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吉利丁
这回他可是又是尽了大忠呢!
另一边。
没想到这玫瑰荔枝酿初初尝着与果酒一般,后劲却出奇的强。
宴席未过半,钟薏已觉得头脑有些晕沉,胸口发闷,脸颊也不受控制地泛起粉晕。
她定定地坐着,不敢随意动作。
身侧苏玉姝还在与人小声打趣,她却只觉耳边声音越来越远,周遭喧嚣似被一层薄雾隔开。
她放下酒盏,琉璃质地在桌上轻微磕碰一声脆响,又被周围的嘈杂盖住。
手指轻轻扶住桌案,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略显混沌的意识,指尖触碰到凉意,心中的燥热仿佛被压下些许。
微醺间,她的目光越过浮动的人影,喧哗像退潮一样抽离耳畔,只留下空气里一点点灼意攀上脖颈。
钟夫人察觉她神色不对,低声关切道:“头晕?这酒性烈,你身子还没全好。”
她摇摇头,带着些许轻软的沙哑:“没事的娘亲,只是有些热。”
就在此时,一名绿衣宫女端着酒壶靠近,神色恭顺,似是还欲添酒。
钟薏刚想抬手阻止,宫女却忽然脚下一歪,酒壶倾斜,琼液哗地洒出,溅湿了她整只衣袖,清香扑鼻。
钟薏倏地一怔,双眸微睁。
酒意让她的大脑也反应迟钝,才意识过来,低头看着袖口被染湿的衣料,酒水顺着衣袖滴落,将淡色的衣裙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格外明显。
“钟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宫女立刻跪倒在地,惊慌失措。
钟夫人蹙眉,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只让她小心些。
钟薏站起身,却因酒意身子轻轻晃了晃,纤腰似一枝初春弱柳,被风一吹就要折断。
“快起来吧,你带我去换身衣裳,”
她转头,“娘,正好,我出去透透气。”
宫女闻言,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将人带出百花台。
宴上的斑斓灯火与丝竹之音远去,钟薏被宫女小心搀扶着,顺着小径往御花园旁的偏殿走去。
夜风吹过,带来一阵花香,那香味清甜而熟悉。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一些,抬起头,看向高墙下的花树。月光洒下,树影斑驳,繁花发出簌簌的声响。
钟薏站定片刻,胸口涌起难以名状的情绪。
“小姐,可是累了?”婢女见她停下,轻声问道。
钟薏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怔然:“这花香……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话音刚落,她又自己否定似的低笑了一声:“可能是错觉吧。”
“这是西域名花醉芙蓉,陛下深爱之,特地命人从东宫移植过来的呢。离此地不远便是正元殿,陛下常带外臣来看。”
婢女殷切解释,只当她醉意微醺,扶着她继续向前。
钟薏却在行走间隐隐觉得脑海深处有一段模糊的画面划过,如流星细碎却抓不住,只让人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偏殿就在不远处,宫人早已在殿中备好一套干净的衣裙。侍婢们伺候她更衣,动作娴熟迅速,又端来一盆清水,温热的湿帕轻轻拭去她脸上颈间的汗。
湿意和酒水带来的黏腻感终于褪去,却不知为何,身体的轻松并未带来清醒,反而令她眼皮越发沉重,困意悄然袭来。
“小姐不如在这里歇息会儿,奴婢帮您跟钟夫人说一声。”
未听到回答,宫女低头一看,刚刚还乖巧坐着任她们擦拭的女郎,已悄然闭上了眼睛,漆黑纤长的睫毛投出一小片阴影,脸颊伏在桌面上。
几个宫女悄然交换了一眼,熄灭旁边袅袅升起的熏香,并未动她,默默退出,轻阖上房门。
不久后,房门再次被推开。
月光洒进来,照出一道颀长挺拔的影子,静静立在门口,纹丝不动。
他站在那里很久,像是怕惊扰她,又像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掌心一寸寸收紧,直到骨节泛白,才终于跨出第一步。
脚步很轻,几乎无声,却步步逼近。
卫昭走到她身边,垂下眼,目光像要将她一点点塞进骨血里。
他想见她,想得如痴如狂夜不能寐;却又害怕见她,怕再看到她冷漠厌恶的眼,怕她再吐出让他心口泛疼的话。
上回他到底没忍住,借由由头去了钟府。
明明那日他已告诫自己只是去看看她住得是否安稳、吃得是否顺心,可命运偏偏又捉弄人,让他真的见着了她——
