达成了一定默契,一齐动手呢?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面那人不动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惕;暗中之人动作细微,以蝼蚁之力,悄悄撼动我们苏家大厦?
他们正面不攻击我们,但在我们看不见的角度,悄悄蛀出洞穴,将我们大厦侵蚀、掏空,只等明面那人一声令下,我们再想反抗,却发现,已无回天之力?”
苏学士吓得连连后退两步,直接撞上美人靠,跌坐下来,满头冷汗,“你……你……你……明妆,你是在哪得到一些消息吗?”
说着,他急忙起身,把跪地的女儿拉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孩子,你是不是在国公府,得到什么消息了?因为这消息,所以才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