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请问大人,你们是要?将安家罪籍之人带去前院按册籍清点?吗?”
“啊?”官兵蒙了下,回头,“是,是,姑娘有何吩咐?”
戚白商有些?不?习惯对方两副态度:“…我同你们一起。”
“行啊,没问题!”
官兵头子?一边偷眼看谢清晏反应,一边拍胸脯应承下来。
戚白商实?在有些?不?放心,怕去前院的这?短短一路上,再有什么人对如今连反抗都要?被?问罪的安仲雍下黑手,那舅父就当真十死无生?了。
想着,戚白商不?着痕迹地睖了谢清晏一眼。
偏那人明明低侧首,却像是对她的眼神有什么额外觉察力似的,下一息就抬眸望了过来。
玄色锦衣狐裘愈发衬得?那人神清骨秀,立于雪地间如瑶林琼树,惹人侧目。
谢清晏薄唇微启。
不?待他说第一个字。
“那走吧。”
戚白商直接转身,权当身后只有一团空气,径直朝安仲雍被?官兵们挟着离开的方向追去。
“谢公,我也回去复命了?”官兵头子?还记着方才?那一眼,赔着笑?弯着腰问。
谢清晏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黑漆漆的眸子?却始终凝眄着少女背影。
直至它彻底消逝在他眼底。
许久后,再无旁人的院子?里,冬风簌簌,将屋檐瓦砾与枝梢上的雪粒扑下来。
独立于院中,谢清晏身上披着的狐裘尾摆也缓慢浮荡。
地上白雪簌然?涌动?,如衬他在云隙,在天边。
唯独不?在人间。
直到一声像认命了的低叹后,那人折腰俯身,从身前的雪地里,拈起了一支金簪。
“戚夭夭。”
谢清晏颤了颤落上雪粒的长睫。
薄唇低勾,他似是笑?了,声线却带着一点?隐忍到颤意的叹。
“你不?该救我。…该让我死在那场冬雪里。”
那样,
你今后就不?会被?我这?只恶鬼缠上、再不?得?清白。
-
安仲雍冒险去寻来的那个曾在安望舒身边侍候过的阿婆,被?戚白商请戚世隐注意一二,额外留心了她被?羁押后的去处。
只可惜安府众人,无论?罪籍奴籍都要?按着册籍一一核查,须得?暂时收押留待处置,不?能立刻让戚白商将人带走。
不?过戚世隐也答应了戚白商,安仲雍那儿他会尽心关?照,等这?边案子?一结,便设法?为她带这?位阿婆回府。
有兄长一诺,戚白商总算安心了许多。
冬月初,听闻三皇子?谢明为了祖父一家,在圣上书房外跪了一夜,惹得?龙岩震怒,终于求得?圣恩开赦——
容安家男丁流放之日推到年?后。
得?到消息,戚白商也有些?心情复杂。
她既是松了口气,接下来数九寒冬,若此时流放离京,路上二舅父的身子?绝撑不?住。又有些?意外,那位朝野皆知行事素来张扬狂悖的三殿下,如今竟一反常态,能为了祖父一家做出这?等引火上身之事……
也叫戚白商稍淡了些?对那日行宫里他阴谋算计的鄙夷,高看他一眼了。
只是朝中人尽皆知,经此一事,储位之争再与三皇子?无关?了。
而戚家,如今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戚世隐在安家大案中居功甚伟,二殿下乃至宋家将来也会念他从龙之功,朝中一反之前轻鄙,对他是交口称赞,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忧的,则是戚妍容了。
“好好的姑娘家,胆大包天,不?但妄图卷入党争,还敢做出这?等构陷兄姊、祸及家门、不?忠不?孝不?知廉耻的错事!”
