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若是从前,他肯定会觉得弟弟读书读傻了,满嘴都是胡话。可现在,事实都摆在眼前,他不想信也得相信。
虽说两者并无直接关联,过去几次脱险,不见得当下便能脱险,但许忠看着弟弟清亮坚定的眼睛,原本磐石一般的心,不由便松动起来。
终于,许忠将牙一咬,道:“也罢,天麟好歹是咱俩的亲侄子,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但是老三,我要和你一起出去,共同去地头上。”
“不可以!”
许文壶不假思索地拒绝,皱紧了眉头。
“就这么说定了。”许忠旋即对秦氏道,“把消息传下去,看有谁不怕死,敢跟着我和三郎去地头走一遭,敢去的,一人一百两银子。”
秦氏见一个两个都管不了,急得眼泪直往下掉,可也不知该怎么该将二人留住,不由心中幻想:若是李姑娘在这就好了,有她在,纵是将这两个男人捆住,也是使得的。”
李桃花远在京城,哪里能帮得了这个忙。
秦氏抹去眼泪,极不情愿地传话下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多时,便凑出了五六个健壮的长工。
许忠与许文壶各换了身轻便的衣物,带着手持榔头铁锤的长工们,浩浩荡荡出了门。
夜黑风高,月下的许家村犹如荒村一般,家家户户漆黑一片,毫无人烟。
许文壶将人分成两人一队,分别留意着东南西北四方的动静,哪怕是有片叶子掉在地上,都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一行人一走一回头,从村子到地头如此近的距离,大有走到天亮的架势。
许文壶觉得这样拖延时间不是办法,警惕归警惕了,但留在外面的时间过长,反而更加危险。
他沉下声音道:“所有人都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管,用出全部力气往前跑,有多快跑多快。”
众人很是迟疑,踌躇不敢迈开腿。
许文壶身先士卒,拔腿便跑。
许忠虽不动懂弟弟的意思,但照做总归没错,跟着跑了起来。
其余长工见状,便也顾不得去害怕了,撒丫子追了上去。
*
一口气从村里到地头,许文壶一刻没停,待抵达庄子外头,他便已喘得直不起腰。
说是“庄子”,其实就是建在田边的三间茅屋,以往是留给长工看地用的,多年没用,早已荒废了。
许文壶抬头,看向庄子的门,却发现了许武的尸体。
准确来说,是许武的“皮”。
内脏都被掏空了,四肢上的血肉也被啃咬干净,甚至骨头都不见了,只剩下残缺一张人皮干在地上,嘴巴张得大大的,原本盛放眼珠的眼眶,成了两个黑黢黢的血窟窿。
许文壶这一路都没吐出来,此刻胃里却翻山倒海,张口便将方才服下的姜汤全部呕了出来。
“三郎没事吧?”许忠关切道。
许文壶摇了摇头,忍住强烈的反胃,继续往里走去。
甄氏的尸体横于堂屋外,死相比许武稍好一些,但也令人不忍直视。
许文壶命长工看好门,自己和许忠在庄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许天麟的身影。
许忠的心凉了一圈,“天麟可能也已经……”
“不对,”许文壶反驳,斩钉截铁道,“如果天麟遭遇不测,这里应该也有他的尸体才对,怎么可能只有他爹娘的。”
说着话,许文壶便已大步走出门去,观察起周遭的地形。
夜幕下,只见平坦一片麦田,一直绵延到了山脚下,秋后新麦刚长出嫩芽,一眼望去光秃秃的,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许文壶却好似发现救命稻草,特地跑近了去观察麦田,果然在茂密的麦地发现了被脚印踩过的痕迹。
他不做犹豫,赶紧带人顺着脚印寻找,一直走进了山里,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
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带来的汉子都忍不住发怵,生怕不知何时被黑暗中的血盆大口狠咬一下。
许忠再是心疼侄子,在此刻也打起了退堂鼓,吞着喉咙道:“我说三郎,要不咱们就回去吧,这林子里怎么看也不像天麟敢进来的地方,反正找也找过了,即便没发现人,也算没留遗憾了。”
“哥哥且带人回去便是,我再找找。”许文壶道。
许忠喟叹:“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可能将你一人留在这里。”
这时,黑暗中传来孩子微弱的呼救声:“救命,谁来救救我……”
许文壶一下子认出来是天麟的声音,立刻朝声音的方向冲去,许忠带人紧随其后。
拨过乱枝杂叶,只见一棵高有两丈的大树矗立眼前,张牙舞爪的树干上,趴了个奄奄一息的胖孩子。
“天麟,是你吗!”
许忠激动大喊,声音都在哆嗦。
许天麟原本都要没了意识,被喊声惊醒,立刻便活了过来,哇哇大哭起来,“大伯!大伯救我!我下不去了!”
第131章 归位
许忠观察过树的高度, 内心直吸凉气,也是难为这胖小子是怎么爬上去的。
好在出门时有带的网子,原本是用来罩住活死人的, 现在把网子摊开,正好用来接住许天麟。
许天麟初时害怕,死活都不往下跳。
许文壶担心时间越久危险越大, 干脆狠下心说:“你爹娘已经被活死人杀死了, 你如果再不下来,咱们都要死在外面!”