那样近,近到她的气息扑面,眼神盈盈,声音软软地落在耳畔,像过往无数次梦里的重演。
可她全然忘了他。
把他当作个陌生人,警惕地盯着他看。
他几乎没忍住当着她的面失控。
好不容易克制着自己,假意退让几步,提出给她取了风筝,她便如过去一般,很快放下心来。
可又却冲着他的侍卫笑了,那一笑落在他眼中,像刀子在剖心。
他被妒意煎熬着,一时没绷住,破了相,露了形,还好没被她瞧出来。
第5章 她就睡在这里,离他不过几步。……
那次只看了一眼,她便转身走远。
而现在——
她就睡在这里,离他不过几步。
她就在眼前——
趴伏在案,头微微歪着,一缕青丝垂落在面颊旁,纤细的手臂把脸挤出一块白嫩的软肉。呼吸间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酒意,唇像是熟透了的红梅,软嫩得不堪一捏。
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面前,他竟也尝到了近乡情怯的滋味,心跳得太快,仿佛要震破胸腔。
卫昭指尖颤得厉害。
他伸手,指腹轻轻擦过她鬓角,动作虔诚又克制,一寸一寸摩挲着熟悉的轮廓,生怕一个不慎,她就会从他面前再一次溜走。
喉头滚动,他压着嗓子,声音轻得像从喉咙深处被生生挤出:
“……漪漪。”
他声音温柔极了,却带着难以察觉的颤,疯魔的心终于被剖开在她面前,他却只敢露出最温顺的一角。
她似有所觉,眉头轻蹙,嘴角撇了一下,像只被惊扰了的猫儿,懒懒地哼了声,嘴巴微张,却没醒。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闭了闭眼,声音低到像在喃喃自语:“……没关系。忘了也没事......忘了也没事......”
就是她。
就是这幅看了三年的模样,没有半分变化。
失忆又如何?失忆了也还是他的漪漪。
他低下头,像是终于无法再克制一般,慢条斯理地轻轻笑了。
那笑极低,极缓,像野兽舔舐着利齿,藏着骨子里即将压不住的凶性,在空荡的偏殿中荡开,带出几分荒唐又危险的愉悦。
疯意翻涌,渴欲在血液里蠕动、沸腾,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她就伏在那儿,毫无防备。
一如从前,软软的、乖乖的……
他终于俯身,将她轻轻抱起。
怀中人轻得仿佛随时会碎,他眼神骤沉,手臂下意识收紧。
他靠得更近,唇几乎贴上她耳边,却什么都没说,只嗅着脖颈间那一缕熟悉的香气,像是濒死之人抓着最后一缕气息,贪婪得近乎癫狂。
他可以忍,可以装作温润如玉、君子无瑕。
但他每一夜都在想她,想得发疯。
她就在京中,却仿佛在天涯之外。
他日日让人打探,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丝蛛丝马迹,都要反复拆解,从中捕捉她应该过得还好的痕迹,来喂饱自己那副将死的心。
他在钟薏苏醒那日便得了消息。起初是她醒来的狂喜,可又听闻她失忆。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一睁开眼,面对
陌生人和环境的无措恐惧。
她一定又咬唇了,一定又死死忍着疼,不肯出声。
可他不在,没人拦她。
卫昭想到这,忍不住俯身,指节轻轻掰开她紧闭的唇瓣,见那软软一抹红色唇肉安然无恙,没有血痕,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刚醒的几日因为不安夜夜难眠。听竹居的人便日日如此和他禀报。
他听了面上无事,手却将半盏茶碟碾得粉碎。
这是她自己选的,是她执意要逃,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不再怪她已是退让。
可晚上他一人坐在清晖宫的夜色里,疑心此时她还未睡,胸口便仿佛是被人剖开一刀,鲜血淌得四野寂静。
他在宫中踱了一整夜,恨不得立刻长出双翼,飞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中,轻声哄她,告诉她——
忘记全天下的人都无妨,她只需记住他就够了。
可卫昭知道自己不能。
她既然失忆,便是老天垂怜,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她还没学会重新恨他。
所以这一次,他要一步一步来,学她喜欢的模样,再一点一点将她缠住,再也逃不掉。
她喜欢笑着的男人,他便日日对着铜镜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