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42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谢景熙脸色肃然,带着几分审问犯人的威压,又问:“左骁卫贪墨军饷的事有线索了么?”

  “……”裴真被问得哑口,不等谢景熙再问,他便老实抢答,“还有击鞠场上谋害昭平郡主一事,也还没有下文……”

  谢景熙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吩咐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把户部、兵部、太仆寺,还有丰州之前查到的资料都搬去讼棘堂。”

  “哦,好……”裴真应了一声,恹恹地转身。

  “等着。”谢景熙唤住他,将手里那个包裹递给他道:“拿出去扔了。”

  “嗯,好。”裴真点头接过,一时没拿稳,将里面的蔻丹和手脂落了些出来。

  “大人?”裴真拿着一支蔻丹,表情讶然地问谢景熙,“您买这些女人用的东西做什么?难不成是要送给昭平郡主?那为何又要扔掉呢?怪可惜的……”

  “裴侍卫。”

  耳畔响起谢景熙的声音——分明是如往常一般平静无波,裴真却听得无端一颤。

  他错愕地“啊”了一声,只见谢景熙远远地用后脑勺告诉他,“公文太多,搬完想必夜已深,裴侍卫今晚便与我同在大理寺守夜吧。”

  裴真:“……”

  *

  很快就是千秋节宫宴。

  上次谢景熙说查案急不得,沈朝颜便当真消停了几日。其实也不算完全消停,其间她还抽空向温姝递了张拜帖,结果却不出所料地被对方给婉拒了。

  因着那桩婚约,温姝如今也算是半个王家人,对沈朝颜心存芥蒂是应该的。故而被拒之后,沈朝颜也不见多么气馁。

  戌时过后,太阳渐渐地隐没到了巍峨宫墙的另一端。沈朝颜的车辇穿过兴安门,在距离麟德殿最近的翰林门前停下了。

  高处的宫殿灯火辉煌,乐声人声喧嚷,似乎正是宫宴开场的时候。她不慌不忙地下了车,迎面却跟同样刚才下车的霍起撞上了。

  他今日穿了身绯色暗纹圆领袍衫,十一銙金带往腰上一掐,更显得猿臂蜂腰、气宇轩昂,连带着早就看腻了他的沈朝颜,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茶茶!”

  下一刻,遥遥望见她的霍起笑着,几步就蹿到了沈朝颜面前。

  他拿胳膊肘撞她,笑道:“我来的时候本想去你府上接你,可因着出发太晚怕你不在,没想到到了这里都能遇上。”说完,又毛手毛脚地去摸她髻上的簪钗和步摇,被沈朝颜一脚踹开了。

  “别乱动!”她拿眼睛瞪他,嗔怒道:“这发髻费了有金快两个时辰呢!我还要进去艳压群芳,别给我弄乱了。”

  “好好!”霍起收回手,目光却将她上上下下都扫了一遍,明知故问到,“你今日怎么这么好看呢?”

  “废话!”沈朝颜得意地挑挑眉毛,反呛他,“我哪天又不好看了?”

  “嗯嗯,”霍起点头附和,“茶茶好看,茶茶一直最好看了。”言讫,他又像献宝似的把腰间一把匕首亮给沈朝颜,问到,“这个好不好看?”

  “这不是你家的传家宝么?”沈朝颜道:“你娘还说让你用它当聘礼来的。”她一顿,狐疑地看向霍起道:“别说你要送我啊,我可不要。”

  “呸!”霍起红着脸,两根手指拎起上面的红绳对沈朝颜道:“我是让你看这个绳结!我自己编了好久呢。”

  “哦……”沈朝颜兴致缺缺地往前走,敷衍着说了句,“还行吧,猴子能编成这样也不错。”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斗着嘴,一路进了翰林门,直到引路的小黄门要按官阶和身份给两人安排座位,沈朝颜才把注意力从身边这只皮猴子身上移开。

