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表哥 第58章

作者:苏幕幕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怎么会呢,他们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他们是最亲最近的人。

  可事实是,他们似乎也只剩下夫妻名分了……

  他走上前去,进入草庐。

  两人终于离得近了,但她明明听见动静,知晓他过来,也不曾侧头看一眼,他又觉得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后日就是中秋,月亮只差一点就成了整圆,草庐以柱子做支撑,四面通风,唯有卷起的竹帘做遮挡,没有一面墙,此时坐在这里,四野俱寂,别样的安静清幽。

  他缓步上前,坐在了她身旁。

  她仍未看他,也未说话,秦谏先开口道:“你在想什么?陆九陵吗?”

  她没回话,他转头看向她,终于说道:“我在想你,明知道你一丝一毫也不在意,却还是会想。”

  她沉默,他继续道:“我与云秀竹相识于去年秋天,因为一些公事,我和沈夷清几人常在八仙楼小聚,后来发现那里总有探子,我们便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当时看中了柳枝巷。

  “那巷子在华英街后面,因为华英街住满京中权贵,里面人若想置外室,就会选择离家近、又僻静的柳枝巷,所以柳枝巷也就成了个外室聚集地,就算有官员偷偷摸摸过去,也只会被当成是金屋藏娇。

  “我们就想在那里寻一处宅子,然后就碰到了在华英街卖豆腐的秀竹。

  “起因是沈夷清一桩英雄救美,他见路上一个衙差欺侮秀竹,便上前制止,对方嚣张,他一时激奋,气性上来,将那衙差打了一顿。

  “后来才知衙差是秀竹才议了亲的未婚夫君,因为此事,衙差家中说秀竹有相好,要赔钱,要退婚。

  “秀竹哥嫂对这桩婚事很满意,他们找沈夷清要钱,沈夷清给了,又担心他们再将秀竹胡乱嫁人,沈夷清就问秀竹要不要做个端茶送水、打扫房屋的活,每月有银两。

  “秀竹自然同意了,就给我们做了丫鬟,在柳枝巷那间院子里照看,我们去议事时端茶送水。

  “虽说与秀竹结识的是沈夷清,但我都在一旁,也一同结识了,我和她的交集便是,某一日我独自一人去柳枝巷,看见她坐在台阶上哭,我问她哭什么,她说她刚买了两块麦芽糖,还没开始吃,她嫂子就过来了,看见她的糖,竟说多大了还吃这个,这都是小孩吃的,便不由分说将糖拿走了,说去给她侄子侄女吃。

  “她哭就是因为那两块糖,她一口都没尝过。我当时不觉动容,便带她去了附近的甜水街,给她买了许多糖和蜜饯,她笑得像个小孩子,一路欢欣,像看神祇一样看我,又还留了许多糖,说大人也不要吃那么多,留一点给侄子侄子吃。

  “我当时便觉得她如此简单,纯真无邪,又心地善良。

  “后来沈夷清他们知道了这事,总说秀竹大概看上了我,满眼爱慕,见我就脸红,让我纳她做小,我对秀竹的确有某一瞬的忍俊不禁,却还远没到要与她怎样的地步,并未放在心上。

  “但后来母亲叫来父亲,两人一同质问我为何毫无教养,不知廉耻,竟在柳枝巷偷养外室,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卖豆腐的狐媚女人。

  “我不愿说出原委,也不能说,加之心情愤郁,便不曾辩解,承认我就是养外室,还说了十分激怒母亲的话。

  “母亲果然被我气到,便请出了祖父,我本就知道自己故意与母亲作对,面对祖父自然不可太猖狂,虽未辩解太多,却也乖乖认错,祖父就说真要纳小,也要等正室进门。

  “我当时想,事情已经闹到这样,纳秀竹也不错,反正她也是个乖巧的姑娘。

  “既然她成了我的‘外室’,那沈夷清等人便不好再将她当丫鬟使,所以我另置了一间宅子,让她住进去,又寻了个妈妈照顾她,你见过,就是那天来府上找我那个冯妈妈。

  “从此之后,她几乎就真成了我的‘外室’,但只是名义上,这就是我与她所有的事了,我们从未有任何逾矩之事。

  “后来我就同你成了亲,我……”

  他顿了顿,说道:“我想我是第一眼就对你倾心,不知是为你的美貌,或是是端庄,或是你身上那股书卷气,又或是你紧张又强作沉稳镇定的模样……总之越往后,我就越沉沦,越想和你天长日久,年年岁岁,做一对情投意合的恩爱夫妻。

