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鲤
这三年,他如何对抗寂寞?
看书吗?
“安国公,裴今宴。”玉萱公主走到书架,从里面抽出一本书。
这是一本诗集,能看出,萧景深很爱惜这些书,每次翻阅小心翼翼。
但即便如此,因为翻阅次数太多,书页依旧有了残破——就靠这几本书打发时间吗?
萧景深听见了那名字,疑惑的眼神中,有了释然。
“殿下刚刚问罪人,这些书是谁送的,罪人现在可以回答了:安国公。”
玉萱公主惊讶,“安国公?你怎么认识他?”
“两年前,偶然结识。”
说着,萧景深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那是他最绝望、最低谷的时期。 。
萧景深被送来北燕时,年龄还小,母后对他说,他只是到大国学习,过几年便接他回家。
起初,他确实受到善待,例如到尚书房同北燕皇子公主一同读书,后来,
突然有一日,太监通知他说,不能再去尚书房读书。
紧接着,三餐也出了问题,他便隐约猜到两国有了矛盾。
他想觐见北燕国皇帝,却被太监骂不知天高地厚。
没办法,他只能静静等北燕国皇帝召见他,祈祷父皇母后能接他回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三餐彻底变成了残羹冷炙,甚至太监都敢对他动手,他也知道……自己沦为弃子了。
从那开始,他不敢轻易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些太监心理扭曲,什么腌臜手段都能用出来。
他年纪尚小、无自保能力,若与太监发生冲突,其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的某一日,一名嚣张跋扈的公主来到瑞阳宫,让他发现转机。
他使出浑身解数,以受害者的姿态来取悦公主,他知道,只要公主需要他,他就是安全的,不会被太监们做手脚。
就这样,过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他从公主那里得了不少书,也能打听到外面的情况,甚至偶尔能从公主那听到北燕和东越的关系。
他以为日子会继续下去,谁知,突然的某一天开始,公主就再没出现过。
这一消失,便是一年。
整整一年的时间,没人与他说话,他也得不到任何消息,犹如被困孤岛,孤寂又绝望。
偶尔太监溜出去偷懒,不关宫门,留一条缝隙。
他就站在院子里面,透过那条缝隙向外看——其实门外什么都没有,他依旧看得出神,因为外面有自由。
他想出去,但门口有侍卫,只要他敢他踏出半步,便会被拦下,甚至会上报。
现在北燕国皇帝遗忘他这个质子,他能苟且偷生,一旦让其想起来,他凶多吉少。
门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偶尔会有几队侍卫路过。
其中有一名年轻武官,年纪比他大上一些,容貌端正、气质严肃,引起了他的注意。
每次看到那人路过,他心里都在想——如果他不是皇子,而是那名武官该多好?拥有自由、前途无量。
他甚至都在想,要不然这一生就算了,给自己个痛快。
就在某一日,他最后一次站在院中,看着门外自由、思考用什么自尽方法时,那路过的武官突然停下脚步,迟疑片刻,随后走了进来。
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那名武官,便是安国公裴今宴。
第338章
长得挺好看呐
在玉萱公主的追问下,萧景深轻描淡写地把那日偶遇说了出来。
“安国公听说我的情况后,便每隔一段时间送来几本书。后来时间久、罪人手中书籍过多,他还细心地请来工匠,在罪人房间里制了书柜。”
玉萱公主噗嗤一笑,“你也是命好,碰见他了,但凡换个人,也不敢进来帮你。”
安国公的事情,萧景深已从太监口中得知——虽然太监们平日里不与他交流,但安国公的面子,太监是给的。
对安国公,哪怕是没根阴暗的太监,都连连挑起大拇指,赞叹其人品和气节。也因为安国公,后面两年太监除了很少与他说话外,倒是没为难他。
玉萱公主突然想起一事,“不是,你日子过到不好,为何不让太监去找我?”
萧景深淡淡看了公主一眼,“若当时罪人找公主,公主会因为好心,专程回来看望罪人吗?”
