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可若当年证裴家通敌叛国的?印信是伪造,裴家灭门后边疆溃败,时日一久,必该能查出疑窦,难道?这么多年来陛下与百官从未生疑?”
云侵月近乎苦恼地问。
谢清晏道?:“谁说陛下不知晓。”
“陛下怎可能——”
云侵月的?话声停得太突兀,像是叫人?骤然掐住了脖子一般。
他瞳白处攀上血丝,半晌才哑声问。
“陛下当真?知晓?”
“圣上多疑,无事也疑有事。便是当年气盛之时不知晓,再过去?许多年,早有所怀疑了。”
谢清晏淡然垂着眼。
“只是一无实证,二无实害,三么。”
他覆手,合上了书卷,从榻间侧斜起?身,懒眺着亭外落了满湖的?雪:“他用得上宋家,就像从前用得上安家。利弊得失,制衡而已。”
“若真?如此,你又怎扳得动?宋家?”云侵月皱眉问。
谢清晏停眸许久,望着湖心冻在冰层之上的?那一截枯朽的?荷叶。
他忽笑了,低声如愉悦至极:
“可他老了啊。”
云侵月脸色一变。
“愈发多疑、难容、易怒、嗜杀,又寡断、怀旧、昏朽……”
谢清晏扶榻起?身,“你说好笑不好笑,原来人?演得久了,他的?那张画皮就真?地会长入血肉里,叫他再剥不去?。”
“……”
云侵月涩言许久,终于望着那道?走?到亭边,只披着一件单薄长衫的?清癯背影,出声问:“那你呢。”
“我?我也一样。”
谢清晏扶住了身前的?围栏,仰头窥向卷帘上的?一席天光。
他久囿于那方遮得不见?天日的?楼阁里。
今日是第一次,主动?来到这湖心亭上,却?发现自己早已见?不得这满湖的?光。
“贪恋太多,当真?快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原本什么模样……”
谢清晏自嘲地垂手:“没关系,我比他心狠。就算整张画皮长进血肉里,我也能重新撕掉。”
云侵月呼吸一窒:“此箭发后,大势便起?,再无回旋余地——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非得如此吗?”
谢清晏站在那刺眼的?光中许久,直到视物模糊起?来,眼角涩得发痛,合眼也是一片灼红。
像那场盛大的?行宫夜火。
他不答,只低声笑了:“你们每个人?都?问我所求。”
谢清晏背身,低声哑笑:“谢某平生所求,唯一死尔。”
“——”
云侵月瞳孔猛地一缩,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绷紧了身。
只是二人?间的?死寂停在爆发前的?刹那,一道?身影快步穿过廊下,转入亭前。
“主上,戚姑娘来了。”
“…………”
谢清晏停在了回身后的?垂帘外,光与影分庭抗礼之间。
云侵月差点绷断的?那根心弦陡然一松。
对,还有她。
至少还有她能拉住这个疯子……
在谢清晏停身未动?也未语的?片刻,云侵月却?抢在他之前,咬牙切齿地开口:“八抬大轿把人?请进来——现在、立刻。”
“?”
谢清晏徐回过身,“这是你的?府邸,还是我的??”
“跟着你我要?夭寿八辈子,”云侵月恶狠狠地起?身,向外,还顺走?了暖手炉,“区区一座宅子,我就算真?要?了,你不给吗?!”
“……”
戚白商进到湖心亭前,见?到的?就是气势汹汹地冲出去?的?云侵月。
但?她此刻无暇,朝对方浅作了礼,便要?错身过去?。
只在错身那一刹那,云侵月声音轻如蚊蚋:“戚姑娘,他快疯了,你得拉住他。”
“……”
戚白商身影一停。
须臾后,她垂着眼缓步踏入亭下。
谢清晏正从他扔在一旁的?狐裘下取出暖手炉,眉眼含笑地递向戚白商:“你怎来了。”
戚白商没有接,清凌凌地抬眸:“人?是你杀的??”
