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云秀竹连忙点头,立刻伸手,看到那做成桃花模样的糕点,竟有些不敢拿,小心捏起一只放入口中,随后惊奇道:“真甜,真好吃!”
她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两个小巧的酒窝。
程瑾知终于明白秦谏为什么想娶她为妻了,真的是很惹人怜爱的一个小姑娘,心思简单,天真无邪,明明刚才哭得眼睛都肿了,现在看到好吃的糕点,又笑得似春花一样灿烂。
相比起来,她就像秋天的黄叶,再没有生气,随便一碰就要掉。
没一会儿暮烟回来了,端了一碗面条和炖猪肚。
和程瑾知道:“厨房说只剩一碗鸡丝面和猪肚了,再晚一点,也许宴席上有多的菜,但那些也都是剩的,我便先把这些端来了。”
程瑾知和云秀竹道:“云姑娘若不嫌弃,就先吃着,到了晚上再吃晚饭。”
云秀竹连忙道:“怎么会嫌弃,我们家以前一年都吃不上几顿肉的,猪肚更没见过,也就去了柳枝巷上次我生病,冯妈妈才给我做过一回,可她不太会做,有点腥。”
程瑾知没说话,春岚在一旁问:“姑娘一直住在柳枝巷?”
“是啊。”
“是我家姑爷给置的宅子?”春岚又问。
见她似乎不明白,春岚道:“就是秦公子。”
“是的,是他买的。”云秀竹完全不设防,老实回答。
春岚眼睛滴溜溜转,随后问:“那你知道公子现在不在家吗?”
云秀竹道:“之前我来找过,你们门口的下人不让进,后来我又来,开门的换了个人,那人却说公子不在家,让我过几天再来……我就还以为是公子骗了我,他不想要我了……
“冯妈妈说他新夫人长得特别好看,像天仙,满头珠钗,满身绸缎,说公子对夫人很好,还亲自扶她下马车,让我死了那份心……”
一边说着,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程瑾知安慰她:“没有那回事,公子的确出去了,门房没有骗你,我想,在他回来之前你就住这院里的厢房,我让两个丫鬟去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等公子回来,要怎样进门、怎样给聘礼再说。”
云秀竹抹了眼泪,连连点头,朝她道:“夫人,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很可怕呢,没想到你这么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候你,你说怎样我就怎样,绝不会惹你不高兴。”
程瑾知平静道:“我身边有人侍候,不需要你侍候,你先好好养胎,等公子回来。”
云秀竹乖乖吃了饭,随夕露去厢房住下。
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一会儿夕露又拿来几身衣服给她,据说都是少夫人的,件件都很好看;又给她送来几盘糕点和蜜饯,让她平时饿了吃;其他日常用品也一一送过来,甚至还有胭脂水粉和一些首饰,好几只银的,一对金镯子和一只金簪,这些就算她被安置在柳枝巷也没舍得买过,没想到这少夫人竟比公子还大方,给了她这么多东西。
等到晚上,晚饭直接就送到她房中来了,喷香可口的饭菜,还有一碗鸡汤,夕露和她道:“姑娘有什么忌口的、想吃的,就和我说,我吩咐下去,咱们院里还有小厨房,要做什么也方便,若姑娘没什么挑的,我便让人看着做。”
云秀竹连忙道:“不挑不挑,我什么都不挑,这里什么都好吃。”
夕露无奈笑笑,又说道:“这两个丫鬟,一个叫桃儿一个叫杏儿,都是从别处调过来的,性情都好,做事也马马虎虎,姑娘就先用着,有什么不满意尽可以说她们,或是告诉我和少夫人。”
云秀竹点头,夕露又交待些别的事,说完要走,云秀竹拉着她低问道:“我明天是不是很早要去给少夫人请安?
叫什么晨昏定省?那婆婆……就是上午坐最上面那个夫人呢?要不要请安?”
夕露耐心解释:“都不必,一来姑娘还没正式进门,眼下就当客人;二来姑娘有了身孕,便好好休息,多睡一会儿,其余的不必管。觉得闷了,就去院子里转转,都可以的。”
云秀竹越发感动,又问:“那我可以去你们房里找你们说话吗?”
