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砚台
东宫亲卫腰挂佩刀,上下打量车身,那车前还坐着个小厮,他跳下来躬礼。
亲卫走上前用佩刀挑起马车帘子,里面躺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盖着薄衾正在昏睡,看不清其长相。
“你家少爷得的什么病?”
小厮道:“治不好了,是痨疾。”
痨疾传人,人人退避三尺。
亲卫脸色掠过一抹嫌恶,忙把马车帘子放下,示意放行。
那佝偻的马夫只得悻悻地点头哈腰,接回路引时,好奇地问:“官爷,城里又是出了什么事,怎查得这般严。”
城门守卫瞥马夫一眼:“你这老匹夫,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挥手令他快走,随之就赶着去拦查后面的马车。
老马夫回到马车前,赶马出城门,渐渐远离这繁荣华贵的京师城。
马车一路伴着声声咿呀,车前的二人不言片语,直到越过第一个驿站之后,李秉和随从才卸下伪装。
短短两个时辰,京师各城门就严加盘查起来,那位东宫太子的反应着实太快,他们生生等到傍晚残阳时才敢出城门。
想必去幽州官道的各驿站已派人追迹,李秉早就安排好走澹城再绕道前往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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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城三日的路程。
路途奔波,后面还下了绵绵细雨。
容珞在马车里多数时间都是困睡着,一路的摇晃更让她时常难受,待到达澹城客栈时,便感到隐隐腹痛。
客栈的上间,屏风隔断。
请来的郎中为容珞诊脉,他轻轻蹙眉,看向在旁担忧李秉,说道:“这是喜脉,夫人刚得身孕,胎都未坐稳,怎能出远门如此奔波。”
话音落下,在场二人皆愣住。
容珞身披斗篷,面戴面纱。
露出的一双狐狸眼睁得圆溜溜的,快速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
李秉则呀道:“喜…喜脉?!”
郎中显然把二人当成了夫妇,还是粗心大意的夫妇,一看便知没有提前意识。
郎中一边提笔写字,一边说道:“身孕还未得两个月,这般折腾非得折腾没了不可,老夫这便写副安胎方子,你速速去抓药。”
那郎中下笔还挺快,写完便交给李秉,命他赶紧去抓药,李秉出了房门,走着又倒回来叫小二去炖只鸡。
容珞则坐在桌椅处,不禁抚摸尚在平坦的小腹,似乎没有以前柔软,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团小小的存在。
她早该感觉到的,这么久来都在和太子斗气,思绪百转千回,唯独没心思想到这个。
容珞心里又喜又怕,接着又低落下来,为何偏偏是现在,是她想去幽州见娘亲的途中,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
容珞打了个寒颤。
她能想象到那男人生气的模样了。
怀着皇家子嗣出逃,罪加一等。
那郎中交代完怀孕事宜,领钱便退出了房间,等到李秉抓药回来,没过多久一碗安胎汤端到房间。
李秉看着容珞喝汤药,斟酌道:“这孩子你怎么想……”
皇太子待容珞有多惯宠,李秉此前灵云寺亦是见识过的,不舍他这个妹妹吃半点苦,并且如此大费周章的找她。
但容珞已打算不回东宫,女子怀孕多有艰辛,往后带着孩子生活不会好过,幽州比不了皇宫荣华富贵。
容珞道:“我…我自然要生下他。”
李秉沉沉心,说道:“待回幽州见了娘亲,咱就送你回去,你娇生得很,那些苦日子不能让你过。”
他是个反贼,是个匪徒。
以前或许不会在意这个小妹,只当她跟他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但现在……
容珞比他想象中的纯稚。
而他把她带出来,总不能往后让她跟他东躲西藏,更况且怀着身孕。
若不是娘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日日念着小妹,他绝对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
容珞愣了一愣,随之蹙眉。
却赌气说道:“我不回去。”
看看李秉的神色,补充道:“若是回去太子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你们。”
经此一遭。
恐怕怕太子更不会给她自由。
他会给她造一座更小的樊笼,逼她不得不依靠于他,这是太子最擅长的。
李秉瞥了眼容珞的小腹,忽道:“皇太子可知道你已有身孕?”
