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欲晚
“我的确没见过他,可万一他见过我呢?”
盛乔明显是深思熟虑过的,给出的理由也特别充分,“虽然我家很厉害,但也不是完全没人能够替代,偏偏这许多女郎之中,他非要与我成亲。”
“后来我几次提出要退婚,甚至我阿爹阿娘亲自登门,竟还是被他家拒绝了,如今得知我同在洛州,他一面不敢见我,一边又在背后默默地帮我,表姐你说,这不是暗暗地倾慕我是什么?”
郑墨觉得自己彻底被盛乔带跑偏了,因为她竟然觉得盛乔说得很有道理。
她顺着这思路思考,问:“你的意思是,你没见过她,但他曾在哪见过你?”
盛乔点点头,“兴许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很真实地在苦恼,“难怪之前阿爹总是告诉我,一定要低调行事。”
“可我从前还不够低调么?我连门都不怎么出诶,宴会也不参加,甚至外间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盛家还有个三娘子,就这样还……”
说着说着,盛乔又忍不住委屈起来,“谁知道他在哪见到的我呀,既不退婚也不敢见我,真是烦死人了。”
原本郑墨觉得盛乔这想法有些过于离谱,端阳侯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因为儿女私情,默默地做这么多事?
可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默默捋了一遍,也觉得除了男人的单相思之外,实在找不到另一种解释。
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盛乔,郑墨不负责任地乱猜,“兴许是端阳侯长得太丑了,心中自卑,所以才不敢见你罢。”
她本是随口一句猜测,却不知盛乔竟真的顺着这话往下琢磨。
徐肃年不敢面对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拿不出手。
或许表姐说得没错,他就是容颜有瑕。否则为何先前两家几次相看,连徐家最小的三郎君她都见到了,就是不见徐肃年这个正主的影子呢?
不知是不是话本看多了,总之盛乔最近的想象力愈发泛滥。
她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出身高贵,却长相丑陋,且性格偏执病态的寡言男子,在一次偶然中遇到了年轻、活泼、明媚、开朗、善良、大方且长得像天仙一样的漂亮小娘子,当然这个小娘子就是她。
他瞬间惊为天人,从此对她一见钟情,并发誓非她不娶。
可男人实在太自卑了,不敢表白,幸而还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出身,成功与梦中的女神联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见她,怕她会嫌弃自己,所以还特意找借口离开长安,也是想避开见面的机会。
只等届时婚期一到,就算她在婚后发现不对劲,也已经反悔不得了。
盛乔不算胆小,这会儿却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郑墨看着外面的艳阳天,奇怪地问:“阿乔,你很冷吗?”
盛乔摇了摇头,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了。
可她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忍不住要乱想。
当晚睡觉,她甚至还做了噩梦。
梦中,她不知是去做什么,反正是在一处高楼边凭栏远望,欣赏窗边美景。
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奇异的脚步声,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却什么人都没看见,只得重新扭过头去。
但很奇怪,周围分明没有人,她却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默默盯着自己似的。
这感觉让她浑身不舒服,盛乔下楼想要去找,最后不知怎么竟寻到了一处深山老林里,她大着胆子喊人,“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
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回应,盛乔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其实根本没有人在。
她转身要走,却正撞上一张骤然放大的面孔。
然后,盛乔就被吓醒了!
她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临间的琥珀听到动静,披着衣裳走进来,见她满头冷汗,忙去拎了壶热水过来给她擦脸,“小娘子,您怎么了?”
盛乔拿温热擦了擦脸,还有些惊魂未定,“做了个噩梦。”
琥珀想要留下陪她,盛乔不想耽搁她睡觉,没答应,赶她回去好好休息。
但等琥珀走了,她其实也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觉得仿佛周围有人在看自己似的,于是就这样睁眼到天明。
用午膳的时候,徐肃年发觉盛乔今日实在有些精神萎靡,仔细观察,眼底竟还有两圈青黑的痕迹。
“昨晚没睡好?”他关心道。
盛乔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伸手想去夹菜,但夹了半天都没有夹到一个包子。
徐肃年难得看到她这幅没精打采的模样,帮她夹起包子放到她的碗碟里,合理猜测,“是不是昨晚做噩梦了?”
