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他管不了。”
红缎长垂,被风拂起,勾过那人冷白侧脸,谢清晏偏了偏首。
他声线微扬,“其伤。”
“是,公子。”
鬼魅般的身影在树下应声,跟着抬手一拽。
倒吊着的陈恒顿时犹如?系着的秤砣,在树下左右摇晃起来。
谢清晏左耳微动,一面听辨风声,一面以修长指骨抵箭,张弓,阖着眼淡声道:“他要公道律法,我不在意。安家之罪累累,去日犹多,总查得到,可惜你这条忠狗看?不到那一日了。”
话音落下。
“咻——!”
一箭破风。
箭尖直飞而来,刹那间,它?擦着刚晃过去的陈恒的脖颈,没入后?墙石棱中。
“——!!!”
整个院落内,仿佛连鼎沸的歌舞声都死寂了几息。
戚世隐惊声,差点从?素舆上爬起来:“你疯了!?”
云侵月咬着牙将人按回去,对着戚世隐惊怒的眼神,他摇了摇头。
“许久不玩,生疏了。”
谢清晏似是遗憾,阖着眼侧身,“再来。”
“啊啊啊啊——!”
感?受到滚烫的血从?脖颈淌下,辛辣入眼,陈恒终于从?濒死的窒息里回过神,他惊声叫起来,两股栗栗:“若我死了——老?师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抄家灭族——你,你……”
还未说完,便见长廊下,红缎覆眼的青年公子同时搭上了三?支箭羽。
陈恒一僵,跟着发了疯一样地挣扎起来:“你们想知道什么,你们先?放我下——”
“想说了?”
青年公子温柔一笑?,“可惜,我不想听。”
话声罢,他指骨一松。
“咻!!”
三?箭离弓,声势竟如?万箭齐发。
杀意成天罗地网迎面而来。
在陈恒再次荡向最低点、也荡向箭尖所指,在他那从?嘶哑至失了声的惊叫里,两支要命的箭挟过他脖颈两侧,刮着皮肉,飞入石墙内。
最后?一支,狠狠钉在了他的发冠上。
“咔嚓。”
冠玉碎裂。
满头华发和?鼻涕眼泪一起落了下来。
窒息般的死寂过后?,陈恒猛地深吸了口气?,顾不得呛咳,他死死闭着眼,沙哑至极的尖叫如?临死求生的猪嚎:“我说!我说!!我全都说!别杀我——我说我说啊!!!”
“…………”
离他不远处,戚世隐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对面的游廊。
廊下。
一身婚服的青年站在如?火的烛笼下,他低颈,抬手,正慢条斯理地摘了系在眼前的红缎。
“他怎能如?此?罔顾律法?”戚世隐攥着扶手恼声。
“哎呦,不错了,好歹不血腥。”
云侵月也松了口气?,“这可是他最温柔的一回了,要不是某人在——”
廊下,那道清影忽然侧眸望了过来。
云侵月一噎。
忙装作什么都没说,他哼着小调转开了脸。
树下,被董其伤割了绳子,砸回地上的陈恒涕泪四流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后?墙的翳影里扑去。
——那儿是谢清晏之前说“没人”的地方。
是他目之所及的唯一生机。
谢清晏刚解下红缎,握在指骨间,见它?迎风清荡,而他垂眸低哂。
“蠢物。”
“——”
三?息后?。
被翳影里的一脚重重踹回来的陈恒倒扑在地,捂着胸口,气?急败坏地涨红了脸:“竟又骗我,你们……”
踹回他来的那名亲卫半身露出墙下翳影。
那张狰狞至极的恶鬼面具,骇碎了陈恒口中的话音。
几息后?,他脸色煞白,惨如?金纸,颤颤巍巍地支起身,扭头看?向那道着婚服红袍于灯火下走来的绝艳身影。
“恶鬼面……阎王收?”
“你、你是谢清晏!!??”
第41章 抽薪 你已嫁给我了。
那三个字的名?姓从陈恒脱口?的这一瞬,谢清晏正从树下翳影间踱出了一步,踏至烛火清明处。
他闻声,停了停身,回眸一瞥。
那人眼底似含了薄凉笑色,却又好像只是树影葱茏落下的碎影。
只是此?刻这副神清骨秀的容颜再?映入陈恒眼底,就和一身血衣、踏着尸山血海而来的修罗恶鬼没什么?两样了。
“——!”
陈恒两眼一翻白,往后倒下。
竟是惊厥了过去。
“噗,哈哈哈哈……”
云侵月乐得扶着戚世隐的素舆笑得直不起腰,“谢琰之啊谢琰之,我看你这画皮是披不住多久了,阎王收那等凶戾披靡声名?在外,这些习武从军之人最晓得其中厉害,嘴上不以为然,心里个个畏你如恶鬼罗刹啊?”
谢清晏往旁淡扫了眼:“弄醒他。”
“是,公子?。”董其伤应声过去。
谢清晏望向云侵月,道:“之后让他手书一封请罪书,条列出这些年他所知晓的安家罪行。”
“这是请罪书吗?举告书还差不多。”云侵月摇头而笑。
戚世隐原本有所异议,听了这席,也默允了。
谢清晏不以为意:“待他写完后,叫他再?写一封,对比陈列罪款,两封一同?签字画押。”
“嗯?”
云侵月轻转过扇子?,和谢清晏对视了眼,跟着恍然。
他摇头笑起来,“枭心鹤貌。”
谢清晏也并?不在意这点?毒辣评说,他偏了偏身,懒怠扬眉:“戚大人腿伤不便,只能乘马车,难免路上耽搁。拿上请罪书与搜回来的供词罪证后,你们便连夜入京。其伤,你来护送。”
“那公子?如何?”董其伤不放心地?问。
“我带上陈恒,”谢清晏停顿,“还有戚姑娘,节度使府还须再?作一日太平象,为你们拖延些时间。我们晚一日出发。”
戚世隐皱眉:“白商还是随我一同?——”
“戚大人连自己都护不住,何苦给旁人妄添负累?”
谢清晏清眸淡扫,眉眼温柔却又如含霜。
“若是路上出了险事,戚大人是要眼睁睁看她?为你挡剑不成?”
“……”
戚世隐一哑,郁郁垂眉。
攥拳几息,他重新抬头,神色肃然:“白商于我,于庆国公府,不吝于婉儿轻重分毫。还请谢公务必护她?周全。”
谢清晏将?手中要命的劲弓拭过,还于一旁,他眉眼倦垂着,似是不曾听到,回身走向廊外厢房。
戚世隐皱眉欲拦。
“哎,”云侵月却按住了他,低声道,“戚大人是舒舒服服躺了两日,又被抬进节度使府的——谢琰之为这场戏,里外碌碌两日不曾合眼,此?后更是从昨夜便陪着那个酒囊饭袋宴饮,至今方休——想他护好戚姑娘,至少也得他喘口?气吧?”
戚世隐皱眉道:“并?非我强人所难,只是白商她?身子?骨弱,经不得……”
“她?如何,不须旁人说与我。”
那人身影在廊下兀停。
他似回眸,眼底如墨海叠涌,却在避灯火的昏昧处,难辨分明。
“只要我一日不死,世上便没人能伤她?性命。”
“——”
戚世隐心中一悸,怔在了素舆里。
等他回过神,廊下厢房门关合,谢清晏已经入内休息去了。
戚世隐拧着眉回头望:“云公子?,谢公此?言何意?”
“啊,这个,”云侵月捏着扇子?保持微笑,“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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