  “正因此,陆九陵之事才让我嫉妒与愤怒,我接受不了你心里可能有别人,还因此而想过放下对你的感情,想过冷漠待你,可受折磨的却是我自己。

  “我知道我那天质问你的语气并不好,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明明我想过无数次要怎么和你说,却就是没忍住,之后许多次我都在后悔……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弄成了这样,我甚至想,是不是我一直不提这件事,让它烂在心里,我们还可以好好过……”

  “瑾知——”

  他望向她,恳切道:“秀竹的孩子不是我的,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会送走她,我也绝不再提陆九陵之事,而我是想和你好好过一生的……你对我……真的没有任何情分吗?”

  程瑾知仍然看着天上的明月,许久没说话。

  她总是这样,似乎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在意。

  他缓缓回过头,心底的绝望到达顶点,觉得也许他们真的只到这儿了。

  就在他以为她仍不会回应,而他也该默默离去时,却听见她的声音。

  “我曾在这个庄子里,在我现在住的房间里,等了你一整天。”

  他蓦然抬眼看向她,几乎就想问:“什么时候?”

  而她则缓声道:“人人都说我写字有天赋,但我从十二岁就几乎放弃,将大量的时间用在理家、做女工,看账本这些事上,只为成功被侯府看上。

  “其实当年我并不觉得委屈,反而我

  是开心的,我很努力在学那些,因为我早听闻益阳侯府的表哥天之骄子,凤表龙姿,是世间少有的少年郎……哪个少女不想嫁个好夫君,不爱慕英伟俊秀的望门公子呢?

  “我自知自己容貌不差,针黹女工诗词书算都拿得出手,却还是紧张忐忑,怕被那位天下无双的表哥看不上。

  “那年中秋,我终于到了京城侯府,为那一天一言一行我都练习过无数次,连气息都怕出错……”

  秦谏大震,一颗心紧紧揪着,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神情落寞下去:“后来果然姑母对我满意,老侯爷与老夫人也对我满意,当即就订下了婚事,但我在侯府待了四日,那位表哥却未露面。

  “他们说他课业繁忙,与同窗去外地求学,实在走不开。

  “我将信将疑,觉得再忙,怎能连这样的事都走不开?可大人们都这样说,我只能相信,告诉自己表哥是大才子、是有大抱负的人,岂能如我一样如此得闲。”

  

第56章 求表哥成全

  秦谏张了张唇,几乎想说什么,却觉得无可辩驳。

  久久以来,他从未想起这些事,他以为他们的开始是在洞房花烛夜,事实是那一夜她才开始映入他眼帘,可在她那里,关于他这个人的印象从十二岁就开始。

  程瑾知继续道:“后来婚事订下来了,我回了洛阳,到重阳,到腊月,你都不曾登门,我母亲劝我,叫我不要多想。那年我二叔祖母在这庄子上养病,腊月时母亲来看她,我也一同来了。我们在这儿待了三天,听说你腊月二十也会到伊阳,姑母来信,让我们在庄子上多留两天,也许你会来拜访。

  “母亲很紧张,我也很紧张,那一天妈妈给我打扮很久,天明明很冷,却不敢穿多,连吃喝也不敢放肆,我们从早上等到午后,又等到晚上,你并没有来。

  “当天光渐渐黯淡,我终于确定你就是不喜欢我的,就是不想接受这婚事的,这婚事是姑母的意思,是程家毫无骨气的攀附。你,乃至老侯爷、老夫人,都是倨傲的态度。

  “那天我很伤心,很难受,我也是个清高自傲的人,却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傲气。

  “然后在那天傍晚下起了雪,一行队伍找到了庄上,求见母亲。是江州陆夫人,她曾在姨母家寄居,与我母亲做过两年邻居,她因探亲而羁留洛阳,又遇生病,只好求宿于我们庄上。

  “也就是那一日,我最失意、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了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江南陆公子。”

  秦谏数次欲言又止,此时蓦地一震,露出无尽的悲痛和懊恼,以及绝望。

  原来是那时候,原来是在这里……

  “我母亲自然让他们留宿,还亲自照顾陆夫人,两人在床边说了好久的话。

  “陆公子在这草庐里替他母亲煎药,我怕他不会,来这边陪他。后来我说我出生时天下小雪,所以小名叫小雪,他说他行十五,生日也是十五,所以他母亲小时候叫他圆圆,因为十五明月圆。

