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鲤
从那开始,国公府开始冷清,紧接着父亲去世。
无论是记忆里的甜、还是生活里的甜,皆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枯燥的努力、建功立业的渴望,和无尽冷清。
霍薇抬头看向门口,抬声道,“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裴今宴再次中断思绪,温和着面庞进去,“给母亲、婶母请安,你们在做什么?”
严氏抬眼,笑容温柔地看向儿子,平日里消瘦苍白的面庞,这几日有了一些血色和红晕,慈爱又贤淑,“之前给你做了一半的夏袍,后来因病搁置了,现在身体好转,便想着做完。”
霍薇翻着白眼道,“你娘真犟!身体才刚好没几天,就非要做什么夏袍?也不是没的穿?即便真没得穿,去成衣店买两套就是。我要帮她做,她还嫌我手艺不好。”
裴今宴——婶母手艺就是不好。儿时给裴今酌做衣服,跑着跑着裤裆开,把裴今酌气哭了。
严氏埋怨地看了一眼好友,“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没用?年轻时,我也是学过武的。”
霍薇努嘴,不屑道,“怎么,学武就强悍了?苏明妆还想学……咳,那个……别说,这针脚真不错,我做不出来。”
裴今宴:苏明妆也想学?学什么?
严氏见好友自己岔开了话题,猜到其不想说,便也没问,“你也知道,我的病是心病。心病最怕惦记,这做了一半的袍子如何不惦记?现在一鼓作气做完了,心里没了惦记,搞不好病好得更快。”
“行行行,就你能说。你从小就不喜欢练武、喜欢看书,一点将门女子的样子都没有。”
严氏没和好友逞口舌之快,而是问道,“今宴,是刚回来吗?用晚膳了吗?”
裴今宴回答,“刚回来,还未用。”
严氏放下衣服,“在知春院用?我让人去厨房取一些饭菜。”
霍薇在严氏看不见的角度,对裴今宴使了使眼神,后者马上心领神会,知晓婶母有事和他说。
“抱歉母亲,今天我有一些公事,得处理一会。或者,我晚一些再来看母亲?”
严氏急忙道,“有公事?那就先忙公事,等有时间再来,我这没什么事,身体恢复得也不错。”
“是,母亲。”
“快去忙吧。”
“好。”
向母亲和婶母打完招呼,裴今宴便离开知春院,只不过回程,走得很慢。
他知道婶母肯定会找机会溜出来,和他汇合。
果然没一会,就见婶母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裴今宴停下,等着婶母。
霍薇追上来后,道,“我们去哪说?要不然去你那吧,你还没用晚膳,你一边吃,我一边说。”
“不了,我不想吃饭,这里离小花园不远,去那说吧。”
“行,走着。” 。
两人到了花园,入了凉亭。
霍薇开门见山,“你知道明妆找你吗?见她了吗?”
“听门房说她找我,还没见面,”裴今宴问道,“婶母知道,她找我有什么事?”
“知道,今天早晨学士府送信来,说苏学士发话,明天休沐,让你们去学士府。”
“……”裴今宴瞬间僵硬了一些。
霍薇看出侄子的不安,叹了口气,“我知道,男子平生最怕两件事,一个是被戴绿帽子,一个是被岳丈瞧不起。你……嗨,其实忍忍就过去了……等等,我在说什么?苏学士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这门婚事也不是我们求的,是他们上杆子栽赃!”
裴今宴尴尬解释,“不是,我不是担心他们瞧不起我。”
“啊?那你担心什么?”
裴今宴垂下眼,却没马上回答,
好一会,淡淡道,“我不知道,最近我很乱,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霍薇了然,笑着轻声道,“那就把问题交给时间吧,别急于求成,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待缘分到了,也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裴今宴听着婶母的话,点了点头。
霍薇看着远方,静静说道,“你父亲应该教过你,抵抗疼痛是能训练的吧?”
“教过。”
“那教没教你,忍辱负重也是可以训练的?”说着,拍了拍侄子结实的手臂,“你就当,这是命运对你的锤炼,坦然接受便好。”
裴今宴抿了抿唇,认真答道,“是,我记住了。”
“真是个乖孩子,”霍薇绽放笑容,但下一刻,又愁眉苦脸,“如果你堂弟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只要他听话,给我来一刀,放放血,我都愿意!”
裴今宴问道,“还是因为出征一事?”
第63章
多练武、少读书
“对!他才十八,非要去打仗!但你们这代,就你和他两名男子,还都没成亲生子嗣,这要是出去打仗死在战场上,老裴家不就绝后一半?”
“……”
裴今宴都听懵了,要知道武将之家,女子在说起夫君、儿子上战场时,多有忌讳,不会提“败”“死”之类的字眼。
哪像婶母,别说提,连堂弟战死后面对的问题都想到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可以理解,婶母与普通女子不同,婶母是真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
他从前也跟着父亲上过战场,第一次面对死亡、尤其是面对一同出战、前两个时辰还有说有笑战友们的死亡,那种痛彻心扉,永生难忘。
但接连再经历几次,身旁人死得多了、痛得多了,面对死亡时便不再恐惧、悲伤,而是麻木、坦然。
就像婶母现在的样子。
裴今宴问道,“婶母在京城陪母亲,其实很惦记在扶虞的堂弟吧?”
