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龙楼
王惜揪了揪身上的衣裳,懒懒地靠在沈缨肩头。
这些衣裙也都是莲朵准备的,出来一趟,她们什么都没操心。
沈缨垂眼看着她们身上的衣衫,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来不及细想,莲朵已兴致勃勃地摆了一局棋。
她招呼沈缨:“这几年你的棋艺应当有所长进,来陪我下几局,输了的人,就罚她……回答问题,不得有半句假话。”
路上无事,沈缨便应下来。
她的棋艺实在说不上好,但莲朵有此雅兴,她也乐得奉陪。
于是两人你来我往便斗起了棋。
不过,她起初只是随意的落子,并未太过上心,却没想到原本不会下棋的莲朵,棋艺竟这般高超。
她只勉强撑了几步,便土崩瓦解。
“阿缨,你的棋艺可比不上你用刀的本事。”
沈缨摇摇头,惊叹道:“你棋艺如今竟这般好了。”
莲朵挑了下眉,双手合掌拍了拍,说道:“愿赌服输,我来问。”
王惜先前掀开帘子往外开,闻言立刻回头,饶有兴趣道:“莲朵,你问这个。”
她说着便凑到莲朵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说完便掩着唇笑。
莲朵笑道:“阿缨,姜县令乃世间少有的青年才俊,家世贵重、相貌俊美,你这些日子常伴这他身侧,难道就没有心神摇曳,暗生情意?”
沈缨怔了一下,向后靠在车壁上,抱着双臂冷声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心生妄念。”
“妄念?”莲朵用帕子捂着嘴,眨了眨眼说:“若能将这般男子收服,日后必定能离开这小城。阿缨一向深谋远虑,这个时候倒是退缩了。”
“周小成入芙蓉巷,已成废人,你也得另寻他处啊。”
沈缨蹙眉,她不喜欢莲朵这般说话。
还不待她出言纠正,王惜也凑热闹嚷嚷道:“你将花在周家的一半功夫用在姜县令身上,必然也能成功,阿缨可是永昌最好的女子了。”
她说完又悄声道:“那姜县令看着便精明,你若将他拢住,日后可不愁吃喝。”
沈缨拿起盘子里的柑橘塞到王惜嘴里,严肃道:“姜大人是好官,你们莫要拿此事说笑。”
莲朵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一笑,“好,不说他。那便说说我的事,下个月我便要和赵家大公子定亲了。”
此话一出,沈缨和王惜皆是一愣。
沈缨看着一脸平静的莲朵,问道:“哪个赵家?大公子?赵悔的堂哥?”
莲朵闻言垂下眼整了整绢帕,低低的“嗯”了一声。
沈缨皱眉看着她,不解道:“莲、赵两家早已断绝来往,莲叔怎会同意这门亲事?”
“再说赵家大公子虽有继承赵家之能,但今年已过四十,夫人年前才去世,你嫁过去便是五个子女的继母,莲朵,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王惜用力拍了下车上的小几,怒声道:“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连赵家的门都敢进?”
“赵悔那个混账东西活着时,对莲家百般欺辱,赵家从未出面劝阻。”
“他还时常纠缠你,这些你都忘了么。”
莲朵依旧低着头,将绢帕一圈一圈的缠在手指上,闻言手上用力一扯,手指便被勒的发紫。
她摇摇头,说:“自然记得。”
“记得还要往火坑里跳。”王惜本就是个炮仗性格,见她这般更是生气。
她气道:“你当年出事后赵悔不但砸了咱们一起藏的酒,还生生吞下莲家大半家业,莲叔被他逼的将所有酒师都遣走了。”
说到这里她猛地一顿,“你和赵家结亲,是不是因为赵氏将赵悔当年吞下的产业都还给你,让你借这这场婚事替赵家和赵悔清洗名声。”
莲朵终于抬起头,微微笑着拍了拍王惜。
“怎么你比我还气,赵家是大族,有他们庇护,日后我在永昌也能轻松一些。往后,我还能对你们多加照拂,岂不两全。”
她的脸被窗外照进来的光映得几近透明。
那光仿佛穿透她的皮肉,要将里面纵横交错的血线都融化。
王惜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她只是用力摇摇头,“你不用顾忌我们,王家现在也不是他们能欺辱的。”
莲朵点点头,温声道:“说笑的,赵家自有好处,我失踪五年又归来,名声尽毁,如今也嫁不出去了。”
沈缨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莲朵,听到这儿,她忽然对莲朵说:“那你等的那个人呢?”
莲朵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笑着问:“我还能等谁?”
