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86章

作者:海馥薇 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屋里的烛火晃了晃,灭了,家仆一前一后出了客房,叩上了谢景熙的房门。

  渐远的脚步声中,谢景熙缓缓睁开双眼,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

  原本今日赴约,他只想先试一试陆衡,方才见到满府宾客醉生梦死,时机正好,便起了夜探陆府的心思。

  他悄然行至窗边,观察片刻廊外情况。只见月色照野,内院空无一人,远处不断有人声传来,宴席似乎短时内还不会结束。

  心中有了底,谢景熙回身从屋里寻了张干净的巾子,蒙脸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方才跟着赵参军进门的时候,他便有留意陆府的布局,除开正堂和用来宴请的东院,谢景熙推测陆衡的书室当是在正堂通往后院的某处。

  他将身形隐在阴影中,一路顺着墙角,很快便寻了过去。

  如料想的一致,今夜家仆都被抽调去了宴席上帮忙,书室只是关窗锁门,并未留有看守,这倒方便了他行事。

  谢景熙背身贴着隔扇窗,从短靴里摸出把匕首,几下不紧不慢的划拉,“啪嗒”一声,面前的窗牖应声而开。

  他撑臂便翻了进去。

  今夜月色皎皎,门外廊檐下又挂了几盏大红的灯笼,饶是不点灯,屋内情景也能看清一二。

  书室摆设并不繁复,几排一人多高的书架、一排矮柜、两个博古架,还有一个书案和几个蒲团,甚至都找不到一件带锁的家具。

  谢景熙忖了片刻,将书室的墙壁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暗室或者通道。而后,他又行至几排书架前,正当他查看上面书籍的时候,原本静谧的房间倏地响起匕首划拉窗栓的声音。

  这个时辰,什么人来书室不走正门却要翻窗户?

  谢景熙心中一凛,侧身避闪,不动声色地躲进了身后林立的书架。

  朦胧月色下,窗牗被人悄然推开,一个模糊的黑影紧跟着便从外撑臂跳了进来。

  来人身量不高,梳的也不是男子发髻,而她翻身跃入的刹那,脚下袍裾被窗台一挂,散出一片飘逸的薄纱。

  很明显,来者竟是一个女子。

  谢景熙蹙起了眉,如他方才所想,半夜三更翻窗而入的既不会是主人,便只能是其他别有目的的不速之客了。

  思及此,微凛的后背松下来,心里有一个荒唐却又合理的念头滋长,如落入枯草的余烬,很快就熏腾出一片暗动的热意。

  手心出了汗,谢景熙屏住呼吸,仍是压抑不住胸中心跳怦然。他悄无声息地往书架后退了一步,仿若害怕惊扰当下梦境。

  许是过于无措,这一退谢景熙失了分寸,脚步挪动间碰到书架底格的书卷,发出一声几若不察的微响。

  果不其然,还在四处查看的黑影怔了怔,停了手上翻找的动作,侧头往他的方向看过来。谢景熙心头一惊,闪身躲进了书架和梁柱之间的空隙。

  黑夜里响起窸窣的脚步,停了,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动,好在声音是从与谢景熙位置相对的角落里发出来的——想是来人排查后并未发现异常,转而向别的方向去了。

  谢景熙松了口气。

  不等他平复呼吸,身后的书架一侧传来几声轻响,他心中一凛,转身正欲开口,只见月色下黑影一闪,一团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倏地在他面前散开。

  谢景熙躲闪不及,被迎头洒了满脸,幸而他带了面巾,遮挡去一部分粉尘,可饶是如此,当下他也觉一股热痒由喉咙扩散,让他一时间难以出声。

  谢景熙当即退了两步,一个晃神,脖子上便多了只凉沁沁的手。有什么冷硬的东西刺破他的衣袍,死死地钉在了谢景熙的后腰,带来尖锐的刺痒。

  是她手里的匕首。

  谢景熙怔忡,一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喜的是脖子上那只手柔软纤细,与他记忆中的那只别无二致;愁的是那只匕首所抵之处乃腰肾,但凡再进一寸,后果不堪设想……

