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安 第21章

作者:龙楼 标签: 三教九流 悬疑推理 正剧 古代言情

  周家虽不大办,但她作为晚辈还是得尽些心意的。

  况且,她还有更紧迫的事要和周庚年商议。

  再晚,姜宴清就该查到周家头上了。

  然而,第二日清早。

  当她极其小心地抄近路拐入周家住的那条巷子时,却看到了靠墙而立的无奇。

  他一身墨色常服,站在树荫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既然守在这里,那么姜宴清……定然也在。

  “吱呀”,周家的门被推开。

  沈缨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站直身子,却是周小成走了出来,看样子是着急出门。

  “阿缨,你这么快就到了?”

  这话听着奇怪,沈缨看了眼树荫下的无奇,走到周小成跟前,疑惑道:“你知道我来?”

  周小成擦了擦汗,说道:“姜县令说来的路上他托你去市集买东西,所以让我过去接你,没想到,你这么快。”说着便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沈缨抿了抿唇,松开手揉了揉胳膊,勉强笑道:“是啊,周家是整个永昌最和睦良善的人家,县令大人早就想来探望,这些都是他吩咐买的。”

  她将背篓放下,将自己收拾好的几条鱼也递上去,“这是我自己抓的,你和祖父炖汤喝吧。”

  周小成高兴地将鱼拎在手上,随后压低声音说:“这位新县令可真能折腾,不过,他怕是做不了几天就得打道回府了。”

  竟连周小成都这么说,看来姜宴清短短时日内得罪了不少人。

  见沈缨疑惑地看向过来,周小成重重点了下头,又说:“听闻,黑市有人买他的命,价值一万金。林府出事后,他又是招募新衙役,又是整顿诏狱,还到王家游说,建议玉山雅集重开。”

  “你也知道,林家为了将王家在学子中的威望压下去没少下功夫,费了好几十年的功夫才将鹿鸣苑做得如今声势。姜大人简直就是虎口夺食,这种做派谁能容他。”

  沈缨不予置评,顺着他的话说了句:“此人确实狂妄。”

  周小成一路又说了不少消息,还问起凶肆的那个案子,说官府对流民和外域商人登记不力,类似命案以前就发生过,但从未被重视。

  “人们都说,那一带阴气重,常有恶鬼索命,乞丐流民本就弱势,寄居在那种屋子里,压不住邪气。”

  “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小成,眼下是多事之秋,以后这些事还是少听少说为妙。”

  周小成点点头,说:“听你的。”

  沈缨微微一笑,没有多言,看上去对这些事浑不在意。

  她心中却忍不住担忧,谁能想到她还在浑水中插了一脚?

  又有谁能想到所谓的荒宅案不过是开头,往后还不知要挖出多少乌糟事来。

  此时,恰好走到厅堂门口。

  她一抬头就看到姜宴清一袭天青色常服端坐在主位,清隽的面容上挂着三分薄笑。

  他手上拿着茶碗,正与周小成祖父周庚年说话。

  他的声音清润如泉,不急不徐,能轻而易举地令人放下戒备,若不知其手段还真以为是什么良善人。

  他正在说:“周老先生常做善举,宅心仁厚,帮扶邻里,家中子孙上进,友爱亲睦,难怪家族繁荣,永昌百姓理应以周氏一族为楷模。”

  “不敢当,大人过誉了。”

  周庚年坐在下首位,依旧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衫,神情谦卑,听到夸赞淡淡笑了一下。

  姜宴清嘴角挂起一个浅浅弧度,忽然抬手,指着墙壁上一幅达摩图,说道:“一切人所居舍宅,皆有鬼、神,无有空者;一切街巷、四衢道中、屠儿市肆及丘冢间,皆有鬼、神,无有空者。”

  “本官听闻周老先生颇好佛理,不知对这番说辞有何解?”

  “草民字都不识几个,哪敢说懂。”

  周庚年面色微变,谨慎地回了一句。

  见姜宴清依旧看着他,于是又说:“心境澄明,便能避神弓鬼矢,老夫也只有这般拙见了。”

  “澄明,甚好。”姜宴清抿了口茶,放下茶碗,向门口看来。

  注:

  1.“一切人所居舍宅,皆有鬼、神,无有空者;一切街巷、四衢道中、屠儿市肆及丘冢间,皆有鬼、神,无有空者。”引自佛经《长阿含经》

  2.《菜根谭》中有言:“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

第十九章

  沈缨抬手将往里冲的周小成往后拨了一下,自己走上前行礼。

  随后,她便站在堂屋中间。

  而周小成则走到周庚年身后,目光谨慎地看着姜宴清。

  屋内气氛凝滞而紧绷。

  主位上的姜宴清将各人神情收入眼底,随后将一只铜铃铛放在木案上。

  他望着沈缨说道:“昨日,你与本官说沈家与周家相交数年,关系亲厚,知之甚深,那便由你向周老先生请教,此物与文昌塔阵法有何渊源。”

  那铜铃铛里头挂了一张符纸,摇动并无声音,但若在野外,以特殊阵法排列,遇风便会有响声,呜呜声如号角。

  沈缨心中早有准备,知道姜宴清绝不会无故来周家做客,定是查到了证据。

  而她,也会因为刻意隐瞒而被他迁怒。

  沈缨从未想过开罪姜宴清,既然他已经查到这儿,自己装糊涂也没用。

  于是她并未迟疑,向周庚年跟前走了两步,认真道:“周祖父,昨日,官府在西郊山上发现诡异阵法,有巫蛊诅咒之嫌,大唐律例对此明令禁止,你为何明知故犯?”

