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馥薇
方才第一剑她就因为反应落了下风,想着对方再怎么也得问问她来此是何用意。没曾想遇到个又疯又不讲理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对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剑起又落,趁着她出神的片刻,朝着她一跃而近,攻势迅猛,快如闪电!
又是一招凛冽的杀招。
“铖——”
耳边传来刺耳的金属擦挂,几粒灼热的火星迸射,带着发丝的焦味,落在黑衣上,烧出几点淡黄的印迹。
沈朝颜躲闪不及,只能凭借着本能,拔出随身短匕,生生扛下这一击。
可对方毕竟是个男人,力量上的悬殊让她连退数步,每一步都伴随着脚下噼里啪啦的惊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喀!”
短而脆的一声从身后传来,是瓦片从高空落了下去。
沈朝颜好不容易缓冲了对方的力道,停下来扭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逼到了屋顶边缘,再多半步,就会直接摔下去。
而这么个高度……
她上下衡量了片刻,估摸着不是断腿,就是残废的下场。
陈府的家丁听见如此动静,自然也从四面八方追了过来。
周围越来越亮,摇曳的火把很快便要冲进院落。
没有退路了。
沈朝颜心下一凛,快速调整了状态。
剑善远,而匕首攻进。
如今两人这对峙的距离,正是适合匕首攻击的范围。
心念电转之间,握刀的右手一松,匕首下落。
“呲——”
下一刻,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在两人之间炸开。
对方似是根本没想到她能够快速换手持刀反攻,反应过来之时,也只来得及后避躲闪。
但匕刃还是划破了他腰间一块。
就是这个机会!
沈朝颜自知双方实力悬殊,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全身而退,故而趁着对方后退之际立即转身,打算踏着一旁的歪脖子树跃到另一边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转身,沈朝颜余光只见一只大掌飞快往她身前一探!
黑衣人的手就那样直直地抓在了她的胸口。
沈朝颜:“……”
黑衣人:“……”
脚下是越积越多的喧嚷,面前是震耳欲聋的沉默。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黑衣人也怔了一瞬。
如果要逃命,那机会只能是现在!
沈朝颜当机立断飞起一脚。
“砰!”
男人的轻哼和脚踹的闷响同时传来,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沉响。
沈朝颜跟着探头,看了眼墙根下被火把团团围住的黑衣人,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翻下了院墙。
第7章
谢府,丑时三刻。
裴真看了眼桌上无声流逝的刻漏,难得露出点焦躁的神情。
从谢景熙出门算起,至今已过去整整一个时辰。
自那日在大理寺门前与韦正公然对抗,王仆射那边已经暗地里收紧了所有的调查门路。
大理寺也不是没派人去陈府查看过。
但府里的人不是对陈尚书一死讳莫如深,就是一问三不知,敷衍了事。
且更为棘手的是,陈家以家主新丧为由,拒绝官府进府详查。皇上不得不顾及陈尚书两朝老臣的颜面,不好过于强硬。
这么一来,大理寺查案可谓是束手束脚、举步维艰。
故而今日夜探一招,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按照之前收到的消息,事发当晚陈之仲忽发头疾,谢景熙此次便只是前往陈府存储药材的后房一看。可是以他的身手,无论如何不会耽搁这么久……
裴真叹口气,碎玉上的谜面誊写得愈发凌乱,最后将笔一搁,打算派人往陈府一探究竟。
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谢景熙一身玄袍站在外面,面具映照着屋内的烛火,看不清神情,但裴真却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凛冽的低压。
眼神往下,落在他腰腹处的那条裂口。
裴真怔住,跟着谢景熙转身,又被他背后那片脏污震得一时无言。
这怎么……
看着那么像后背着地时,才会留下的呢?
裴真不解,盯着难得狼狈的谢景熙疑惑地唤了句,“大人……”
谢景熙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本身便不喜计划被打乱,更别说还被人反将一军,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险,那人却是早就逃之夭夭。
可这种事,谢景熙自然也是不愿跟裴真明说。
他沉默地取下面具,往桌上一搁,语气肃然道:“方才我在陈府,遇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哈?”裴真讶然,继而想到谢景熙现下的模样,疑问也就迎刃而解。
“那大人可有什么头绪?”
“没有。”
谢景熙答得坦然,可端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顿,“那人会些拳脚,却不露杀招,我几番试探,对方似乎并不想跟我纠缠。如此看来,若不是凶手前往毁灭证据,就是……”
他一顿,温沉的声音从水汽之后飘散出来,“还有人在暗中插手这件案子。”
裴真听得一怔,追问,“那依大人所见,有可能是左相王仆射的人么?”
谢景熙没说话,低头饮茶。
说起来,陈之仲算是刑部之中沈仆射的旧识,无端枉死,左相确有立场想暗中干涉。
可是……
谢景熙想起月色屋顶之上,两人对峙之时,他那结结实实的一握。
平复了许久的喉头攀起一股异样,谢景熙烦躁地将手在桌下蹭了蹭,想忘掉那种绵软的触感。
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是个女人。
可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谢景熙不想再回忆今夜的交锋,转而问裴真到,“碎玉上的谜题,有人破了么?”
裴真露出为难的表情,谢景熙懂了,没再问什么。
他行至裴真面前,将誊写的两页符号拿起来看了看,道:“这两页东西你分发下去,全城悬赏。解谜者,赏金百两。”
“是。”裴真应了,又看了眼桌上快要燃尽的灯烛,对谢景熙道:“距上朝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大人还是歇息一下。”
谢景熙“嗯”了一句,起身脱下那身夜行的劲装,身后忽然响起裴真一声惊疑的“大人”。
他转头,看见裴真的目光直落在他刚解了一颗的襟扣处。
铜镜中,那段微侧的颈脖上,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格外醒目,这是……
他走近两步,取来旁边的烛火,侧头细细地端详——点线状浅表伤痕,伤处只见零星血痂。
谢景熙蹙眉,凭借多年的验伤经验,他几乎一瞬便认出了这是什么留下的伤口。
是指甲。
依照他的经验,刺客为了隐藏身份和行踪,通常会有意模糊掉自己身上的一切痕迹。
面容、习惯、声音、乃至掌纹……
可是怎么会有女刺客这么随意,连指甲都忘了修剪?
毕竟,指甲可是会直接影响握剑、骑射的细节。这些人随时命悬一线,细节往往就决定着生死。
所以,今夜他遇见的那个女刺客……
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
沈朝颜是黑着脸回府的。
沈府坐落于永兴坊,和安兴坊的陈府只隔了一条大街。
刚才她那一脚,不仅助自己脱险,还顺带把夜里巡逻的金吾卫都引了过去。
虽然逃走格外顺利,但一路上,她都面色沉郁地捂着左边胸口,越想越觉憋屈。
待到沈朝颜从永兴坊靠近沈府一侧翻墙进去,正面就撞上了火急火燎的有金。
“郡主!”
火光中,她带着沈府一干亲卫,几乎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