  而一击制敌的沈朝颜此刻也不敢大意。

  看身量,这人应是习武的男子。他半夜暗闯陆府书室,便绝不会是这座府邸的主人。那么除开前来调查的朝廷钦差,这人难说是与陆衡有所勾结的“生意伙伴”,想趁此机会金盆洗手消灭罪证也未可知……

  思及此,沈朝颜握紧手中匕首,出师不利,当务之急应是全身而退,万不可暴露自己身份。

  那只扣住男人脖子的手悄然松了,她控制着匕首的力道往前一送。

  “嗯……”

  屋内响起男子的隐忍闷哼,沈朝颜随即收手,转身准备后撤。

  然而那人在后腰被划破后,并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避闪开去,反而跟她同时转身,伸手便精准地扣住了她握着匕首的那只腕子!

  这一刻,沈朝颜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论身量和力气,她自然不能和对方一个男子相比。况且就是方才那么转身的一抓,那人动作之快、出手之准,若是没有猜错,对方的武功也一定是在她之上。

  可对方既跟自己无仇,也没有暴露身份,当下自是全身而退才为上策,怎么会有人傻到以身犯险,非要跟她过不去?

  沈朝颜想不明白,当下也不能深究。于是身体反应快过意识,在那人将她往前一拽的同时,她抬腿便朝着对方的某处要害顶去。

  好在习武之人觉知敏锐,在沈朝颜起腿的刹那,谢景熙就猜到了她的用意。

  他当下只觉有苦难言,若不是周遭昏暗,他都要怀疑沈朝颜怕是识破他的身份,故意招招攻他要害了。

  一个旋身,谢景熙将沈朝颜调了个方向,下一刻,他将人从身后制住,牢牢地锁在了自己身前。

  “你!你放开!”怀里的人显然气急败坏,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我萍水相逢互不相犯,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要是出了事,无论你是谁、能躲到何处,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呵……倒也不傻,知道硬拼不行就尝试智取,只是……

  谢景熙微微俯身,往她耳后和脖颈的地方嗅了嗅。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沈朝颜是不喜在身上用香的。可她今日不仅熏了味道温甜的香气,似乎……就连发髻都梳得是更为精致且繁复的样式。

  谢景熙蹙眉,但很快便想起李冕之前告诉过他的——昭平郡主此番前往丰州并不是孤军深入,除开有霍家的十万振武军作后盾,更有京兆少尹穆秋同行护航。

  所以,才一月不见而已,这人又是熏香又是理鬓,难道是因为穆秋?

  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谢景熙只觉整个胃腹一拧,紧跟着便沉沉地往下坠去。

  而也是在此时,一道晃荡的灯火由远及近,是陆府夜巡的守卫往这边来了。

第85章

  回廊上响起窸窣的脚步,谢景熙愣了一瞬,竟让沈朝颜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周围昏暗,沈朝颜慌不择路,拉扯间碰落架上书册,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

  门外的光也在这声闷响后倏地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叮叮咚咚的金属碰撞之声。想是那名巡卫听见动静,摸出钥匙打算进屋看看。

  气氛霎时紧绷起来。

  就着门缝里透进的微光,谢景熙快速扫视周遭,而后一把拽了沈朝颜的腕子,用力往身前一带!

  “唔……”

  险些出口的惊叫被一只大掌捂了下去。

  沈朝颜闷哼一声,待到心绪平定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被那人带着,挤进了一片书架和房柱间的空隙。

  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起伏,沈朝颜怔忡,才发现抵在她胸前的不是书架,而是男人精壮的胸膛。她再次被他禁锢在了身前,且这一次沈朝颜不是背对着他,而是面对着面。

  他捂着她的嘴,干燥的掌心蹭着她翕动的唇,有濡湿的气息氤氲在两人之间,而他另一只手正死死摁着她的后腰,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将她压向自己,暧昧而亲昵。

