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豆酬她
许文壶不明所以,循声看去,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想事情,居然把汤勺抵在了李桃花的鼻子上。
“没烫着吧?”许文壶连忙收手。
李桃花摇了摇头,盯着他看,“你想什么呢?”
许文壶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全部想法都告诉给了李桃花。
李桃花听完,结合之前他们在寺庙目睹张秉仁和冯广喂尸体吃饭的一幕,想也没想道:“冯广是杨善的人,张秉仁是宋骁那老狐狸安插在杨善身边的暗桩,那这背后一定都是杨善搞的鬼了!”
许文壶点头,附和道:“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李桃花想了想,忽然低下声音,故作高深道:“不对,还有一个人有这个本事。”
许文壶好奇起来,“谁?”
李桃花将声音压到最低,阴测测道:“宋骁啊。”
许文壶几乎被她逗笑,想说这是什么无稽之谈,可在一瞬间,他不知想到什么,出了一身冷汗,脸色都变白了。
李桃花哈哈笑道:“逗你玩呢,你这是什么表情?”
许文壶擦着额上的汗,久久说不出话来。
……
吃完饭,李桃花感觉自己恢复了许多力气,加之躺了一天一夜了,便想下床出去走动。
哪知刚出门,一股浓郁的恶臭便袭了满鼻,差点让她喘不过气。
“好臭啊。”李桃花捂着鼻子道,“什么东西在发臭?”
许文壶本还沉浸在李桃花方才说的话里,此刻恍然惊醒,立刻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大事。
*
“什么?烧尸?”
许忠正忙着在粮仓计算剩下的口粮足够支撑多久,听了许文壶的话,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许文壶气喘吁吁,将头重点,“不错,一定要把尸体都烧了。”
“眼下天气还算不得冷,若任由尸体在外面烂着,日日闻着这尸臭气,纵是不死也要得病折寿。”
许忠惊住了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不住地点着头,“三郎说的不错,是不能这样下去。”
许忠说完,转而又愁眉苦脸,“可外面的活死人不分黑天白日的游荡,就是想把尸体烧了,也找不到机会啊。”
许文壶沉默下去,知道哥哥说的不无道理。
他转身跑出粮仓,直奔大门方向。
许忠吓坏了,只当这愣头青要单枪匹马出去烧尸体,连忙便追上去,“三郎!此事还须慎重啊三郎!”
可真等到了大门,许文壶并没有忙着把门栓卸下来,而是把在屋头打盹的门房给叫醒赶了出去,说:“之后都由我来看门,不必你们管。”
许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只要这祖宗不出门冒险,他也就放心了。
之后一连过了七日,许文壶吃住都在门口,时不时还要爬梯子看外面。
也正是经过这些观察,让他发现活死人阴天出现的最多,艳阳天则少,夜晚最多,白日便少,尤其是一日中的正午时分,太阳最大,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踪迹。
第八日,尸体已臭得令人作呕。
许文壶带着几个长工,趁着正午出门,把附近的尸体全部找到,堆在了一起。
许文壶把鼻子用草纸堵住,又戴了个厚重的蒙脸巾,可浓郁的尸臭还是无所不入,简直要冲破皮肤腌入他的肉里。
许文壶好几次差点熏死过去,偏偏新搬的尸体还沉,怎么都搬不起来。
他没了法子,只好对尸体拱手行礼,恭敬道:“为了其他人的性命,三郎只能行此下策,还望乡亲们不要与我见怪,待等难关过去,我当日日忏悔,为相亲们祈福。”
说来也怪,方才还沉重的尸体,突然便轻巧了许多。
许文壶将叠在一起的尸体一一推开,由长工抬走。
须臾工夫,他已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断肢残骸,又看了多少被活死人啃得血肉模糊的脸。
许文壶不忍直视,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忙完他好回去洗澡。
他双臂使出最大力气,将横在眼前的尸体推开,露出下一具。
许文壶还想再推,动作便猛然顿住了。
只见面前的“尸体”,赫然长着张锦毛鼠的脸。
第133章 归位
“你说, 他是死了吗?”
“没有吧,我刚刚摸过他的鼻息了,他还有气。”
“那他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怎么还不醒?”
初生的太阳光透过窗纸倾洒在床榻上,连在空中飘舞的飞尘都闪闪发光。李桃花和许文壶趴在床边,双手托腮, 盯着昏迷的锦毛鼠, 大眼瞪小眼。
锦毛鼠被丢进水里涮洗了一遍,身上的尸臭被洗去不少, 又新换了干净的衣物,安静躺在床上, 模样与睡着无异。
许文壶听完李桃花的话,下意识又去用手试探锦毛鼠的鼻息,“鼠兄武功高强, 应该不会……啊!”
