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引 第58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言情

  老头有过两个女人,他和李秉真的母亲,一个青梅竹马但身份低微,一个家世雄厚但终成怨侣。起初老头两个都想要,最终什么都没得到。

  许是因自身经历,李审言对这件事从来敬谢不敏。

  平躺在榻上,他悠悠翻了个身,无聊中顺着周妈妈的话思索了下自己的喜好。

  若真要选,外貌不用太漂亮,看得顺眼就行。不要大家闺秀,太端庄矜持,不好相处。学问也无需太高,不然两人根本聊不到一块。

  最好能自立,离了他也无事。

  思来想去,一道秀丽端庄、能与翰林院学士共同编书的身影出现在脑海。

  既有她当初刚嫁来国公府时的模样,又有近来共同整理文稿时,不经意间看到的种种画面。

  李审言:“……”

  突然被某种情绪击中——就像那年校场比箭,弓弦震得手掌发麻的瞬间,忽然看清了百步外箭靶红心。

  念头一起,更深漏尽时分,他仍躺在填漆床上辗转反侧。

  **

  齐国公告假的第七个月,朝堂接到一道急报。

  广西田州土司赵良和新派去的巡抚金云在赋税、养兵等策略上不和,赵良一气之下杀了金云,意识到朝廷定会降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巡抚府衙围了,不肯归顺自己的官兵尽数斩杀。

  贵州播州土司闻讯响应,裹挟周边势力,迅速形成了大规模叛乱。

  西南地区原本一直由当地土司管理,五年前,朝廷施改土归流之策,改司为府,隔三年就另派官员管理。这些土司原本是当地的土霸王,当然不服管,几年间常有冲突,但如此大规模的动乱还是头次,据说导火索还是皇宫派去收购药材的内监过于嚣张跋扈,惹怒了赵良。

  众所周知,这些药材是为天子制药炼丹而收,消息传回来时,建帝勃然大怒。

  内阁商议后,认为还是该以安抚为主,可以适当放权来使几位土司归顺,改土归流之策就徐徐图之。

  建帝不同意,先是准备御驾亲去平乱,被群臣劝阻后,又立马下令,调桂、黔两省兵力去围剿叛军之余,还决定另外派兵前去镇压,从朝廷这儿调将。

  柳阁老想到有和土司打交道经验的齐国公,提出建议,在建帝还未明着反对时,齐国公就已经先回话了,说自己仍在病榻上,无力领兵。

  内阁派人来探望,回去禀报说齐国公如今饭食都需人伺候,确实没法领兵作战,他们只好作罢。

  这些和清蕴都没什么关系,她真正听说这些事时,都已经过去四五日了。

  她不喜战乱,下意识先蹙眉,随后问:“陛下最后派了谁?”

  藉香答:“主将为任隆将军,副将还没确定。”

  这是和齐国公李德素有旧怨的一位大将,清蕴嗯一声。她不了解战事,但清楚其他事,四川、广西、湖广、云南等地都有土司势力,如今是这两地乱了,如果其他地方也跟着响应,药材必会受影响。

  是否该提前做好应对之策?这个念头在清蕴脑海中转过了一瞬,暂未细思。

  从织经堂回来,她暂时不想回月舍待着,就坐在廊下望夕阳出神。李审言刚踏进大门,先望见了这道熟悉的背影,不由驻足几息,随后再往齐国公那儿去。

  他是因土司叛乱来的,齐国公听罢,道:“我不建议你接任副将。”

  李审言动了动眉,没第一时间反驳。

  齐国公淡道:“任隆此战必败,无论谁跟去,都讨不了好处。”

  李审言:“为何?”

  “任隆擅掌骑兵,此前也多是在平原作战,广西一带山林层层相套,丘陵错综复杂,他又素来自大,绝不会任当地将领部署。赵良占据山险,在当地经营多年,此时民众也对朝廷怨声载道,军民同心,朝廷更不是对手。”

  李审言:“若是你去,会怎么做?”

  齐国公说了四句话,暂缓改土归流,离间叛军内部,组建山地精锐和控水道,断其命脉。

  李审言若有所思,齐国公笑了下,“但若不是主将,控制不了大军,任你有再多的计策也没用。”

  李审言明白,孤掌难鸣,他最初就没想过应下来,来这儿只是想听听老头子会怎么说。

  “不用急。”齐国公咳了两声,闭眼,“这次动乱仅仅是个开始,没那么容易结束。”