玉萱公主被问住,不免回忆起三年前,她是因何机缘,没再来瑞阳宫——记得那时十五岁生日,办完及笄礼后,她便在坤宁宫与母后撒娇,说自己长大了,可以出去游玩了,
毕竟人家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读不了万卷书但可以行万里路,两个好歹得占一个。
母后自然不同意。
后来她搬出了明妆,母后这才同意,给她精心挑选了二十名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让她出去游玩。
她和明妆两人,便如同出笼小鸟一般,一口气玩了三个月,几乎转了半个北燕国。
后来两人天天接到家里催促的信,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回京后,两人装模作样地陪家人几天,之后又跑了出去,这一转,就是两个月。
如果不是临近新年,她和明妆还在外面玩呢。
回来后,她发现自己变了许多,比从前眼界开阔了、也成熟了,对之前那些幼稚的游戏,没了兴趣。
其中就包括戏弄质子。
也许就从那一刻开始,质子便退出了她的世界吧。
玉萱公主心虚道,“怎么……不会呢?虽然那阵子我不经常在京城,但只要我知道,肯定来帮你撑腰。”
萧景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和讥讽,没再说话。
房内气氛一下子尴尬。
玉萱公主轻咳两声,“好了好了,你问题也问完了,我们开始吧!”
萧景深思忖片刻,起身到了角落的柜子里,从里面找出一根竹条。
众人大吃一惊。
玉萱公主也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有这种东西?”
萧景深面无表情地检查竹条,并未回答。
这根竹条,已经被他藏了将近十年,是玉萱公主出现在瑞阳宫之前,太监们用来折磨虐待他的。
竹条很宽,又很薄,使用起来像一条软鞭,既不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又会疼痛。
太监心情不好,就用这种竹条打他出气。
那时他被自己国家抛弃、孤苦无依,加之年纪小,别说反抗,连叫都不敢叫一声,最后,只能趁太监打累了,把他的竹条偷偷藏起来。
谁知道,第二天太监发现竹条不见,又去寻了一条……
这条,就是当年藏起来的。
他拿着竹条,回忆从前的过去,表情淡淡——恨吗?不,当一个人绝望到极限,便连恨都感受不到了。
包括现在。
依旧行尸走肉,对未来没有希望。
玉萱公主凑了过去,又问了一次,“你怎么有这个东西?你打算用这个东西打我?”
“嗯。”萧景深依旧未回答她第一个问题。
玉萱公主兴奋地冲回桌上,对下人们喊道,“本宫的书呢?本宫的纸笔呢?快拿来,谁耽误本宫读书,本宫和谁没完。”
下人们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服侍公主读书。
很快,书本摆放完毕。
萧景深也拿着竹条来到桌子旁边,“请公主开始吧。”
“好!”玉萱公主兴奋极了,准备开始背书前,还不忘叮嘱,“如果一会我睡着,你打我就是,不用心软!”
萧景深,“公主殿下放心,罪人不会心软。”
“啊,这……”玉萱公主愣住,嘟囔,“不是,我说不让你心软,你还真不心软啊?我们好歹也认识了五年……算了!”
她想明天去看明妆,所以今天必须要背下来一篇。
想到这,玉萱公主便开始背了起来。
萧景深未坐,拿着竹条站在公主身侧,背对着锦绣宫的下人,无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他垂眸,看着面色痛苦,努力背书的公主。
握着竹条的手,越发用力,甚至薄如纸片的竹条刺入手掌,殷红的血慢慢渗出,依旧恍未察觉。
他现在就想把竹条抽在她身上!
在他天天盼望她出现时,她不辞而别,三年杳无音讯!
哪怕回来看她一次、
哪怕是路过瑞阳宫,让他透过门缝看上一眼,
都没有。
后来,他死心了,她却毫无防备地又回了来,笑意盈盈、口吻熟络,好像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好像她昨天才来过,今天又来了一次。
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他这三年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