夕露顿了顿,最后无奈道:“都可以。”
云秀竹便松了一口气,由衷道:“少夫人和你,还有你们院子里的人都好好。”
像上午的那个大夫人她就害怕,还好不用去给她请安,要不然她今晚都要睡不着。
住了两日,厨房送来的饭菜都很好,两个丫鬟也没有刻意欺负她,其中一个还会梳头,会画眉涂粉,将她打扮一下,自己都觉得和以前不同。
也因为此,她第三日一早就起来,在小厨房煮豆子磨豆子,最后煮了一碗豆浆,端去给程瑾知。
程瑾知这几日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每日照常那么过日子,然后盼着哥哥快点带她回洛阳,至于云秀竹,她没有多的感觉,只是交待下去,自己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却会主动来给她送豆浆。
她没有和云秀竹亲近的意思,但显然这是人家一片心意,她不习惯伸手打笑脸人,也就接下来。
云秀竹在一旁看着她,期待道:“少夫人快喝了试试,看怎么样?”
程瑾知尝了一口,发现确实比平时喝的香,而且更细更甜。
“这里面有红枣?”她问。
云秀竹立刻道:“是的,有红枣,还有花生,我见小厨房里都有,放一起放了,听说这些也补身子。”
程瑾知点点头:“很好喝,劳烦你了。”
云秀竹连连摇头:“不劳烦,我家做豆腐,我别的不会,但做豆腐是最会的,家里卖不完的豆腐都是自己吃,什么煎豆腐烧豆腐拌豆腐我都会,现在天还有些热,改日我给少夫人做个拌豆腐怎么样?”
“你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养胎最重要。”程瑾知说。
云秀竹却笑道:“没什么的,我们穷人家怀孕也照样做事的,什么都不做我还觉得闲得慌呢,再说少夫人对我这么好,我就是想替少夫人做点什么,”
程瑾知没再说话。
云秀竹却看着她道:“少夫人吃饭、喝汤,可真好看,你做什么都好看!”
程瑾知没能回应,只能浅浅一笑,她继续道:“少夫人,我能叫你姐姐吗?”
程瑾知微扬唇:“叫什么都好。”
“那我就叫你姐姐了!我还会编蚱蜢,编蜻蜓,知了蝴蝶我也会编,等一下我编了送给你。”云秀竹热络道。
程瑾知见她如此,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那点疏离淡漠无处安放。
第53章 归京
秦谏回京时,天已转凉。
进城后未入侯府,先去了东宫,将那老者带到周显面前。
周显见老者确实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且还谈吐不俗,心中大为高兴,立刻就安排人让老者入住东宫。
待人离开,周显才问秦谏:“你这一路可还顺利?冶炼厂之事如何了?”
秦谏道:“还算顺利,我一路小心,应未露马脚,只在赶路时摔了马,擦伤了腰,算有惊无险,但那账本应该已经到刑州知府手中了,再难拿到,其它证据时间太少,我也不敢妄动,所以都没收获。”
周显立刻道:“此行本就太过凶险,我就怕你在刑州出什么事,人没事就好。”说完又问:“你那伤如何,给我看看。”
秦谏半脱了衣服,果然在腰侧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刚结痂,周显细看一下,却道:“这边是深一些吗?怎么好似还没愈合?”
秦谏回答:“前两日要赶路,有些化脓,无妨,回京了换药,休息两日就好。”
周显叹一声气:“如此就好。”
此行是去给皇上寻贺寿礼的,时间自然也不能太长,一边要将明面上的事做好,一边又要暗查刑州,时间当然不够用,因急赶路而受伤,而因急回京而无法养伤,此行不易,也确实幸运。
他正欲出声安慰,秦谏道:“虽没找到一直想要的铁证,但我带回了一个人。”
周显奇怪:“还有旁人?