“能不惦记吗?那小死心眼!”霍薇咬牙切齿。
“要不然,让堂弟来京城住上一阵子?当然,婶母若是觉得白天我不在,他一名男子留在国公府尴尬,我便和上峰请示,让他到殿前司做一些杂事,顺便还能赚一些薪水。”
霍薇一愣,惊讶地问道,“还能带人?”
“能,”裴今宴点头,认真道,“殿前司其实并不难进,我们这种勋爵世家子弟,只要简单考核、通过便可,但这样进去的,只能从最底层做起,很难提升。
最好的方式,还是考取武科举,有了功名,未来才有良好晋升前途。我这样带他,是按照见习侍卫的身份带,让他增长见识,赚一些薪水,若是能得到陛下器重,也不失是一条路子。”
声音一顿,又道,“不过看二叔的意思,是希望堂弟考武科举。”
“是啊!”霍薇叹息,“其实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晋升就那么几条路。今酌也不知脑袋抽筋还是什么,偏要上战场,立功换功勋,若我们家有七个八个孩子,他要去也就去了,但就这么一个。”
裴今宴垂眸——是啊,他们裴家,输就输在子嗣太少,人丁单薄。
当初母亲也想多要几个孩子,但方子吃了不少,却依旧没能怀孕。
后来母亲想为父亲纳妾,父亲不肯,两人因为此事吵了两年多。
父亲说,这便是他们裴家的命,逆不得。
而且娶了也是白娶,二婶母壮得像小牛犊似的,二叔身体也没问题,努力这么多年,还不是只有裴今酌一名子嗣?
根本不是身体的原因。
即便是身体出毛病,也与夫人们无关,是裴家男子的问题。
霍薇絮絮叨叨,“我提议,先给他办个婚事,他不肯,说没喜欢的女子不成婚。后来我说,安排两个通房总可以了吧?他依旧不肯,偏要上战场,真是气死我了!”
突然,霍薇发现,在说自家儿子婚事时,侄子表情没落,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什么婚事啊?
老裴家都是死心眼,她还没见识到?
今宴的婚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如果换成她儿子,可不会这么平静的接受,今宴照比他堂弟,到底还是沉稳包容许多。
霍薇干咳两声,之后劝道,“今宴你也别太郁闷,明妆说了,一年后会和你和离。而且有明妆送来的药,枫华病情好转,你这婚事……就算为枫华冲个喜,也算是有收获。”
想了想,又道,“明妆那孩子也有收获,她现在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今天我去了她房间,她这几天竟一直闷在房间里看书,还学了骑马!哦对了,她还让我教她武功。”
裴今宴吃惊地看向裴二夫人。
霍薇失笑,“吃惊?吃惊就对了。当时我还怀疑过,她是不是说大话,没想到她直接喊来习秋,要把马牵来,骑给我看!真是……我确定她有秘密!一个人若不经历磨难,绝不会这般性情大变!”
裴今宴也认同地点头。
霍薇想到心底的某个念头,之后抬眼偷看侄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宴啊,你说……我是说,如果明妆变好,你们两人……有没有可能……”
“没有。”裴今宴斩钉截铁。
“为什么?”霍薇急了,“她确实陷害过你,让你名声不好,但现在不是已做补偿?而且人家出身好、容貌好,如果人品还不错,哪里配不上你?”
“婶母您误会了,我没说她配不上我,而且我也不认为是她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她,而是……我觉得,我们两人应该都不愿意继续这段婚事。”
“为什么?”霍薇搞不懂。
裴今宴垂眸沉思许久,才道,“我看见她,便不得不面对我心中的某个卑鄙阴霾,我相信,她也如此。虽然我不知她的秘密是什么,但您说的对,能让人大彻大悟的,绝非普通事端。
想来她看我时,应该也会想起那件事,就好像我看她时想起那件事一般。我们两人,应该都想离开彼此,这辈子永不想见。”
“????”霍薇懵了,“不是,这都哪跟哪?你心里有什么卑鄙阴霾?你怎么就确定人家一定遇到事端?”
裴今宴打断道,“关于这件事,请婶母不要操心了,她想和离之心,不亚于我。婶母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
“你……算了,所以我说,没事多练武、少读书,这书读多了脑子多少都有点不正常。”霍薇气急败坏,“那你明天去学士府吗?”
“去。”
霍薇总算是松一口气,叮嘱,“别管以后怎么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去了就好好的。”
“是,婶母。”裴今宴顺从答应。
霍薇看着懂事的侄子,叹了口气,“礼品,我今天已准备好,让人送到你院子了,明天派人拿着就行。”
裴今宴恭敬,“婶母操心了。”
“还有,关于你说让今酌来京城的事,我写信与你二叔商量,看你二叔是否同意。”
霍薇这边正说着,一抬头,看见不远处,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她穿着银白色轻纱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