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鲤
她语调微颤,“难道……父皇让萧景深来国公府读书,并非为了展示明君形象?不是为了让裴将军折服?”
其实,她很早就有所疑问。
她太了解父皇,这么儿戏的理由,根本说服不了父皇。
她未提出疑问,是因为受益方是萧景深,她抱着默默占便宜的心态,故意没点破。
当意识到这一点,心中好像有那么一扇窗、上面的窗棱纸被撕破,窗内景色一览无遗。
窗内,是她的心思。
是她在乎萧景深,甚至喜欢萧景深的心思。
她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也许两人儿时相识、她对他的种种欺负,以及在他身上得到种种愉悦,已经埋下了种子。
后来几年未见,就好似深埋土地中的种子,窃窃发展,蓄势待发。
待阴差阳错、再次相见,从前埋藏的喜悦、以及现在他重新带给她的喜悦交织,瞬间破土而出。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出双入对,一同读书、一同练武,一起见喜欢的两位师父,和她的好友,每一天都这般愉快。
习惯了暖阳,又如何愿意回到严寒?
春心萌动过,又如何甘心成为联姻的工具?
哪怕她知晓自己从前享受常人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但现在,却依旧贪心地想按照自己的愿望过活。
苏明妆郑重其事道,“有些事,本来是瞒着你。现在打算和你说一下,你切勿泄露,否则不仅我和裴将军被降罪,怕是母亲和婶母也会被牵连。”
玉萱公主一听会牵连两位师父,直接举起右手,“我发誓,无论今日我秦知暖听见什么,若是有半个字泄露,便不得好死!”
苏明妆拉住公主的右手,“不用发誓。”
随后,便把裴今宴与皇上的计划,说了出来。当然,只说了这么做是为皇上着想,却没说,裴今宴此举也是为自己日后脱身找退路。
玉萱公主一双美眸越睁越大,听到最后,甚至吃惊地张大嘴,“这样也行?对呀,这样也行!”
苏明妆紧紧握着公主的右手,“如果事情顺利,萧质子重新成为东越国皇子,并得了权,你父皇主动示好,提出联姻,这样你就能和萧质子在一起了。而且这个联姻,也会为萧质子增加一些夺权助力。”
玉萱公主愣在原地,甚至一度不相信自己耳朵,只仿佛在做梦。
对呀,如果那样……萧景深能重获自由,她也不用嫁给不喜欢的男子,可谓一举两得!
实际上这段时间,她也焦虑萧景深的未来,毕竟历朝历代,没听说哪个国家会养敌国质子一辈子的。
质子的下场,往往以无声无息被处死而告终。
若那一日到来,她如何阻拦?
想着想着,这么长时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痛哭出来。
苏明妆哄了好一会,才将公主哄好。
玉萱公主刚停下哭泣,却又想到另一件事,重新哭起来。
“???”苏明妆一头雾水,“你等一会哭,先告诉我,你这次又是哭什么?”
玉萱公主抽噎,“因为……这计划不成功便罢,如果成功……你我岂不是要分开?”
苏明妆笑道,“还以为你怕什么,原来是这件事。这件事也很好解决:以裴将军对我的娇惯程度,以及萧质子对你百依百顺的态度,你回来小住,或者我去东越国小住,难道还成问题?
话说回来,这北燕国被我们两人玩了一遍,好像还没去东越国玩乐一番呢,等回头你熟悉了,我带着母亲和婶母,我们四个人再去游玩。”
用“玩”来哄公主,准没错。
果然,苏明妆负责画大饼,玉萱公主负责啃大饼,后者被说服不说,一双眼睛晶晶亮,满是憧憬。
苏明妆看着目光期待的玉萱公主,也红了眼圈,因为想起从前,两人也是这样:她哄骗公主,公主便傻乎乎地跟着她到处招摇。
她一定要让公主幸福,最起码,要比她幸福!
玉萱公主又想起一件事,沮丧道,“你计划倒是不错,但萧景深回东越国,好像也没那么简单,如他回不去怎么办?如果他回去后,争夺不到权力怎么办?”
苏明妆无奈地叹了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不成功,便只能认命。”
玉萱公主沉思片刻,一拍大腿,“你说得没错,从萧景深回东越国,到夺得权力,中间少说还有几年时间。我再过几年的快活日子,以后就算不成功,我也认了!大不了住进公主府,一直不召驸马,快快乐乐守活寡。”
“……”苏明妆,“别瞎说。”
随后,两人又聊了好一会,直聊得口干舌燥,让下人送了茶水。
玉萱公主一边喝茶一边问,“这计划,何时开始实施?”
苏明妆抿了抿唇,“越快越好。”
第501章
缘分之微妙
见公主面露吃惊,苏明妆便为其解释,“如果你与萧质子都同意的话,便需萧质子找皇上谈判,只有他说服了皇上,皇上才能放弃赐婚的念头。
否则再拖上一段时间,皇上逼着你与公孙公子见面次数增多、甚至直接赐婚下来,就一切都晚了。”
玉萱公主一想到父皇赐婚,自己要嫁给公孙潜,急忙道,“你说得对!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苏明妆安抚,“别怕,一会用完午膳,我找母亲参谋一下,母亲思维缜密,若母亲认为可行,便要让萧质子准备,去求见皇上了。”
玉萱公主忐忑问道,“不等裴将军回来商量吗?”