  狭小的空间,淡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沈朝颜觉出一点熟悉,心跳忽然就有些失速。

  若说方才的紧张让她来不及细想,如今这样被迫的冷静,倒让沈朝颜能静下来理一理思路。

  男子、身高八尺、武功了得、会前往丰州夜探陆府,且最关键的是,几次交手这人似乎都没想伤她,偶遇巡卫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命,而是拉她一道躲藏……

  思及此,沈朝颜狐疑地抬起了头。

  廊外起了风,将檐下的几个灯笼吹得晃荡。

  就着昏暗的光线,沈朝颜总算是看清了面前那人的脸,剑眉锋利、眸若深潭,饶是用面巾遮了大半,她也一眼认出了这人是谁。

  悬着的心落了地,沈朝颜舒出口气,竟觉得莫名踏实。

  谢景熙似也从她骤然松懈的神情看出端倪,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捂唇的手放下,转而扶住了她的腰。

  手掌有力,触感温热。她倏地想起骊山行宫那晚,廊外雨疏风疾,他也是这样扶着她的腰,将她扔进一场又一场的暴雨。

  沈朝颜耳心一热,僵硬地用手紧紧抵住了谢景熙。

  好在巡查的人并未起疑。他打着灯笼转了一圈,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便锁上房门走了。

  灯笼的光亮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脚步,扶在沈朝颜腰上的手才缓缓地松了。

  沈朝颜当即从那个狭窄的空隙里挤了出去,谢景熙紧跟其后,伸手拽住了她。然不等他开口,眼前黑影一闪,谢景熙本能起手,沈朝颜的另一只手也被他拽进了掌中。

  “放开!”她试图挣扎。

  无奈力量远不及谢景熙,拉扯间只被他越拽越近,最后竟被他钳制着拉开两臂,一左一右地环住了他的腰。

  耳边响起沉闷的痛呼。

  谢景熙将她双手扣在身后,低低道了句,“你下手好狠……”

  沈朝颜被这么一拽,冷不防跌进他怀里,鼻尖擦过他胸前的锦布,闻到一股混杂着浅淡血腥的皂角气味。

  方才她准备逃跑,想逼退谢景熙,权宜之下使了这一招,似乎是扎了他的腰一下。虽说控制着力道,但那一刀下去,也是实实在在刺破了皮肉,少不得是要见一点血的。

  到底是心中有愧,沈朝颜停了挣扎,只冷声又重复了一遍,“放开。”

  谢景熙不动,转而换上一种控诉的声音卖惨道:“你一声不吭就退了婚约,不告而别一走月余就算了,见面先给一刀,还想打人,沈茶茶,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狠啊?”

  “那你现在知道也不晚。”沈朝颜语气不善,又问了一遍,“你放不放?!”

  谢景熙不说话,只将她拉得更进了一些,用行动答复了她。

  身体突然迫近,他的胸膛沉沉地压过来,沈朝颜只觉心跳如擂,就连呼吸都变得短而急促。

  其实自行宫之中,他半夜寻来寝殿那次,沈朝颜就看出这人端方皮囊下面藏着的离经叛道,如今再这么恬不知耻,她倒也不觉多意外。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平复了些许心中郁气,但他们之间的隔阂却像冰川似的梗在那里,并未消解,沈朝颜实在是没有同他打情骂俏的心情。

  于是她心头一横,就着被他擒在后腰的手,照着方才下刀的位置一拧。

  “嘶——”

  后腰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谢景熙放手的一瞬,怀里的人已经挣脱桎梏,一把将他推得后退几步。

  腰后有濡湿温热的感觉传来,伤口似乎又渗出血来。而那个罪魁祸首根本没打算跟他纠缠,挣脱之后转身就走,拒绝分给他任何一点关心。

  谢景熙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着叹了口气,唤了句,“郡主留步。”

  不知是因为落寞的语气、还是那句分寸得当的“郡主”,眼前之人脚步一顿,当真留步了。

  谢景熙没有再追上去,而是换上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对沈朝颜道:“郡主既然见到了臣,自然也猜到了臣此番前往丰州的用意。”

  他是久居官场的权臣,自是知道如何攻心。利益面前没有立场,想要“化敌为友”,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用利益将双方捆绑。

  果然,片刻静默后,沈朝颜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