  如果陛下还是五年前的他,此次土司叛乱不足为患,但齐国公冷眼旁观大半年,心知他早已没了明君相。

  李审言离开这儿时,已是风灯尽燃。

  如果此次任隆失败,朝廷威信受损,其他地方的土司肯定也会蠢蠢欲动。边将纵然有实力去镇压,但他们也不能轻易离开戍守之地。

  如老头子所说,建朝将要渐渐乱起来。

  但他心中竟出乎寻常得平静,隐隐涌动的血液,也都被强行压了下去,静待良机。

  **

  十月十八,这天是清蕴的生辰。

  除去白芷,国公府几乎无人知道这事,她也无意操办,仅仅一大早吃了碗白芷亲手煮的长寿面。

  白芷还道,门房那边说有人送了个锦盒,说是送给世子夫人。白芷先打开查看,见是块玉印就给她取了回来。

  看雕工,清蕴猜测为三哥王宗赫所赠。大概是不便单独给她送礼,所以选了这种方式。

  她收了下来,到午时再支开藉香和白芷独坐书房。

  边捧青梅酒小酌边看书,没一会儿就呈微醺状态,清蕴干脆半伏在桌上翻页。

  反正也没人看得到。

  廊下皂靴踏过青砖的闷响响起时,她迟钝地反应了半晌,才记起这段时间李审言偶尔会来这儿借书。

  此刻白芷藉香不在,所以他不知道书房有人。

  以他的性格,在门前远远看见她应该就会离开,因此清蕴懒得起身避走,把酒盏倒扣,伏臂假寐。

  但李审言在门边顿了半盏茶功夫,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抬脚进门。

  “我来还书。”清蕴听到他在书架前走动的声音,似乎在归还。

  虽然不合时宜,但清蕴也只能继续趴着。

  又持续片刻,轻微的脚步声停了,清蕴好像感觉到了屋内某处投来的视线,专注无比。

  风声忽得静止,皂角香混着体温漫过来。清蕴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酒意全消——他竟挨得这样近。

  “墨锭要滚下砚了。”李审言语气漫不经心地道。

  清蕴自然不会回应。

  紧接着,隐约有温热的鼻息拂过耳垂,指节擦着她散落的发丝按住镇纸。

  清蕴微微攥紧袖口,惊觉他指尖悬在自己鬓角上方。风穿过冰裂纹花窗,那截修长手指终究只压下来了一张薄毯,似乎只是担心她着凉。

  清蕴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感到他迟迟不离开,便故意将玉镯磕向案角。感觉他倏然直起身,索性嘤咛着把脸转向他离去的方向,微微睁开眼。

  她对上了一双浓黑的眼,正低眸看来,其中还有没来得及掩饰的灼热。

  他好像吓了一跳,却没有退缩,视线的温度反而有增无减。

  呼吸声重得像雷雨前的闷鼓。

  清蕴心头微颤,下意识装醉,故作看不清身前的人,念了句,“少思?”

  带着醉意的呢喃像枚生锈的钉子,把李审言钉在原地。

  常人到这样的地步,早该惊觉失礼,趁她还没有清醒赶紧离开,避免叔嫂间的尴尬。

  他仍无知无觉般站在那儿。

  清蕴不可能突然“清醒”,也没法再次装睡,只能又唤了一声,咕哝着“帮我倒杯水。”

  李审言当真帮她倒了杯水。

  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如此坦然,反倒是清蕴不知该如何继续。

  她便继续歪着头,在醉醺醺的梦中唤人,轻声道:“真的是你吗?”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是我。”良久,李审言哑着嗓子答非所问,任由清蕴将他错认的指尖按在掌心。

第62章 陆清蕴在思念亡夫,他又在做什么?

  时令已过立冬, 书房里置了炭盆,清蕴才会解开外袍闲适地饮酒。如今她浑身微热,而李审言携着外间凉意,双手触碰的瞬间, 竟像燎起的火星子, 要顺着指尖烧过来。

  清蕴稍微使劲, 手指被攥住, 一时没法儿挣来,不得不再次借着醉倒的姿势往桌上一歪, 才甩开这烙铁。

  倒扣的酒盏被震起,顺桌沿慢悠悠滚了圈,发出咕噜噜声响,在落地前被一只手接住,抛了抛。

  李审言嗅到上面的青梅香和酒香, 视线在鱼嘴壶停留。

  她不嗜酒, 也没有这个癖好,今天是什么日子?

  思及她醉中认错人的情态,前一刻沉浸在旖旎氛围中的他犹如凉水泼面, 倏然冷静下来。

  陆清蕴在思念亡夫,追忆李秉真,他又在做什么?

  着魔般恬不知耻地凑上去,以已逝之人的名义, 占一个醉酒之人的便宜?

  李审言唇抿直, 不再去看她雪白肌肤中生出的红晕, 搁回酒盏, 又在原地垂眸站了几息,终于大踏步离开。

  他在院子里撞见白芷, 没等她惊讶,先质问,“怎么没有随侍夫人身边?”

  听他不悦的语气,白芷以为他是因不知情况进入书房和主子独处而不喜,先认错再解释,“夫人想独自清静,让奴婢不必侍奉左右,奴婢便去取了绣篮,准备在院子里等夫人传唤。”

  李审言嗯了声,准备抬脚离开,临了想到什么,“今天什么日子?”

  白芷如实答:“是夫人生辰。”

  李审言微怔,盘旋在胸口莫名的郁气忽然消散大半。

  原是生辰。

  他恢复平时神色,顺口吩咐,“今后注意点,免得你们夫人身边无人,有肖小之辈入府,惊扰了她。”

  白芷:……

  好歹有五十个护院,外人也没那么容易进国公府内宅。

  她恭声应是,目送李审言离开。

  刚在院子里坐定,听到书房动静,白芷入内,瞧见主子发髻微松,即刻上前打理。

  “主子,刚才二公子来过。”

  清蕴:“我知道。”

上一篇:东宫娇妾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