  “那天我心情不好,不想睡,他担心他母亲身体,也没去睡,雪一直下,我们在这草庐里聊起许多事,读过的诗,看过的画,江南与洛阳的风光,还有我们心中种种期望与感想。

  “直到雪下三尺厚,我们才惊觉竟在此聊了整夜的天,看了一整夜的雪。

  “第二天我母亲才知我竟和他在此坐了一整夜,笑着训我说,都是许了婆家的人,越发不稳重,竟让客人与我一起受冻。

  “那时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错愕失落,而我也重回昨日的难过,第一次意识到我才十五岁,人生却已走向没路。

  “第二天他们就走了,我也与母亲一起回去,我问母亲,与秦家的婚事可不可以退,既然人家不愿意,我们为什么要强求,母亲说绝不可能退。

  “第二次见陆九陵,是在三个月后。他到京城参加春闱,途经洛阳,前来拜访。那时候他在我家住了两日,我们并没有说太多话,可父亲也许是从母亲那里听说了什么,还是让我少露面,不如在房中给姑母绣些东西过去。那一次我向父亲流露出不想嫁去京城,想退婚的意愿,被他下令罚跪三日,禁足一个月。

  “那时我知道,我当真是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鬼。

  “然后是那场科举舞弊案,我知道陆九陵被除功名,又被禁考,心中十分不忍,就给他写了一封信,劝他看开——想必那信你也看过了。他自然给我回了信,我看出他言辞中的失落绝望,所以马上再给他写信,如此,一直通信到了我进京前。

  “这期间他不曾进过洛阳,我也没有机会离开家门,再未见过……”

  秦谏听到这里,突然在绝境中看到了光芒,他原以为她与陆九陵是情根深种、海枯石烂,现在才知他们根本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的确,她是洛阳已有婚配的大家闺秀,他是江南游历四方的才子,他们根本没有相见相处的机会!

  他绝不相信就凭几封书信,他们能到非卿不可的程度,所以书信上那些就是他们的一切!

  他立刻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胳膊,仰头望她:“是我的错,从最初到后来都是我错,我绝不会再犯,瑾知,我们和好如初,重新开始好不好?”

  程瑾知随后道:“我很早就知道云姑娘的存在,在婚期前三个月,望男告诉我,你想退婚娶她。”

  秦谏连忙道:“那是我故意说的混账话,就算在当时也不是本意,我刚才所说就是我与云姑娘的所有,绝无半点隐瞒,你信我,我是真心爱你慕你的!”

  程瑾知看向他:“可这一次,我想自己选择一次……秦谏,我想同你和离,可以吗?”

  秦谏怔怔看向她,不敢相信,“为什么?你并没有那么爱陆九陵是不是?我们不也曾好过吗?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再提信的事、提陆九陵事,再不惹你生气,为何一定要和离呢?”

  程瑾知摇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你还是你,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我们之间要如何不由我说了算,只由你说了算……而这种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和离之后,你自可以娶想娶的人,而我,我从来就没有过作主的机会,从来就没有走另一条路的机会,这大概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秦谏不太明白:“所以你想走的是什么路?”

  “至少不是做你的妻子。”她说。

  秦谏一动不动看向她,眼底发红,沉声道:“你讨厌我吗?不曾爱过我……哪怕一点点吗?”

  程瑾知没回话,好久才道:“求表哥成全。”说完,起身离去。

  他停在原地,看着她远去。

  怎么会这样呢?只要不是嫁给他,任何路都可以吗?

  成全……她要他如何成全,与她和离,放她离开他,给陆九陵机会,然后让自己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女人过一辈子?

  她又怎么觉得他能做到呢?

  如果那天来的是他,他也可以和她坐在这里看一整夜的雪,聊一整夜的天,他错过了,错过了三年,可现在他们是夫妻,竟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吗?

  他独自在草庐里坐了许久。

  待他回房,夕露来敲门,递给他一页纸。

  他看一眼,上面赫然写着“放妻书”。

  是她的字,她自己写的放妻书,自己签下了名字,按了手印,只等他签上自己的名字。

  字还是他曾见过无数回的字,她用这一手端庄的字给陆九陵寄去许多信,却给自己一纸放妻书。

  

第57章 池底的印章

  第二日一早,程瑾知与哥哥一同离开庄子,前往洛阳。

  从昨晚到今早,秦谏都没有给她回复,她不知道他签字了没有。

  但就算不是今日,也是以后吧,她不会再回京城,为此,愿以性命来抗争。

  所以,此一去,就是永别了。

  她撩开车帘,微微探头看向后方,他仍没离去,骑马停在庄子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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