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刚进入车里的安仲德皱眉,扫向角落里看着晕厥女子?的青年:“明儿,为何?不多点几盏灯?”
谢明一僵,回过身:“舅父。…我是怕行宫今夜官眷太多,被人看到了面目。”
“不错,考虑周到。”安仲德坐在外侧,扫向马车最里面那个躺倒在阴翳里的女子?,“准备周全了吗?”
“是,戚世隐已经在启云殿内了。”
安仲德点头:“今夜之事,必须成功。否则你母妃、你,还有整个安家皆将临万劫不复之地,你可?明白?”
“…自然。”
“听闻这位戚家长女貌美绝伦?你二哥起?了色心不说,连谢清晏竟都对她属意。各府传闻里,称她上京第一美人,哼,我看他们是没见过当?年真正?的上京第一。”
安仲德想起?什么?,面色微黯,他抬手过去:“那日在挽风苑里她戴着帷帽,我还未能?看清长相……”
他正?要拨过女子?,伸出?去的手却忽然被三皇子?谢明拦了一下。
安仲德抬头:“又怎么?了?”
“我怕…会?惊醒了她。”谢明微微咬牙。
——他不敢赌。
若被大舅父发现,戚白商当?真是姨母所留的孩子?,那今夜计划岂不是要搁停。
“舅父,我不太明白,”
谢明转开话题,“戚世隐与戚白商虽名义上皆是庆国公所出?,但世人皆知,戚世隐是旁支过继来?的养子?——便是今夜引父皇与百官撞破他二人在偏殿偷情的丑事,也不过私德有失,小惩大诫罢了,又如?何?永绝后患?”
“若只是这件丑事,自然不够。”
“还有什么??”
安仲德冷笑:“关键是,这件丑事发生的时机、地方。”
“?”
谢明这次不装也茫然,“启云殿?”
安仲德迟疑片刻,“也罢,这件事终归是要叫你知道的。你可?知,在你与你二哥之上,圣上原本?还有一位皇子??”
谢明脸色微变:“知道,传闻他天纵奇才,世所罕见。连几位老?师偶然说到都憾然难已,只说是天妒、慧极而夭。但母妃从不让提。”
“当?然不让,谁敢提?那可?是当?今圣上的逆鳞!”
安仲德沉低了声?。
“当?年的裴氏皇后,也就是大皇子?的生母,便是在这启云殿被发现与侍卫通奸有染!”
“通……”谢明愕然。
安仲德轻眯起?眼:“那日圣上大怒,下令将她幽禁启云殿中。之后,裴家谋逆灭门消息从京中传来?,裴氏听闻后,竟纵火自焚——将她与她的儿子?一同烧死在启云殿中。”
“——!”谢明惊滞。
“那场大火烧得当?真酷烈啊,只余下母子?二人抱在一起?、焦黑蜷缩的尸骨,那年大皇子?才七岁,通百书而擅弓剑,能?御烈驹,文武奇才,实是痛煞了你父皇啊……”
安仲德一顿,意味深长地落回眼。
“可?若非他死了,哪有宋安两家相争的局势?他那年本?该立为太子?,只差封典了的。”
谢明惊问:“那如?今的启云殿?”
“自是火灾后重新建起?,只是即便重建,陛下也再不许人踏足了。”
“若他二人在殿内秽乱宫闱被发现……”
谢明眼神一颤,“那父皇想起?当?年之事,必是勃然大怒,不会?给戚世隐任何?言表机会?。甚至,可?能?牵连戚家满门?”
“不错。”
安仲德藏在翳影里,慢慢笑了起?来?,“谁让戚家偏要做二皇子?的刀呢?出?了这样天大的丑事,连戚婉儿与谢清晏的姻亲也绝保不住!”
谢明慢慢伏身,抱拳:“舅父高?计,叫宋家两臂尽断,明儿折服。”
“舅父也是为了你啊,”安仲德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这把火,必须烧得耀眼,叫朝中百官看看,与我安家作对是何?下场,懂吗?”
