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64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九月一至,沣京的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很快便要到授衣祭祀的寒衣节。

  这日,温姝带着温二娘从东市回来,买了些用于祭祖的冥纸和衣料。

  寒衣节祭扫烧献,纪念仙逝亲人。

  而自温姝十三岁家母病亡,每一年的寒衣节,烧给亡亲的冥衣都是她亲手缝制的。

  偏院里灯火疏漏,暗室内一灯如豆。

  温姝拨了拨面前的油灯,转头却见另一边的温二娘伏于桌案,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温姝叹气,小心地抽出她手里尚未缝好的衣料,将架上的氅衣轻轻给她披上。

  “温娘子。”一个不带感情的声音于身后响起。

  温姝手上一抖,赶紧转身对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府的管事一怔,显然对眼前这人的动作不太满意,但又碍于名义上的主仆身份,只冷哼一声背过了身去。

  温姝合了房门,才跟着管事行出来。她有意避开温二娘,一直行到远处游廊的拐角处才停下。

  管事在后面一路跟着,已是走得颇为不耐。自一月前王瑀让他配合温姝,打听谢景熙的身份开始,管事便不知受了自家主子多少的白眼和责骂。

  究其原因,都是因着这个温姝办事不力。

  看着她每日与谢老夫人结伴相游,可偏生又什么都问不出来。管事心头光火,忖着如此下去,怕也不是办法,便给王瑀出了个釜底抽薪的主意。

  “温娘子。”他再次唤住了她,语气更为不耐地道:“老奴此番是奉王仆射之命,来给温娘子带句话。”

  温姝沉默看他,眸色沉如暗夜。

  管事哂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问她,“再过三个月,温二娘子就要及笄了吧?”

  温姝心头一凉,不等她答,便听那管事继续道:“女子及笄可是件大事。且我家老爷一向仁心仁为,与令尊又是故交,此番温二娘子的及笄礼,老爷吩咐了,要老奴按照王府小姐的规格与其操办。”

  温姝欠身一拜,“王仆射厚爱,温姝惶恐,只怕是……”

  “诶~”管事摆手,打断了温姝的话,“温娘子不急,待老奴说完。”

  言讫,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信封继续道:“女子及笄便是成人。王仆射宅心仁厚,已提前为温二娘子安排好了一门上好的婚事,已派人合过了庚帖,真真是天作之合、前世修来的好姻缘。”

  “你说……什么?”温姝闻言愣在当场。

  她怔忡地看着管事将手里的信封拆开,取出两张大红的庚帖。

  一张是温二娘的,而另一张上面,写的是崔应衡的名字。

  崔应衡,清河崔氏后人,因着祖上荫蔽,承袭了家里的伯爵之位。

  温姝心头微凛。

  因她倏然忆起先帝时,这个崔应衡就因为虐杀姬妾取乐而被先帝褫夺爵位,贬去了偏远苦寒的琼州为刺史。

  后来突厥南下,大周北境卷入战火,一个偏远琼州闹不起风波的小刺史,便逐渐被朝廷所遗忘。故而时至今日,沣京之中,都鲜少听得关于此人的消息。

  且不说此人今年已是半百之年,足以做温二娘的祖父。单是琼州与沣京天远地远,而崔应衡还犯有前科……

  温姝脚下一软,却听那管事呲到,“当然,若是三个月之内,温娘子能拿到我们老爷想要的东西,这琼州,也并非非去不可。”

  “全看温娘子如何打算。”

  管事留下最后一句,转身走了。

  秋夜的风格外沁凉,黑夜层层围拢,将她困于其中。

  时至今日,温姝总算明白,为何当日父亲卧于榻上,会说对不起她,会叮嘱她尽早带妹妹离开王家。

  当时,她只以为父亲不喜王翟本人;而如今,温姝却猛然惊觉父亲当年的耳提面命。

  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什么,才能预测到王瑀如今的要挟和她当下的困局。

  所以父亲所知之事,一开始,就与谢景熙有关么?

第62章

  七日后就是新罗使臣入京的沣河观礼。

  为了避免万无一失,朝廷提前安排了鸿胪寺和兵部前往沣河演练。

  李冕好不容易寻到由头出宫,便乔装跟了去。沈朝颜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正大光明当街溜子的机会,一早便乔装成李冕的内侍,跟在同行的队伍里出了城。

  秋高气爽的时节,大蓬大蓬的金色树冠向车后移行,敛白的阳光扑进来,落在沈朝颜微蜷的掌心。

  她捏着一块汉白玉的云纹配饰,眉心微褶,看得出神。

  “阿姐?”李冕凑过来,看着她手上的东西不解,“你的带钩坏了?”

  沈朝颜一怔,侧头道:“你也觉得这是带钩上的嵌饰?”

  “啊?”李冕诧异,不明所以。

  沈朝颜将那块云纹配饰捏在指尖,置于阳光之下。只见它通体莹润洁白,毫无瑕疵——此等美玉,必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

  那这就很奇怪了……

  沈朝颜蹙眉沉思,李冕却兀自奇到,“可带钩不是男子配饰么?”

  “是呀。”沈朝颜答得漫不经心,但心里却是疑窦重重。

  这带钩是她和霍起醉酒的次日,醒来在自己床上发现的。

  霍起这人武将脾性,喜欢的东西也是大红大紫的张扬风格,不太会用这种内敛的白玉。而沈傅的遗物,都是由沈朝颜亲自整理过的,她从不记得自己见过此物。

  所以……怎么会有陌生男人的东西,落在了她的床上?