许文壶吃痛地叫出声, 原本伸向鼻子的食指,被锦毛鼠狠狠咬在嘴里。
李桃花也没料到锦毛鼠会突然诈尸,还猛地张大嘴咬住许文壶的手指。
她下意识抽出杀猪刀, 却又不知道该砍谁, 便又将刀扔掉, 改成动手去掰锦毛鼠的嘴。
“你!给!我!松!口!”李桃花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两只手一只掰上牙一只掰下牙, 架势活似拔河。
“嘎嘣”一声, 锦毛鼠的下巴脱臼, 许文壶通红颤抖的手指也总算脱离苦海。
李桃花顺手再托住锦毛鼠的下巴往上一合,又是“嘎嘣”一声,下巴顿时归位。
同时, 锦毛鼠的眼睛也瞪大了。
他猛地弹坐起来,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还好还好,下巴还在,英俊的容貌也在。”
他转脸,看到眼中含泪的许文壶,还有凶神恶煞的李桃花,登时惊诧道:“你们俩怎么在这?你们在干嘛?”
李桃花怒了,“好意思说我们?你在干嘛!”
锦毛鼠沉思回忆道:“我记得我方才似乎在与活死人厮杀,下巴被咬住,手指还被咬了一口,差点没把我疼死。”
说完便去检查自己的手指是否缺失。
李桃花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说梦都是相反的呢,真是黑白颠倒满口胡说八道,你睁开眼看看你现在在哪,又是谁咬了谁的手。”
锦毛鼠这才想起来打量周遭陈设,留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捂着手指头嘶凉气的许文壶,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桃花话里的含义,“哎呀”一声对许文壶赔罪:“对不住了许兄,你放心,我锦毛鼠定会对你负责到底,往后余生,你的生老病死——”
许文壶举起手指,为了防止这油耗子吹出更多的牛,他连忙说:“伤已经愈合了。”
锦毛鼠满意地点着头,“不愧是我,梦里都知道轻重。”
拐十八个弯儿都能夸到自己身上去。
李桃花受不了他,摆手打断他,“行了行了,废话少说,你不是在京城办事吗?怎么到许家村的?又怎么被压尸体堆下面了?”
锦毛鼠摸着下巴,一脸为难:“此事说来话长——”
李桃花:“那就长话短说。”
气氛约静止了有半盏茶的工夫,锦毛鼠才姗姗开口:“这不是听说城外有暴-乱吗,我一猜就知道是活死人造的孽,我担心在老家的娘,就回家把老娘藏到了安全的地方。回来的路上路过许家村,想着来都来了,不如看看许兄的家人可还安好,谁知道遇见那么多的活死人,而且凶残无比。我见杀不过来,干脆躲在了尸体底下装死,本来打算等活死人走远了就出去的,但那个尸臭实在太强了,谁知道竟然把我熏晕过去了。”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把李桃花听得直点头。
“你也真是,再走投无路也不能往尸体里面挤啊,没中尸毒死掉都算你命大。”李桃花凶巴巴道。
锦毛鼠叹着气,仿佛也在为自己的行为懊悔,这时,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李桃花见状道:“你等着,我去给你端点吃的。”
说完话她就起身走了出去,锦毛鼠则扯开嗓子喊:“来点肉啊,素的我吃不下去,最好是猪头肉加女儿红,女儿红我可要满十八年的!”
“死老鼠有的吃就不错了!”
门被重重关上,房中陷入静寂。
两个人男人两两对望,嗅到对方身上未除尽的臭气,各自转脸捂紧了鼻子。
缓了约有一会子,许文壶深呼出一口浊气,道:“鼠兄,桃花出去了。”
锦毛鼠点了头,肚子又叫了两声,期待李桃花能给他带回什么好吃的。
“桃花出去了,”许文壶回过脸,看着他道,“你也应该能说实话了。”
“你出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锦毛鼠捂在鼻子上的手僵硬了一瞬,缓缓放下,语气一如方才的吊儿郎当,“我不是说了吗,是为了救我老娘啊。”
许文壶“嗯”了声,心平气和道:“鼠兄若要继续这般演下去,我是不介意的,只是桃花对你一片赤诚,劳请鼠兄此后高抬贵手,少拿谎话诓她可好?”
锦毛鼠沉默下去,房中光影斑驳,摇曳不定,却显得他的神情无比阴翳。
他转头,目光定定投向许文壶,唇上扯出一丝凉薄的笑:“许文壶,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忍心杀了你。”
许文壶与他对视,双眸清亮如水,不疾不徐地开口:“我这条命本就是鼠兄所救,鼠兄若想收回,动手便是。”
锦毛鼠自榻上一跃而下,一把掐向许文壶的脖颈,掌风如刃,杀气腾腾。
在距离那脖颈分毫之距,锦毛鼠的手蓦然停住了。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一蹦三尺高,气得龇牙咧嘴,“烦死了!烦死了!说话讨厌得狠!下手又不忍心!烦啊!烦!”
许文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水,默默看这老鼠发疯。
这时,李桃花端着一碟馒头小菜进来,看到锦毛鼠原地跳脚的样子,默默又后退了两步,小声问许文壶:“他怎么了?”
许文壶:“不知,兴许是尸毒入脑。”
锦毛鼠这时猛地指着许文壶,凶神恶煞道:“凭什么你小子问我什么我就要回答什么!我还就偏不告诉你了,我就不告诉你!你不是聪明着吗?你自己琢磨去啊!”
半盏茶后。
锦毛鼠咽下最后一口大白馒头,喝了口香喷喷的杂粮粥,打了个饱嗝道:“我来京城,是为了找一个人。”
许文壶注意到他用的是“来”而不是“出”,思考一二,道:“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与我们同路到京城,都是为了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