“——是,舅父。”
谢明叩首下去。
-
行宫主殿,难得一场高?官亲眷皆在的盛大宫宴。
当?今圣上谢策自然是最至高?的首位,宋氏皇后与安氏贵妃陪列两侧。
二皇子?在官员席中,正?执学生礼,细致谨慎,时不时对着官员们问政谢拜——端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未来?皇帝的楷模典范。
三皇子?性子?与二皇子?正?相反,平日里洒脱不羁,这类场合不见他出?席,也算常事,没人见怪。
皇座之下,离着最近的,便是长公主与其独子?谢清晏的位置。
而今夜,还有两位在临席被长公主赐了座——
正?是此刻笑得合不拢嘴的宋氏,与戚家嫡女戚婉儿。
两席对面,征阳公主正?气?愤又幽怨地盯着此处。
长公主望了眼宴席中间,离着谢清晏远远的舞姬,以及对面征阳如?芒在刺的表情。
她轻摇了摇头。
“三年前征阳年少,做了那等凶恶事,实属失仪,你往后要看护着婉儿。可?不能?让她伤了去。”
谢清晏如?玉山清拔,跪坐在侧,闻言垂着漆眸,不波不澜地应声?:“看顾戚家,是我分内之事,母亲放心。”
长公主点了点头。
宋氏在旁,闻言有些?忌惮迟疑地问道:“敢问殿下,何?事?”
长公主意外:“你未曾听闻?那不说也罢,都是些?旧事……”
“是征阳少时无知作恶,”谢清晏接过话声?,淡声?道,“因我及冠那年,宴饮后轻薄了一位舞姬,惹得她不快,将人左手涂蜜、锁入毒蚁笼中,虫噬三日,逼得舞姬咬舌自尽。”
“——”
宋氏长吸了口气?,一时僵在那儿,竟不知要做何?反应。
长公主却是蹙眉睖了谢清晏一眼:“旁人摘自己尚不够,你怎么?反倒往自己身上泼污水?不过是酒醉晕眩,执手一望,也叫轻薄?”
谢清晏垂眸:“若是我未来?夫人介意,自是轻薄。我认罚便是。”
“……?”
长公主下意识看向了戚婉儿。
却见戚婉儿正?望着高?官亲眷席内,似是未曾属意。
而谢清晏说此番话时,也是眼都未抬,眸子?虚垂,像是并不对在场人言。
长公主心里一时古怪。
“婉儿,”宋氏却最先反应,笑着拉了戚婉儿一把,“谢公与你说话呢。”
戚婉儿仓促回神,歉然作礼:“抱歉,一时失神,请殿下与谢公恕罪。”
“自家人,无须客气?。”
长公主见宋氏殷切望来?,只得对谢清晏开口:“你向来?临危岿然,未有孟浪,那时为何?攥着个舞姬左手不放?徒害了人家。”
说着,长公主给他使?了个眼色。
自然是叫谢清晏当?下解释给戚婉儿听,也好有个台阶下。
谢清晏拈起?杯盏:“因我总梦一个仙子?,左手拇指根处,有一颗血色小痣。”
戚婉儿一愣,抬眸望来?。
谢清晏却正?漆眸瞥着她,似笑而眸色浅淡薄凉:“那舞姬手上也有,我醉后恍惚,一时看错了位置。”
“……”
这解释叫长公主与宋氏都一哽。
还不如?不说。
尴尬静默间,长公主轻动眼帘:“说到仙子?,我听闻,聪儿喜欢上了一位医仙,竟恰巧是戚家长女?”
席中一寂。
另外三人眼神不约而同地变了。
长公主并未察觉:“若聪儿喜欢,戚家也有意,那不妨亲上加亲。虽是庶出?,但戚家名门,与婉儿又是姐妹,可?作良娣——”
“母亲。”
谢清晏少有地清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声?,手中金盏沉落:“不妥。”
“是,是不妥。”
急得脸色陡变的宋氏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谢清晏。
长公主却更?意外,她眉心轻蹙,打量向谢清晏:“何?处不妥?”
谢清晏长睫低压:“我与戚家是圣上赐婚,婚娶之日未定,不可?越过。”
“你何?时在意这个了?”长公主一顿,“不过也是,这婚娶日子?,怎地钦天监择了一月,都未曾定下?”
说着,长公主抬手,叫身边侍女从官员席中召来?了钦天监监正?沈尽夏。
沈尽夏愁眉苦脸地过来?了。
长公主闲语两句,便直问道:“两府结亲之日,可?有选定?”
“这个……”
沈尽夏弓着腰,悄然抬头,看向了谢清晏。
那人胜瑶林琼树,侧颜清隽,此刻渊懿端方地拈起?杯盏,眉眼间叫满殿烛火映如?青山落拓,岿然未动。
沈尽夏立刻知趣地跪下去,苦道:“长公主殿下恕罪,今岁,并无吉日。”
“?”
长公主刚要开口。
余光里,董其伤忽穿众人间,快步停到谢清晏身侧,俯身附耳,低言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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