  然而甫一抬头,眼神就不经意撞入了对面那双深若古井的黑眸。

  自上一次不欢而散,几日来,这还是两人头一回碰到。她脚下步子一顿,踩到身旁的霍起,疼得他一个趔趄。

  “哎哟!”霍起侧头看沈朝颜,又顺着她的目光寻过去,终是看见了对面脸色不怎么好的谢景熙。他一怔,立马恢复了官场上那副一本正经地模样,双手抱于身前对他揖了一礼,“谢寺卿。”

  这一礼下去,半晌都没了动静。

  对面的人却就这么站着,眼神不知落在哪里,不回礼也不让霍起起身,而是莫名其妙地沉声问了句,“茶茶?”

  霍起愣了片刻,抬头只见谢景熙垂眸盯着沈朝颜,那目光一寸一寸,克制却也危险。

  霍起是男人,莫名就对谢景熙这样的眼神起了敌意。

  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挡在沈朝颜前面,挺胸平视谢景熙呵到,“放肆!郡主闺名,岂是你能随意唤的?”

  “哦?”谢景熙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霍起身上,语气平淡地反问:“本官喊不得,霍将军却喊得?”

  他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一向不记事的霍起都忽地忆起——谢景熙和沈朝颜……似乎几个月前,还差点成亲来的。

  可理亏是一回事,挡在沈朝颜身前的脚步让不让,又是另一回。

  好在远处适时地来了一群人,沈朝颜一看,是兵部与霍起还算相熟的几个官员。几人见了沈朝颜自然要过来行礼,趁得这个机会,她赶紧将霍起推走了。

  谢景熙却不为所动,依旧那样沉默地看她,沈朝颜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只觉得心尖都起了一层颤栗,却又不是因为害怕。

  她踟蹰良久,还是端着架子瞪回去,道:“见到本郡主还不行礼?这么看我是不认识了吗?”

  然而对面的人闻言,只是冷淡地收回了目光,转身留给她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沈朝颜憋了一肚子气。

  好在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开宴入座女宾席后,她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酒过三巡,歌舞尽兴。

  女宾席上言笑晏晏,是随意放松之态,而一面围屏之隔的男宾席,已经高歌笑语响做一片。

  有人饮酒吟诗,换得宾客连连叫好。李冕也被激起了诗性,临时起意,决定带着众臣往麟德殿正对太液池的平台,赏月吟诗。

  男宾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人群渐远,只剩女宾席上的丝竹管弦空响。席间不乏有些大胆好奇的女郎,借由如厕更衣之名,偷偷往那男宾所在的太液池畔张望。

  沈朝颜拎着琉璃盏,靠在食案上时,才发现温姝和王彤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她喝得微醺,昏昏沉沉地起了身,往殿外去透气。

  夜风习习,廊道上点着几盏瓜形宫灯,映着太液池的水波,竟是一种闹中有静的幽微。身后宫殿里的弦乐丝竹、宾客言笑化作水波一路荡过来,变得渺远而虚无。

  然而尽头的偏殿里,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女子的隐声啜泣。

  “大、大人……”沈朝颜脚步微顿,凝神细听。

  深宫内院,群臣欢宴的僻静之处,娇滴滴的女娘和不知什么官位的“大人”……

  沈朝颜心中狐疑,霎时连酒都醒了一半,脚步轻缓地贴墙挨了过去。

  “叫大人多见外。”说话的是一个男声,清亮有余而沉稳不足,听起来除了显得稚气,就是脂粉味过浓的油腻。

  沈朝颜蹙了蹙眉,从门扉的缝隙处露出一只鬼祟的大眼儿。

  这一看,可真是把她惊得哑然。

  里面这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不是左相王仆射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又是谁呢?

  偏殿内,王翟将手里的酒再往女子嘴里灌了一口,笑到,“等你家姐进了我王府,大家早晚都是一家人。”言讫不顾女子躲闪,伸手就拽着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带。

  “王翟!”

