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方海
帝都的天一日比一日寒冷,离年也一日比一日近。
纾妍起得越来越晚,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好在有哥哥每日替她去铺子里守着,也不妨事。
转眼间便是冬至。
这一日不用去铺子,再加上前夫夜里又翻墙爬她的床,她睡到晌午才醒。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姨母让人准备了羊肉锅子。
纾妍一入花厅,一股子极浓重的膻味儿扑鼻而来。
一向爱吃羊肉的女子捂嘴干呕起来。
宁氏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腰来,洇红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
宁氏一脸担忧:“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纾妍摇头。
她忽然想起,自己这个月好像还未来癸水。
第72章
因为孙氏的缘故,纾妍的癸水一直都不准。
这些日子前夫让人为她调理身子,她自己就没怎么在意。
掐指一算,距离上回来癸水,都过了一个多月。
且她这些日子非常嗜睡,总以为是冬日里太冷的缘故。
如今想来,怕不是有了……
难不成那算命的真那么准?
宁氏见她神色有异,迟疑:“该不会,怀上了?”
纾妍:“我不知,我,我也不确定……”
宁氏连忙将她扶回房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抚摸着她光洁雪白的面颊,柔声安抚:“妍妍别怕,姨母现在就让人去请医官!”顿了顿,又道:“若是真有了,也不怕,天大的事情有我跟你爹爹呢。”
她的话给了纾妍极大的安慰。
她乖巧地应了声“好”,老实地躺在床上,两只手一直叠放在小腹,一颗过于激动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宁氏领着发须发白的医官入内。
那医官为纾妍诊治过后,笑道:“恭喜夫人,已怀有一月身孕。”
竟真怀上了!
纾妍下意识地抚摸平坦的小腹,一颗心又喜又悲又怕,忐忑不安。
喜的是她的身子能够正常受孕。
她一向喜爱孩子,哪怕与前夫和离,也曾想过将来成婚后能有孩子。
悲的是她如今都已和离,若是真怀上他的孩子,实在如何是好?
怕的是,若是真怀上,她不确定自己这副身子,能否保住这个孩子?
一想到若真因为身子不好留不住孩子,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没入乌黑的鬓发。
宁氏自己成婚十几年才有了幼子,自然明白她心里的感受,也跟着红了眼,让人送走医官后,拿帕子替她一边拭泪,一边哄:“别哭,这是好事,我就说嘛,那个道士算得极准,可不是添丁添福的大喜事!”
纾妍也不想哭,可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宁氏哄了她好一会儿,她情绪终于平复下来:“爹爹会不会生我的气?”
毕竟这孩子是在和离后怀上的,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从前宁氏怕她面皮薄,有些话始终没敢同她说,眼下她怀上,也就顾不得:“那日早,你爹爹想去瞧瞧你,看见他从你房里出来。”
纾妍湿润的面颊红得滴血。
原来爹爹早就知晓。
宁氏安慰:“你爹爹只希望你过得好,就像当初他明知你喜欢的是傅承钰,还是为你安排了这门婚事。你爹爹常说,若是沈家没有出事,傅承钰向他提亲,他一定会为你举办一个最盛大的婚礼。可当时他已经没有能力护住你,只能为你寻一个全天下最能护住你的男人。无论你怀了谁的孩子,你都是他的女儿。”
纾妍的眼泪再次溢出眼眶。
她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她的父亲更爱她。
就像她的孩子还未出世,她已经决定做个好母亲。
宁氏:“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纾妍又将眼泪憋回去。
宁氏:“那,要告诉他吗?他知晓一定会很高兴。”
纾妍摇摇头:“我还没想好。”
宁氏点点头,摸摸她的额头:“先好好睡一觉,我去叫人炖些养身子的汤来。从现在开始,要保持心情愉悦,凡事放宽心,好好养胎,这样将来孩子出世后也会好带些。”
纾妍哽咽着应了声“好”。
幸好有姨母在,不然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姨母走后,纾妍很想睡,但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胡思乱想。
想孩子是男是女。
想孩子生得像谁。
甚至想如果前夫得知她有孕,会是怎样的反应……
会不会像她这般高兴激动。
不,她不能告诉他。
一旦前夫知晓,以他那个人的性情以及手段,她过了年未必能够顺利随家里人一同去岭南。
这个孩子是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
*
今日是冬至,按照惯例,天子要设宴款待群臣。
裴珩对于每年都要出席这样的宴会感到厌倦,尤其是一想到宴会归来见不到小妻子,就更加懒怠赴宴。
他微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纷飞的雪,想起昨夜去小妻子房中,与她“偷情”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裴珩:“澜院修得如何?”
书墨忙回:“已经修得差不多,就差更换屋里的家私。”
裴珩:“换张大些的床。”
书墨应了声“是”,迟疑:“时辰差不多,现在可要出发?”
裴珩起身。
临入宫前,尽管不确定小妻子是否在铺子里,他还是特地绕道铺子。
马车到铺子门口时,铺子竟已经打烊。
今日冬至,不开铺也正常。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时,裴珩吩咐书墨:“去买些果脯送过去。杏脯要多些。”
书墨应了声“是”。
宫宴末时初开始。
裴珩一向去得最晚,没想到到宫殿时,岳父跟大舅子都还未来。
直到宴会开始,他父子二人都不曾出现。
裴珩心不在焉地坐在席上,漫不经心地与宁王说话。
宴会开始不久,书墨回来,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裴珩微微蹙眉,站起身来,对天子推说身子不适,在众人的注视下匆匆离去。
一出宫殿,神色凝重的男人便问道:“可说生了什么病?”
书墨:“只听说请了医官过去,并未说娘子生了什么病。”
裴珩不悦:“你就不会去医馆问问!”
书墨:“今日冬至,那医馆早早关门了。”
就连岳父都未出席宴会,想来十分严重。
身高腿长的男人在雪地里走得飞快,书墨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此刻外头大雪纷飞,冰凉的雪粉簌簌落在他头上,身上。
出门口时,他身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粉。
他一脚跨上马车,吩咐:“快些!”
书墨一句话不敢多说,赶紧驾车。
因是冬至,都在家过节,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
马车简直在积雪深厚的道路上飞行,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马迹。
平日里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不到三刻钟就到了。
马车还未停稳,一只绣了白鹤的黑底皂靴已经重重踏在地上厚厚的积雪上。
上一回看公子这样着急,还是娘子磕到头那日,连带着书墨都要跟着跳起来。
他总觉得娘子应该没什么大碍,毕竟沈夫人今日接待他时,心情像是极好。
但这话他哪里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