“元宵节花灯会上,你始终不愿离开河岸边,说是在等人。你说……你们约好的。”
眼看着莲朵面色一寸一寸白下去。
沈缨抿唇继续道:“你说那人是世间唯一懂你之人,我与王惜都不及。你愿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而他亦是如此。”
“此人既这般情深,你为何不去寻他?赵家群狼环伺,你进去必然被欺辱,你不如寻到那人,一起……”
“若非等人,也不会出事,对么?”莲朵神情有些不对劲,似恨似喜,整个人都在轻轻抖动。
沈缨连忙握着她的手,说:“和你们没关系,是恶人该死。莲朵,若换成我,也会等的。”
莲朵忽然笑起来,将脸埋进手心又哭又笑。
好一会儿,她才哑着声音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说得对。”
沈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轻轻揽住她的肩,说道:“若是身子不适,咱们便回吧。”
莲朵坐直身子擦了擦眼泪,侧头看向窗外,因为清瘦下颌绷出一条锋利的线。
她眯着眼看向远方山林,声音被风吹的有些飘忽不定,她说:“不回,我想看看。”
马车停下。
有仆从送来汤药,一股刺鼻药味传来,王惜立刻捏住了鼻子。
莲朵坐直身子将药碗接过来,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喝完擦了擦嘴,便靠在一旁的凭几上。
“这药令人困倦,我小憩片刻,你们若无聊了便看看这些话本。”
莲朵笑了笑,说:“还有王惜写的话本子呢,甚是有趣。”
莲朵喝了药脸色红润了一些,很快便睡着了。
沈缨见她缩着手脚紧紧贴在车壁上,叹了口气,用一个斗篷盖在了她的腿上。
“阿缨,你方才说的是谁?”王惜悄声问。
第六十章
沈缨看着睡着的莲朵,替她理了理头发,摇头道:“我不知是谁,但我知道莲朵是真的心悦那人。”
沈缨坐直身,从书柜中抽出一个话本。
她看着上面的字,笑道:“那些日子她忽然看起了话本和游记,也不知谁给她搜罗来的,摆了半书架子。”
“她还藏了把短剑,怕咱们笑话,就放到被子里,还被划伤了手臂。”
“你记不记得,那年她做了一个荷包,鸦青色缎面,绣着五福,用金线缀了贝石和宝石,那一看便是年轻男子佩戴之物,还骗我说是给莲叔做的。”
“她绣了将近两个月,除夕到白塔走了一趟那荷包便不见了。”
王惜咬着手指,认真想了想说道:“确实是,那荷包我眼馋了许久,也不知道她送给了谁。瞒的真紧,连咱们都没说。”
王惜猜测了几个当时在永昌还不错的子弟。
沈缨觉得都不是。
她总觉得莲朵故意隐瞒,是因为她们两个都认得那人。
她两人低语,并未发现一旁睡着的莲朵手指越攥越紧。
马车是在午时到达临县瑶池附近的山庄内。
在这里玩耍半日,晚间夜游瑶池的碧湖。
午后,天气凉下来,她们才出去游玩。
山庄有很大的马场,她们去骑了几圈。
莲朵骑术很不错,像是骑了好几年,熟练的操纵着马匹,能跨过高栏,还在马上射中了远处的野兔。
沈缨和王惜倒也会骑,但远不如莲朵的花样多。
她看起来毫不费力,兴致高了,竟然站到了马背上。
她穿了一身鸦青色胡装骑马服,头发高高束起,骑在马上飞驰而过,像道浓墨涂抹后的墨痕。
“多年不见,莲朵,真是不同了。”
耳边王惜大声欢呼,待莲朵纵马跨过横栏后赞道:“英姿飒爽,比那些文弱书生厉害多了。”
说完又为莲朵呐喊。
沈缨牵着缰绳慢行。
她看了眼那几个奋笔疾画的画师,又看了看身姿张扬的莲朵,竟然有些恍惚。
莲朵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以前的莲朵,温和娴静、稳重内敛。
而今却她变的更有棱角,张扬、果敢。
沈缨很心疼莲朵,必定是遭遇极其危险之事,才能脱胎换骨吧。
骑马、射箭、蹴鞠、投壶……
这一日除了嫖赌,她们几乎将所有纨绔子弟们喜爱的东西玩了一遍。
卸下所有心事,单单挥霍时光,这些东西确实好玩,也很尽兴。
待从庄子里的酒楼出来时,几人身上都染了浓重的酒气。
画师一路跟着,为她们三个画了好几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