小胖子总算扛不住, 嚎啕哭着就往下一跃。
只听“刺啦”一声,网子生生被撑裂了, 好在承了大部分的力,人没受什么伤,只蹭破了一点皮。
许文壶不敢犹豫, 扶起侄子就要走。
一行人照着原路返回, 不敢有丝毫懈怠,个个竖起耳朵听动静。
走着走着,众人不约而同地听到一阵刺耳的“咯吱”声, 活似狗啃骨头。
许文壶抬眼望去,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 他看到一个伏地背对他们的老者,满头花白发丝, 身体瘦如枯槁。
那“咯吱”声, 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许忠哆嗦一下, 整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见那老人只是坐着没其他反应,便客气道:“老人家?您也是被那些怪物逼到林子里来的?”
老者转头, 姿势僵硬至极,活似枯木。
幽幽火光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张布满血水的青黑面容,“咯吱”声的来源,正是他嘴里正在咀嚼的人手。
“啊!”
长工们吓得手脚发软,扔掉家伙什就跑了。
许忠反应过来,刚想拉着弟弟侄子跟着跑,那吃人的怪物就猛然弹跳起来,展臂冲向三人。
电光火石之间,许文壶捡起地上的榔头,照着活死人狠砸过去,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竟把对方的脑袋直接敲出个窟窿,黑臭的血水汩汩往外冒。
活死人并未倒地,反而抓住了榔头,仿佛毫发无损。
拉扯之中,许文壶对许忠大喊:“大哥快带着天麟走!”
许忠捡起把镰刀冲上去,照着活死人的脖子便砍,“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带着天麟走,留下你一人等死!”
“可你若执意留下,我们三人都会死!”
“死就死!我不可能丢下你!”
兄弟俩齐上阵,把镰刀和榔头挥出了长枪大刀的气势。若是有点工夫在身的,兴许能侥幸脱险,可二人一个是书生一个是地主,两个加起来也不敌这吃人怪物一半的力气。
许天麟拼了命的哭,连逃跑都忘了,扯开嗓门喊:“来人啊!救救我大伯和三叔吧!”
那群长工跑得飞快,关键时刻,没有一个回头的。
就在这时,树丛中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手持一柄光闪闪的杀猪刀,一刀捅入活死人的后腰窝,从正当中劈成两半,再横着来上两刀,空气里登时腥臭气弥漫,方才还张牙舞爪的活死人,眨眼便变成一堆蠕动的肉块。
“狂啊,再给我狂一个啊!”李桃花抓了把土撒在被弄脏的刀上,指着那堆肉块臭骂。
许文壶本还沉浸在突然得救的茫然里,听到熟悉的声音,两眼顷刻放起光来,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忘干净,拔腿便朝李桃花奔去,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狂喜与激动,“桃花!”
李桃花抬头看到他,不由高高地扬起了胳膊,似要将他搂入怀里一样。
直到距离咫尺,那只高扬起的胳膊落下,照着许文壶的脑袋就是一记清脆的大巴掌。
“长本事了啊!心眼子都敢往我身上使了!还学人用迷药?许文壶你是不是吃熊心豹子胆了!”
许文壶被抽得眼冒金星,却还一昧靠近李桃花,忍着疼道:“只要你能解气,就算把我打死我都愿意,可你要告诉我,你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克服这一路的危险,他都不敢想。
李桃花想到自己拿刀威逼崔颜光给自己找马雇保镖的情形,莫名有点心虚,便凶巴巴道:“你管我怎么来的,反正我来的路上都想好了,不打你打个半死,我就不叫李桃花!”
她正要再甩许文壶一个大巴掌,许文壶便猛然抓住她的手。
李桃花气得睁大眼睛,“好啊你,你居然还敢还手了!”
许文壶连忙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桃花,你听。”
李桃花竖起耳朵,果然听到树丛里传来不少窸窣之声,与此同时,一股更为浓烈的恶臭侵袭鼻腔。
“是怪物!”
许天麟的一声尖叫打破寂静,也惊动了蛰伏在暗中的活死人。密不透风的山林中,密密麻麻的活死人如同遇到蜜糖的蚂蚁,争先恐后朝四个活人冲去,张开血盆大口。
“大家快跑!”许文壶抓住李桃花的手,照准唯一没有活死人冲出的方向便冲了过去,许忠拉着许天麟紧随其后。
奔跑中,李桃花感觉自己踩中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脚腕上随之一痛。
她没忍住嘶了口凉气,被许文壶听到,许文壶逃命不忘回头:“桃花,你怎么了?”
“没什么。”李桃花丝毫没将这点疼痛放在心上,反而将许文壶往后一拉,冲到前面,手起手落间,便将扑来的活死人劈成两半。
可这之后,她便跟被抽走魂魄一般,不仅身体摇晃起来,提刀的手也失去了力气。
许文壶见状着急,“桃花,你到底怎么了?”
李桃花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怎么回事,下意识道:“我……我脚腕子疼……”
许文壶垂眸望向她的脚腕,说过一声“得罪”,弯腰便将李桃花的裤脚掀开。
只见莹白纤细的右脚腕上,赫然一对正在冒血的圆形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