盛乔虽然没回答,但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猜对了,徐肃年想问问她这是做了什么梦,后劲儿这么大,可还不等她开口,盛乔直接撂了筷子站起身,“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徐肃年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眉。
自从昨夜那个梦之后,盛乔心里对徐肃年的态度就隐隐发生了变化。
她原本是很厌恶徐肃年的,觉得他是一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包袱,但是现在,她在厌恶之余,竟然还带了些隐隐的怜悯。
毕竟徐肃年对她爱而不得,并在背后一直默默关注她,甚至主动帮她在卢烨面前说好话,解决书院的事。
她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该再对他态度太恶劣。
盛乔回到房间,翻出自己先前写的一封退婚书,默默打开看了起来。
从遇到徐肃景后,她便一直在写退婚书,想让他有时间能帮自己交给徐肃年。
只是最近忙于书院的事,一时没有找到机会。
但现在,她看着这封退婚书,忽然就觉得自己言辞间有些太过激烈了,如果徐肃年看到,会不会刺痛他那颗本就敏感脆弱的心。
就算没有刺痛他,万一他情绪悲愤之下,忽然抹脖子自杀了怎么办。
她可不想一辈子陷在愧疚之中。
盛乔叹了口气,默默撕掉扔进渣斗,预备重新写一封,可无论如何措辞都不满意。
若是直接退婚,怕徐肃年看了会发疯。
因此最合适的方法,就是夸耀对方,贬低自己,但盛乔实在下不去手。
她可以违心去夸徐肃年,却不想昧着良心贬低自己配不上他。
明明只有别人配不上自己的份好不好。
盛乔写了几张都不满意,粗糙地揉成一团扔在地方,然后烦躁地扔了笔,揉着脑袋把自己砸进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两圈之后,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大约是昨夜实在睡得不安稳,房门被人敲响都没能把她惊醒。
过了一会儿,未锁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徐肃年动作利落地翻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轻,落地时也没有带起半点声音,床上熟睡的盛乔更是全然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徐肃年走过去看了看她,又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确定她是睡着了,心里松了口气。
他察觉盛乔情绪不对,所以特意过来看她,没想到她一直不开门,还担心她是不是病了,原来是睡着了。
但既然都翻进来了,也不必再着急走了。
徐肃年拉过旁边的被子,动作轻柔地盖到了盛乔的身上,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旁的美人榻边坐下。
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想到她书桌上随意找本话本看看,却一下子就看到了她桌上摊开着的没写完的信。
徐肃年打眼一瞟,一个字没看清,只看到一团被墨水涂黑的黑疙瘩。
原本不感兴趣的,看到盛乔把字全都涂掉之后,反而生出了好奇之心。
正好地上还扔着几个作废的纸团,徐肃年弯腰捡起一个,放轻了动作将其展开,没想到那竟然是写给自己的信——
端阳侯,见字如晤。常闻人夸赞,君实乃善人也。君心德善,吾亦慕之。然……
信只写到这,便停住了。
徐肃年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开头三个字,真的是端阳侯而不是徐少安,终于皱起了眉。
第37章 假想你未来岳丈马上到洛州
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
借此喻言女子之心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但徐肃景反而觉得,男人心才是海底针。
他大哥回到驿馆之后,就始终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就连他亲自给他端了杯茶过来,他也当没看见似的,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一处,不是是谁又惹到他了。
齐甄、齐源都不想惹祸上身,早早避开了。
可徐肃景作为亲弟弟,自觉还是该关心关心,难道是盛三娘子知晓他的身份了?
他忍不住问:“大哥,是不是盛三……”
但后面的话根本没说完,便见徐肃年一个眼刀飞过来,当即不敢再往下问了。
徐肃年不愿迁怒别人,冷冷睨他一眼,赶他出去。
纵有天大的好奇,此时也不敢再问了,徐肃景忙不迭地逃出房间,不忘贴心地替他带上房门。
总算清净了,徐肃年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正是白日在盛乔房间里看到的那张纸。
整张纸明明只有短短两句话二十七个字,徐肃年却像看不懂似的,他将信摊平展开在桌上,开始读第十遍。
他一向自问聪明,却摸不透一个小娘子的心思。
到底阿乔为何给“徐肃年”写这样一封信,她不是很讨厌“徐肃年”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在突然间改变了对他的态度,甚至在信里心平气和地写一些溢美之词。
思来想去,徐肃年忽然想到,盛乔昨日好像去见了卢烨,难道是卢烨对她说了什么?
他立刻起身去找卢烨,卢烨却也十分无辜,对他说道:“我只是按照侯爷吩咐的,特意在小娘子面前提了侯爷两句,别的也没说什么。”
说完见徐肃年脸色不对,卢烨生怕惹祸上身,干脆将昨天的情形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并特意强调,“下官也没想到盛娘子和贵府二郎君也认识,且先前二郎君与盛娘子说的是您不在洛州府。”
从卢烨处回去,徐肃年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仅没得到答案,反而更加疑惑,要说卢烨的话和二郎先前的话相矛盾,难道阿乔不该更生“徐肃年”的气么,怎么反而改变了态度。
徐肃年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看外间的天色,还是决定旁敲侧击地问一问盛乔。
盛乔那一觉没睡多久,半个时辰就醒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房间里曾经进来过人。
天热,她是被渴醒的,想去给自己倒杯水喝,走到书桌旁,又看到桌上未写完的信,涂黑的疙瘩比她的思路还乱,她烦躁地将其揉成一团然后随手扔进了渣斗。
她从一旁重新取了一张信纸铺开,打算从头开始写,但写了半晌,还是撂下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