  偏殿另一侧传来女子的怒喝。

  饶是努力压制着情绪,收尾的颤音也暴露了她此时的愤怒。

  宫灯明暗下,温姝着急忙慌地跑来,一把将那女子护在身后,怒目瞪向面前的王翟。

  王翟微微怔愣,而后轻咳几声,若无其事地对温姝笑到,“外面夜凉露重,姝儿出来怎得也不加件衣裳?”

  他说着话,脱下身上的外氅,作势就要给温姝披上。

  温姝却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侧身躲开了。

  当着外人的面被温姝下了面子,王翟有些下不来台,笑着替自己找补到,“我方才也是在殿内找不见你,看温二娘子往外走,以为是去找你的,故而……”

  “王翟。”

  温姝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语气冷硬地警告,“这里不是王仆射府上,不是市井巷弄,更不是你经常光顾夜宿的平康坊南曲。你平日在外面如何胡闹鬼混我不管,但这里是皇宫内院,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翟的表情霎时变得奇怪。

  他挑眉哂笑两声,语气轻蔑地反问温姝,“怎么?你温家两个破落户,凭着一纸婚约来我府上蹭吃蹭喝就可以,我堂堂左相嫡公子既要娶你,又看上了你家妹妹,难道不是给你温家的天大颜面?这里是皇宫内院没错,但你又是个什么身份,竟敢教训我?”

第41章

  周遭寂寂,王翟的这句话就显得格外刺耳。

  温姝变了脸色,怒不可遏地看他。

  王翟冷笑着逼近两步,眼神轻佻将她扫了一遍,哂问道:“当初若不是我王家提携,你爹能进中书省?怕是早就带着你们姐妹回乡种地去了。莫不说他现在死了,就算他没死,也只配给我王家提鞋作狗。”

  “王翟!”温姝忍无可忍,厉呵出声。

  王翟却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语气轻巧地道:“温大娘子怕是忘了。如今并不是我王家攀附你,而是你们孤儿寡母想仰仗王家。你说你一个既没权势,又没钱财的女人,我心情好了,能宠你一声娘子,可如若我心情不好……”

  王翟冷笑,不屑道:“在我眼里,你还不如那些平康坊的妓子花娘。”

  一席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温姝当即脸色煞白的愣在当场。

  王翟哂笑一声,转身还要去拉温二娘,被她死命挣扎给甩开了。

  “啪!!!”

  一记惊响在夜色中炸开,王翟一巴掌扇在温二娘脸上。她当即踉跄,跌坐在地上。

  “贱人!”王翟尤不解气,走上去拽住地上的温二娘,骂骂咧咧道:“本公子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多少女人想上我的床,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

  见温二娘依旧不从,王翟抬脚就往她胸口踹去。

  温姝虽有心护住妹妹,但毕竟在力量上,难以与王翟抗衡。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拼命挡在温二娘身前,死死将她护在了怀里。

  纠缠间,王翟失了耐性,扬手对着温姝就是一巴掌!

  “啪!”

  麟德殿的另一边,杯盏磕碰桌案发出一声轻响。

  谢景熙眉心微褶,抬眸对上王瑀探究的视线。

  他将手里的杯盏往谢景熙面前推了推,笑着对谢景熙到,“这是今年新酿的醽醁,太宗皇帝曾赞它’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谢寺卿不尝尝吗?”

  谢景熙浅淡一笑,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宴会正到高潮,群臣借着酒兴,随李冕在麟德殿外赏月作诗,麟德殿内的这处,倒成了说话的好去处。

  王瑀不动声色地打量谢景熙。

  思及上一次他主动告知的赵竖一事,王瑀事后特地派人往三司打听过,发现这件案子,确实是被谢景熙一手给压下去了。

  官场沉浮数十载,王瑀自然不会这么就轻易相信了一个人的立场,可谢景熙的家世和实力不容小觑、更容不得他贸然得罪。

  思忖间,王瑀也平静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辞微旨远地道:“谢寺卿今年二十快有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