  她说得直白,一双眼紧盯着周庚年,发现他眼神晃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皱起眉头,在眉川折起一段深痕,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老夫从未摆过什么阵法。”

  “您精通相马之术,可闻声辨马的好坏。其实,辨人亦是如此,掌纹、指印、足迹……各人各异,您是否去过,杜鸾一验便知。”

  “他的本事您是听过的,所以,不必费心狡辩。您须得知道,纵然有千般借口,这种江湖术法一旦沾染巫蛊之说,周氏一门都会获重罪的。”

  江湖术法……倒是个脱罪的好说法。

  姜宴清看了一眼沈缨,见她绞尽脑汁为周家开脱,那自作聪明的模样实在可笑,她以为周家沾上旧案还能全身而退?

  芙蓉巷的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进入踏入周家的那一刻,芙蓉巷便会将周家上下查个底朝天。

  沈缨侧对着姜宴清,余光已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压迫感。

  她也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机根本无处遁形,但她不能看着周家因为一个阵法背负“灭九族”的罪名。

  周庚年很快便听懂了沈缨的暗示,只是在听到“周氏一门”时忽然咳嗽起来。

  他抬手拦住要说话的周小成,起身向姜宴清行礼,说道:“老夫年迈,常有遗忘的事,大人有何吩咐,还请明示。”

  倒不算糊涂,心思转得很快,只是这样的人,往往不会轻易屈服。

  姜宴清在那祖孙身上扫了一眼,语气冷冷道:“那你便说说文昌塔隐秘。”

  周庚年靠向椅背,苦涩地笑了下:“老夫情愿不知,年轻时,因在官府照料马匹,恰巧与一个建塔的匠人熟悉,那人带我到塔内偷拿了些废弃的木料,也是那个时候我窥见地宫法阵。”

  “大人看到的那个假阵,我不过是照猫画虎,胡乱摆在那儿,为的就是个心安理得罢了。”

  “文昌塔的秘密我从未跟人透露半分,永昌是文人之乡,拜孔孟,尚儒学,最忌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我周家还有正在科考的学子,一旦泄露出去哪还有活路。”

  情真意切,有理有据,听着像真话。

  沈缨看向姜宴清,见他迟迟没有接话,只是神情淡漠,让人无法窥见他的心思。

  于是她又问道:“长安元年,八月初三,您是否在洪州府马市卖过一匹上等宝马?”

  沈缨话音一落,姜宴清快速看了她一眼,八月初三……

  这个日子是她什么时候查到的?

  周庚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周小成忙扶着他坐下。

  他沉默良久,低低地说:“我这一辈兄弟众多,父母早亡,亲戚薄凉。”

  “我是家中长子,眼看弟妹渐长,我的儿女也出生了,天旱无收,家中又无半分积蓄,于是我便挤破脑袋想挣些银两。那年夏至,我跟一位老伯学会了挖药材。”

  苍老的声音在老屋中回荡,沉重而无奈。

  沈缨不由得想到自己家中情形,倒是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我子时入山,想着能多挖些药草,也好多卖几吊钱。午时歇息,我路过一条林间溪流准备添些水,却看到一匹无主黑马。”

  “马旁有两个浑身是血的人,那是极品宝马,擅于奔袭,膘肥身健,到马市定能卖出大价钱,足够我们周家翻身。”

  “于是我起了私心,偷偷……牵走马匹卖了。”

  这么说,那二人极有可能是鹰卫?

  沈缨快速看向姜宴清,发现他的眼神极为认真。

  若周庚年能说清马匹来历,那么鹰卫的行踪便也有迹可循了。

  沈缨紧张地揪着袖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周庚年说到此处忽然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痛声道:“我其实看到那两个人了,他们就倒在溪边,我却没救人,而是,牵走了他们的马……德行有亏,枉为人啊!”

  “两个人?”

  沈缨眉心紧皱,疑惑道:“周祖父,你确定只看到两个人?他们没有同伴?他们是什么穿着?是在哪片林子?”

  周庚年揉了揉眼眶,紧紧抓着周小成的手臂。

  他愧疚地说:“是两人,他们浑身是血地倒在溪边,两人都穿着黑色胡装,腰间系着皮革腰带,有刀剑在侧,像是行远路的商客。”

  “我发现他们的地方就是城北的飞鸟道。”

  “只不过那条溪流,因后来炸山修路和洪水灾祸早已不在了。”

  亡者周遭环境被破坏,尸身又没有踪迹。

  经过二十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死无对证。

  沈缨有些失望,但她又不甘心,于是问道:“那您之后是否打听过那两人下落。”

上一篇:不要欺负老实的她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