戚白商刚踏入观澜苑里,那座五开间硬山正房对着的廊下,就听敞开的明堂内,戚嘉学一声怒意难遏的断然?厉喝。
连翘吓得?哆嗦了下。
而戚白商一缓,轻眨了眨眼。
兴许是入京后听了太多训斥,若非这?会她人还没完全到堂前,都要?以为戚嘉学这?句是骂她来的。
“公爷,大姑娘来了。”
门外小厮一见了戚白商,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刻扭头进门通禀。
跟在他身后,戚白商缓步进到堂内。
堂下跪坐在地的正是戚妍容,那日牵涉行宫纵火案,收押了多日,如今应当是刚放归府中,衣衫狼狈,发丝凌乱,还沾着草屑。
一个月未见,她神情间已尽是麻木冷殆,没了半点?昔日的骄矜灵动?。
她身旁,二房叔母正泪水涟涟地抱着自家女儿,跟着低头听训。
而堂上,居中主位的自然?是戚嘉学,大夫人宋氏冷绷着脸儿,捏着手绢坐在左侧。二房那位戚白商都很少见到的叔父戚嘉志,正面色青白,半低着头不?安地虚坐在右侧椅中。
兄长与婉儿都不?在。
戚白商扫罢众人时,也缓步行至堂下,她朝主位上屈膝,垂眸行礼:“白商见过父亲,夫人,叔父,叔母,妍容妹妹。”
“……”
地上木头似的戚妍容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抬起头,怨恨地瞪向她。
戚白商像毫无察觉。
走完了过场,她本直起身,就准备到一旁做她的陪衬去了,然?而还未退出去一步,就听堂上戚嘉学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白商,你……”
这?个称呼先叫戚白商眼皮轻跳了下。
入京以来,戚嘉学,她的父亲,可从未如此语气地这?样称呼过她。
何况换了往日,父女避不?得?相见,戚嘉学不?是冷淡嫌恶地瞥她一眼,便是当她作空气,今日这?是怎么了?
戚白商察觉今日有什么不?对,微微抬眸,对上了堂中:“父亲唤女儿来,可有什么事?”
“我刚回京复命,就听说你,你上月在行宫,险些?叫陛下伤着了?”
戚嘉学不?知缘何神色复杂,身体更是前倾。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戚白商看不?懂的意味,在她面上打量:“当真是陛下动?手,可曾、可曾伤着你了?”
戚白商眼波微动?。
自从她入京后,一路走来也算险象环生?,受伤遇险难计其数,她的这?位父亲何时当真关?心过她了?
不?过离京一趟,戚嘉学竟像变了个人。
莫非,赴了一趟宁东,替陛下查个海运,还落水生?病,把脑子?弄坏了?
薄凉情绪抹过明净眼眸,戚白商暂想不?透,也未再多思。
“回父亲,白商无碍,请……”
话还没说完。
大夫人忽遮过了她的话音:“夫君,我早说过了,那日陛下未曾对白商当真为难,不?过是一时情急失态,叫京中传闻闹得?凶了些?。”
“当真?”
戚嘉学望着戚白商的神色又有些?生?疑地冷下来。
戚白商还未开口。
“夫人这?话说得?也太偏颇了些?!”连翘急得?未按捺住,上前一步,匆匆朝戚嘉学行了礼,“公爷明鉴,那日陛下手中的刀差一点?就要?砍到姑娘身上了!”
“大胆婢子?!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
宋氏竟是急怒,扭头就唤人将连翘拖下去。
戚白商抬手,要?将连翘拉到身后。
只是不?用她护,戚嘉学先重?重?哼了声:“这?家主之位,我是不?是也该让给夫人了?”
“公爷,我……”
宋氏脸色顿变,连忙低了头,讪讪道?:“我只是一时情急……”
“若夫人所言句句属实?,毫无隐瞒,又情急什么?”
宋氏神色顿时更加难看。
带着一种似恼恨又生?惧的眼神,她看向了堂下戚白商主仆二人。
“那个婢女,不?必怕,上前说明当日之事。”戚嘉学冷声,从宋氏那儿收回目光,“不?得?隐瞒、更不?得?矫言伪饰,懂吗!”
连翘立刻伏身:“公爷明察,当日之事,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官眷亲眼所见呢,婢子?要?是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
发了毒誓,连翘立刻将当日之事道?来,她本就话多善辩,声情并茂,活像个街边的说书人,倒是说着说着还真情实?感地带上泪了。
“……要?不?是谢公那日挺身相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定是要?被?陛下一刀砍了!真那样,公爷您回京可就只能见到我家姑娘的尸骨了!”
“他竟当真——”
戚嘉学神色不?知缘何惊厥,眉头深锁,神情几次变幻后,慢慢停在一种近乎阴鹜的沉色上。
只是那分阴鹜,并非朝堂下,而是朝大夫人宋氏去的。
宋氏似是察觉,低着头,攥着手绢的指尖止不?住地颤,却不?肯抬头与戚嘉学对视。
“好,好啊。”
戚嘉学似是明白了什么,眼眶沉怒得?透红,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又靠入椅子?内,合了合眼。
半晌,他终于睁开布着血丝的眼,目光复杂地望着戚白商:“白商,来,你……”
不?等戚嘉学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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