秦谏去外间吩咐,让将人带上来。
那人穿着一身短打,打扮像是秦谏身边的随从,年龄不过十五六,是少年的模样,却身形瘦削,颧骨突出,神情沧桑,头上竟隐隐有几丝白发。
秦谏道:“此为太子殿下,你将所遇冤屈告知殿下就好。”
少年立刻跪拜,尽诉冤屈,原来他是刑州一个商户的小儿子,家中上下打点,与刑州衙门合作包了个铁矿场,最后因与刑州官员为银子的事闹不和,全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案多少有些分赃不均的意思,但这少年十一岁就在矿上帮忙,知道许多事,刑州是炼铁重地,军中、宫中禁卫许多武器都从刑州出来,从少年口中能得知他家铁矿场的产铁量,可朝廷这边的记录,这产铁量却少了足足少了十万斤,几乎只占其中四成。
盐铁为一国之重,绝不能出差错,刑州又是冶金重地,单单一个采矿上便有这么大的隐瞒,那整个刑州呢?官员可以为了银子而杀人满门,这样的大案却以意外走水而结案,朝廷完全不知晓,可见刑州上下已铁桶一般,全无法度,不知腐烂到了何等地步!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钢铁的去处。
若是别的贪污,皇上也许没那么放在心上,但这是钢铁,刑州既能只手遮天,也是可以私造兵器的,而这刑州知府,便是王善的亲信。
加上王善是贵妃的哥哥、皇子的舅舅,此案只要能上达天听,定能一举扳倒王善。这也是这么多日子,他们将精力都花在刑州案上的原因。
周显道:“穆言准备何时向父皇陈述此事?”
秦谏想了想:“我与文湛都不该知道刑州的事,目前我心中倒有两个人选,但觉得不该此时让皇上知晓,皇上寿诞在即,却突然闹出这铁矿之事,惟恐皇上不喜,加上王善与贵妃皆是长袖善舞之人,巧言令色之下,皇上觉得这是有意构陷,若皇上不愿细查刑州,此举便是功亏一篑。”
周显觉得有理:“那等父皇诞辰之后?”
秦谏点头:“臣确实是这意思。”
“只是怕打草惊了蛇,王善那边有防备。”
周显决定叫沈夷清、徐子期过来商议后再作定夺,正好这少年也要人保护,不如交给除子期。
几人商议完,已是日落西山。
徐子期要带少年离开,先在东宫停留一会儿,秦谏与沈夷清先行离去。
秦谏这一去沈夷清也提心吊胆,得知他平安归来自是十分高兴,和他道:“等你伤养好了,我们一起请你喝酒,好好犒劳你。”
“若此事能成,又何须犒劳?”秦谏道:“原本调查此案只为扳倒王善,去了刑州才知那里半数百姓都以采石炼铁为业,却家家一贫如洗,年轻纪纪已是一身伤病残,实在目不忍见。可知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失了法度束缚,便是弱肉强食,民不聊生。”
“这又何尝不是我们一心辅佐殿下登基的原因?殿下宽仁,必不会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
两人正说着,只见不远处有两人从尚书省内出来,沈谏看了眼,说道:“那好像是你大舅子。”
秦谏抬头,便见到两人,一人年约半百,他认识,是水部郎中田谆,另一人二十出头,身形伟岸,仪容出众,隐隐与瑾知有些相像,他虽没见过,但听沈夷清这样说,便确定他就是内兄程瑾序。
他离开有近一个月,内兄自然已经抵京了,皇上召其进京一是调任,二是让他与工部相商治水之法,他从尚书省出来也十分正常。
两人与尚书省隔一座桥,秦谏原本是从桥这边经过,并不上桥,此时见了程瑾序,便
整了整袖口,等在桥这一头,准备见过内兄。
对于瑾知,他既生气、落寞,又还不愿死心,他也非常清楚她哥哥在她心中的分量,所以觉得也许她哥哥能居中调停,打破他们如今的冷漠关系。
田谆与程瑾序两人慢慢靠近,秦谏正欲抬手,那两人后边却追过来一人,喊道:“晦玉兄,等一等——”
两人回过头去,那人急急追来,朝他道:“晦玉兄,我还有一事相问,就是那舆图的事,有一处我看不明白。”
程瑾序问:“哪一处?”
那人说了两句,程瑾序朝田谆道:“田大人先行一步,我再回去看看。”
“好,那我先走了。”田谆拱手道别,那两人回尚书省去了,只田谆一人往这边过来。
见了秦谏与沈夷清,因东宫与尚书省相隔并不远,几人偶尔会碰到,此时相互拱手示意,田谆便走了。
秦谏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往尚书省而去的两人,一言未发。
他绝不相信刚才两人那么近的距离,程瑾序没看见自己。
他看见了,也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在等他,其实他很可能猜出自己是谁,他只是单独的不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