容珞想了想,信誓旦旦道:“他不知道。”
她自己都才知道,现在她更不在东宫里,太子殿下才不会知道呢。
李秉顿默良久,才说道:“大不了咱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怎么皇太子都不会把你如何。”
容珞轻启唇口,却没说出话来。
这算是一张保命符?
两人没再继续交谈,客栈的伙计把饭菜端入房来,三日来没吃什么好的,趁此多补补的。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李秉得给容珞养好身体再出发,回幽州的路程想必会放慢。
他们在客栈的第三日,楼下便来了几个人盘查,好在提前从后门离去,未被发现。
太子的人已查到澹城,他们不能再久留。
离城时马车上,李秉扮作马夫的模样,往车帘里说:“皇太子为找你,怕是动用了官府的兵马。”
容珞没回话,只是看着山野景色。
这些便是林初瑶山水画里的景色,可惜她这辈子只能看到高高的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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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整个书斋幽静低沉。
飞鸽停在窗棂上,张望里头的灯火,亲卫流金把鸽脚上的信筒取下来,阅后来到书案前。
流金呈告:“澹城有李秉的踪迹,是绕行前往幽州城。”
而不远处,李棹神色慌张地跪着,还有一名被拖上来的禁卫阿羡,他满身鞭痕地躺着,私自放太子妃出宫。
李棹已把那日李秉和太子妃相见的过程禀明,但太子殿下未放他走,关在东宫三日未回府。
太子始终未语,长指在案面上轻叩,有一搭没一搭的声响听得人心渗得慌。
第67章 “我等她。”
几日后到了青城,离幽州更近。
脱离临京的范围,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被寻到,可以暂时放松些许。
青黎城内置着人马在等候,窄小的马车换为更宽敞舒软的,容珞亦不用时常穿男子的衣物,但她的身体开始不适。
恶心犯呕加上食欲不振,她就连胸都胀胀闷闷的,常常趴在车厢里懒睡。
李秉只好命随从们把路程放慢,时常停下来在沿路的驿站休整,原本只剩三日的车程拖到了七日。
为隐藏身份沿途都乔装夫妇,但李秉只是兄长,
不知如何照顾,容珞实在害喜严重,整个人都纤瘦了。
李秉只得命人去镇上买些果脯蜜饯来,恰好误打误撞,能缓解点她的难受。
李秉都忍不住愤愤道:“到底是皇太子的种,就会折磨人,你这小子能不能安生点,莫让你娘如此受苦。”
容珞呕得眼眸泛泪,听到这话都一阵恍惚,对于当娘这个词分外陌生,心中有点微妙。
不知是李秉的愤言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容珞害喜的症状好转一些,但仍是酸累无力,情绪萎靡。
阴雨蒙蒙,马车行途留下两道车辙。
郊外天冷得厉害,容珞手脚有些冰冷,蜷缩在衾褥里困睡。
马车忽缓缓停住。
她支起身子,撩起车帘往外瞧。
朔风吹了吹面纱,望见官道上已有赶路的商贩,不远处便是幽州城,城门前设有营帐和粥棚,纷纷拥拥地挤满了人。
而再次驶行的马车却没有朝幽州城而去,则是转向另一条较窄的道。
见容珞探出脑袋,李秉眺望幽州城说道:“反贼作乱加上今年水涝,城外正在设铺施粥,安置流民。”
幽州的反贼号称赤燕营,为首的将领叫吴莽,曾是燕王的得力部将。
本是一群残兵败将,早该销声匿迹,是得晋州晋王暗中扶持,才在此作乱,时常抢砸沿途商贩,幽州军几次围剿都未抓住吴莽。
李秉确实与赤燕营有些牵扯,吴莽一直在劝他归顺,以当年父亲的声望起义,但他的态度一直模凌两可。
绣春庄是母亲的藏身之地。
离幽州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曾经此地的百姓种桑养蚕,皆为庄内的长工。
路途中,李秉开始给容珞说起往事:“娘亲当年服药诈死欺骗了先帝,带着几名部将的遗孀逃到绣春庄。”
“绣春庄的庄主曾是娘亲的闺中至友,冒着风险把她藏起来,隐姓埋名多年,起初我也不知她还活着,直到几年前负伤来到绣春庄,才与娘亲相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