谢清晏握着铜炉的?修长指骨停了下。
他懒垂回睫:“复朝之后,陛下会钦点一位御史?督办万家案。我想,交你兄长督办,你该是最?放心不过。”
戚白商脸色微白:“你不是为了帮我查案。”
谢清晏回身,瞥她:“什么?”
戚白商问:“你早有图谋,就像安家,你本就想除掉宋家,是么。”
“……”
“你还要?再杀多少人??”
“……”
亭下死寂,风雪息声。
许久后,谢清晏低低抑着的?长睫微颤了下,终于轻声笑了:“原来你是来问罪的?。”
“我不是!”
戚白商恼声,上前一步。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将要?回过身背对她的?谢清晏拎住半敞开的?衣领,一把拽正回来。
“我不救他们,我救的?是你。”
她对着他漆黑幽暗的?眼眸,颤声道?:“谢清晏,不克制的?仇恨和无止尽的?杀戮只会将人?的?心魂都?撕碎。”
谢清晏垂睨着她,唇角轻弯:“那看来,我早已粉身碎骨了。”
“……可是,是你要?我救你的?。”
明明这个人?近在咫尺,她还攥着他的?衣袍,可戚白商却?觉着她仿佛要?拉不住他了。
戚白商几乎要?被?这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攥得窒息,心口钝痛,“我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我已经答应了。我是你的?医者,我就会对你负责。即便你放弃了自己,我也绝不会放弃你。”
谢清晏眼眸一颤,却?仍是抑在那沉寂的?一线下:“你要?如何?负责、你又能如何??”
“就算你真?的?已经粉身碎骨了……”
戚白商捏紧他的?衣襟,像是在许下不可违背的?誓诺。
“不管碎作多少片,我会找到它们,我会将你拼起?来。”
她攥得指尖都?疼,却?抵不过那人?低低望下来的?眼眸。
在他近乎冰冷、绝望而自弃的?眼神下,她心口间,那种惊惧与钝痛像是终于从冰封的?麻木之下复苏。
戚白商低低靠上了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栗然的?睫间压下湿潮。
“谢清晏,算我求你,不要?让自己摔进那座深渊。”
第74章 游猎 在他二人之间选一个。
那日戚白商在琅园待了两?个?多时辰,直到盯着谢清晏将她煎好的养神?汤药喝干净了,倚在榻内合上眼,她这才稍安下心神?。
那张焦尾古琴置于屏风前,戚白商抚弄了小半个?时辰,见那人?似于昏昧中沉沉睡去,她方?拨停琴弦,起身来。
出?了海河楼的阁门,沿着栏杆过湖而下,戚白商瞥见董其伤站得极远。
他抱刀在怀,难得面上也能看出?几分忡忡。
戚白商主动走到他面前:“谢公近日是否愈发难以安寝、梦魇缠身?”
董其伤迟疑了下,点头。
“他忧思过甚,心神?劳损,无异枯耗本?源。”戚白商蹙眉难解,“长此以往,便是不疯,也要比常人?薄去许多寿数……你可明白?”
董其伤握着刀,皱眉低下头去:“公子不听任何人?的劝。”
他偏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多看了戚白商一眼,“除了戚姑娘,或可一试。”
戚白商无奈:“许多事他不愿、兴许也不便告知我,而我又不能日日守在他身旁。养神?之?事,天长日久,须得你们近身时时照看。”
董其伤沉沉点头。
戚白商又嘱咐了几句煎药之?事,这才向外走去。
只是离了十步远,望湖的女子停住。
“谢清晏他……可是与你一样,本?该姓董么。”
董其伤身形一震,眼底杀意骤现,搭在身侧的手几乎本?能覆握住了刀柄。
他僵了须臾,慢慢松开手,刚要开口。
“罢了。”
上一篇:当阴湿病娇男爱上无情师姐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