公主想的是:萧景深回东越国的计划,便是裴将军提出来的,她们这样冒然破坏人家的计划,会不会不好?
苏明妆,“我觉得现在实施这计划,才是最佳时机。”
玉萱公主不解,“为何?”
苏明妆犹豫片刻,道,“可能会说一些冒犯皇上的话,还请见谅。”
毕竟,公主是皇上的女儿。
玉萱公主摆了摆手,“你少冒犯了?从前你煽动我从尚书房逃课,与你出京游玩,哪次没算计父皇?别管那些,关上门,只有我们两人知晓。”
苏明妆尴尬地摸了摸面颊,“好吧,公主您了解皇上,也应知晓皇上多疑的性格,裴将军提出让萧质子回东越,皇上能不怀疑裴将军动机?
怀疑,是肯定怀疑过的。如今我们已煽动一次,还未有成果,便煽动第二次,如何不引起皇上重视?搞不好皇上会认为,裴将军另有所图?”
其实,就是另有所图。
玉萱公主恍然大悟,“你说得对!适逢裴将军在外办差,并不在京中,这时萧景深的计划有所变动,皇上不会联想到裴将军身上!”
苏明妆赞叹,“公主英明。”
玉萱公主瞪她,“你阴阳我?”
苏明妆失笑,“怎么会?是真心诚意的夸你,公主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真的出乎我意料。”
毕竟,在她印象里,公主还是那个经常被她煽动,又性格火爆冲动。
不说别的,就说扶虞城,茶楼痛揍书生的那次。
当时那书生指桑骂槐地侮辱她,公主气不过,她为息事宁人,把公主劝走,谁知公主趁她不备,又带侍卫回去把书生的腿打断。
可见一斑。
想起往事,苏明妆便觉得造化弄人——当时打死她都想不到,在两人离开的间隙,裴今酌挺身而出,为她仗义执言。
以及,公主带人打了书生,那书生开始造谣生事,闹得裴今酌只能来京城避舆论风头,而她撞见裴今酌未断腿,露出惊愕,却被裴今宴误解她是错嫁。
想到闹出的大乌龙,不仅哭笑不得,还发现所有一系列事完成了一个闭环,感叹缘分之微妙。 。
午膳时间。
趁着知春院下人们安排午膳,苏明妆先把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请去,把事情说了。
裴老夫人仔细考量后,觉得可以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午膳后。
苏明妆便把所有人留在膳堂,将四人的计划说给萧质子。
萧景深听后,震惊到难以言喻。
毕竟短短两个月之前,他还是个被软禁十几年的敌国质子,前途渺茫、生死难卜,他以为自己死期已近,却没想到,突然有一日,柳暗花明。
他等了快十年的女子重新出现。
他竟能被恩公亲授武艺,在安国公府接受教导,更有可能重获自由、回到自己的国家!
现在更有可能迎娶玉萱公主——如何不惊愕?如何不感激?
他甚至都在想,自己会不会现在已经死了。因为传言,人死后,会进入一种臆想状态,把生前未完成之事,一一完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死而无憾。
随后,苏明妆便提出,今天下午的课业暂停,萧质子用下午的时间好生准备,争取晚上求见皇上,说服皇上先留一留玉萱公主,给他三两年的时间,待争得实权,便求公主联姻。
萧景深自是赞同的,万千感激的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深刻体会到为何“大恩不言谢”——当恩情大到一定程度,用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时,试图用渺小语言、表达天下恩情,便仿佛是对恩情的藐视与侮辱。
就这样,商议告一段落。
苏明妆对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道,“母亲、婶母,你们现在立刻回去午休,以防私议时间过长,引起勇公公的怀疑。还有,下午时,要劳烦母亲装病一下,婶母陪伴,把下午时间空出来给萧皇子。”
严氏,“好。”
霍薇拍了下苏明妆的肩,笑道,“还得是你,思绪真是周全,连演戏演全套都想到了。”
大大咧咧的模样,好像两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一般。
苏明妆对裴二夫人洒脱的性格早就习惯,也丝毫不介意,“婶母谬赞。”
两人的话还未落地,就见萧质子起身,到裴老夫人和裴二夫人面前,撩袍郑重跪地。
众人一惊。
严氏急忙起身,“您这是做什么?”
萧景深抬眼,看着裴老夫人慈善的面庞,鼻尖微酸,强忍着哽咽之意道,“你们对我的恩情,我萧景深实在无以为报。”
虽然只相处月余,但萧景深对两位能文能武、才华横溢的长辈,崇敬又感激,尤其是裴老夫人,经常在给他讲课时,为他讲一些人生道理、处事真谛。
他不知多少次,艳羡安国公,只恨自己未投胎到安国公府,成为两位老夫人的儿子。
严氏笑着点头,“我知晓萧皇子是知恩图报之人,若我说不需回报,只会让皇子内疚。那么,我想说:未来的路还长,只要不放弃,好好走下去,总有一日会报答我们的恩情。”
萧景深瞳孔震动,心头也被狠狠触动,将裴老夫人的话刻于脑海,随后郑重其事,磕头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