  这真是匪夷所思。

  见沈朝颜沉默,李冕随口又道:“三月后便是谢寺卿生辰来的,难不成阿姐是提前为他备好了礼物?”

  沈朝颜一怔,念及那日紫宸殿匆匆一面,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谢景熙。

  她向来不是个纤细的性子,遇到什么烦心事,也能做到不为难自己。故而谢景熙此人,当真是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她的脑中了。

  可如今听李冕冷不防这么一提,沈朝颜心下一凛,竟破天荒地生出些不快。她冷眼扫了扫李冕,慑得他弱弱闭上了嘴。

  行驶的马车晃了一晃,缓缓地停了。

  沈朝颜抬头,只听帘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臣谢景熙拜见皇上。”

  心跳漏了一拍,沈朝颜赶紧扭头看向李冕,却见他喜笑颜开地撩起了车帘,对外面的人道:“谢寺卿免礼,朕都等你好久了。”

  言讫,他招手示意谢景熙上车。

  沈朝颜一怔,转头去看谢景熙的时候,恰好撞进那双沉黑的眸。

  许是太久不见,如今这么猛然地一瞥,倒有点心跳失速。沈朝颜愣怔片刻,再要说话的时候,谢景熙已经俯身上了李冕的马车。

  大周座次以右为尊,饶是君王赐座,守礼的臣子也当自觉坐到君王的左下方以示尊敬。故沈朝颜虽与李冕共乘,她也只能坐在李冕左边的位置。而谢景熙因着君臣之别,便只能挨着沈朝颜,坐在她的左下方,紧挨车门的座位。

  这趟出行李冕是微服,不可用正儿八经的龙辇,故而车辇再是豪华空间也毕竟有限。坐下沈朝颜和李冕尚算宽敞,当下再挤进一个谢景熙,空间即刻逼仄起来。

  偏生这人还生得手长腿长,贴着车壁一坐下,那膝头便同沈朝颜的碰到了一起。沈朝颜赶紧往后挪了挪,挤得旁边的李冕一个趔趄。

  “怎么了阿姐?”李冕不解。

  沈朝颜却只能强作镇定地道了句,“马车甚是颠簸。”

  李冕一脸错愕地正想反驳,一撞上沈朝颜冷肃的目光,当即点头道:“是是是,这车怎会如此颠簸。”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倾身问谢景熙道:“多日不见,不知谢卿近来可好?”

  谢景熙侧身,然而不等他答话,一个尖酸的声音便抢到,“一个月都不用早起赶着点卯,怎么可能不好。”

  车上安静了一瞬。

  李冕瞟了一眼沈朝颜,当下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圆场道:“朕看谢寺卿行动利落,想是伤也养得大好了?”

  “多谢陛下关怀,”谢景熙拱手,可那个“臣”字还没出口,沈朝颜复又开了口。

  她“啧”了一声,转头对李冕道:“陛下忘了?我大周律法规定,杖责最低是三十。谢寺卿不过才挨了二十杖,陛下这么问,倒显得谢寺卿一个大男人多弱不禁风似的。”

  这话说得李冕眼皮一跳,难得拿出些帝王的威仪,对沈朝颜唤了句,“阿姐……你让谢寺卿说。”

  “哦?”沈朝颜似是醒悟,自责道:“看我这散漫的性子。”

  她侧头向谢景熙弯了弯眼角,难得柔顺道:“对,陛下问的是谢寺卿,该您自个儿和陛下说。”

  李冕闻言舒了口气,换上亲和的语气继续问谢景熙到,“王寺丞的案子如何了?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向朕……”

  “切!”没说完的话被一声哂笑打断。

  沈朝颜长长地叹口气,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李冕无奈地看着沈朝颜,一时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头。

  偏生那人听谈话没了动静,还一脸无辜地问:“谢寺卿怎么不答?”

  “……”李冕无奈,心道这一句句的都被你抢白了,谢寺卿还答什么答。

  李冕瞥了眼沈朝颜,也不知他这阿姐怎么就偏要跟谢景熙杠上。

  要知道当下朝堂之中,谢景熙可是唯一能跟王党抗衡的人。放着这么粗的大腿不抱,偏要跟人对着来是怎么回事?

  李冕越想越郁闷,可当着谢景熙的面,到底不好对沈朝颜明说。于是心下一横,负气地叫停了马车,起身就出去了。

  突然的变故,打了沈朝颜一个措手不及。

  待她回过神来,车厢里便只剩下了她和谢景熙。

  面前的车帘晃了晃,马车复又起行。她被颠得一个趔趄,侧身就往谢景熙身上歪去。好在她眼疾手快地,赶在身体撞上谢景熙之前,撑臂稳住了自己。

  沈朝颜吁出口气,暗道自己怎么也算半个武门中人,反应到底是比那些弱不禁风的世家小姐敏捷,不然被谢景熙误会了她趁机投怀送抱可不行。

  她如是思忖着,使力要撑起身体。

  然而手掌略一用力,沈朝颜才发现自己掌心下面撑着的那个地方,结实精壮、软硬适中,似乎……还微微有温热的感觉,透过手下的锦布传过来。

  “郡主摸够了么?”温沉的男声响在头顶。

  沈朝颜怔怔地低头,看见自己那只“半入武门”的手,不偏不倚地摁在了谢景熙的大腿上。

  “……”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好在沈朝颜从不知什么叫尴尬。

  她起身整了整衣襟,若无其事道:“到底只是个文官,又软又细,本郡主才不稀罕摸呢。”言讫往车壁上一靠,不避不让,做出副理直气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