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直跪在地,戚白商出声打断。
她望着自始至终清疏冷淡的谢清晏,停了两息,缓缓垂低了睫。女?子声轻如羽地动唇:“今日入夜,臣女?受蔽入殿前,马车中还有?一人,乃吏部尚书……”
她抬眸,隔着百官震撼眼神?,望向了那块不知何时被隐隐隔开间距的安家众人。
她一字一句:“安仲德。”
“——!”
“你疯了不成?!”安萱惊骇之后,怒指戚白商,“你母亲也是安家之女?,你当真不顾半点忠孝亲缘,竟伙同外人一起攀咬你至亲!!”
谢策一个眼神?,安萱身?旁的大?宫女?上前,捏住激动的安萱后颈轻轻一掐,便将昏倒的安萱接入怀中:“陛下,安贵妃情绪过激,晕过去了,奴等带她去殿中调息。”
“嗯。”
谢策应了,转向戚白商,“你愿证安家悖逆之罪?”
“臣女?,”戚白商微微咬唇,指尖掐出白痕,“愿……”
“陛下!!”
一声嘶哑高呼,盖过了戚白商的话音。
她睫眸轻颤着抬起。
百官之中,安家众人间,一道布衣身?影踉跄而起,笑意狂肆悲怆——
“草民安仲雍,愿自举父兄之罪!只求陛下来日恩宽、赦草民不曾行同流合污之举!”
“仲雍?!”安仲德不可?置信地扭回头,目眦欲裂地瞪着他的亲弟弟。
而为首,自戚白商身?份被安仲雍点破后,便一言不发?的安惟演只是慢慢叹了口气,阖了阖眼。
他脸上的皱纹像是更?深了,如刀凿斧刻。
“陛下!”安仲雍却颤着手自解冠巾,披头散发?,他热泪盈眶又大?笑着,隔着父兄朝谢策重?重?叩首,额头见血,“三?皇子确是受安家蒙蔽!草民愿举发?父兄!愿列数安家十数年来桩桩件件的罪过!求陛下恩宽——求陛下恩宽草民啊!!”
“——”
百官间乱作一团,鄙夷唾弃之意涌动难抑。
而谢清晏身?后,戚白商栗然难已?。
“…………舅父。”
心口骤涌痛热之意,她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却来不及看?清安仲雍的神?情,视线就被模糊了大?半。
“陛下,案情已?明。”
谢清晏鹤氅长帔再次如墨云拂过,遮蔽了戚白商全部身?影。
这一次她红着眼圈,含恼抬眸,紧紧睖住了谢清晏的背影。
那人似不察,岿然未动:
“安家除此二人外,皆是狂悖逆行、欲蒙蔽圣听?之辈,还请陛下处置。”
“…戚世隐。”谢策冷声。
戚世隐恨瞪了谢清晏一眼,跪地回身?,抬手作礼:“臣在。”
“此案便交大?理寺,由你亲审,务秉公处置。”
谢策沉声,甩袖而去:“教唆皇子、祸乱朝廷法度纲纪者,绝不姑息!”
“臣领命。”
戚世隐同百官一并跪地,等谢策带着皇子与后妃们离开,他这才起身?。
对禁军侍卫,戚世隐一指百官间慌乱难已?的安家众人:“将安家布衣与女?眷于宅内看?管,非令出不得解禁——其余在朝为官或附从行事者,无论官职高低,悉数押解、带回大?理寺候审!”
“是!!”
侍卫们身?影幢幢,于将熄灭的黢黑殿内的火星间,烁动难辨。
官眷们远远避开了安家,今日天子之怒,叫百官噤若寒蝉——
十五年前裴氏血案历历在目,没人想再履后尘。
被侍卫身?影隔绝在后。
谢清晏低声劝离了神?思难属的长公主后,这才回过身?。
他对上了跪在地上女?子清凌凌的眼。
不知是惊吓还是气恼,白皙细长的眼尾泛上艳丽的红。她就那样直挺着纤细羸弱的颈,在灯火映衬下,不退不避地恨然仰睖着他。
谢清晏情不自禁地踏出了一步,在跪地的她身?前屈膝半蹲下来。
他单手抚托起她下颌,似笑而冷:“你在恨我?”
“白商岂敢,”戚白商咬唇,忍下,“若非谢公舍命相救,方?才我已?——”
“别自作多情了。”
谢清晏蓦然冷声打断。
戚白商一惊,抬眸。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谢清晏身?上感知到如此汹涌而难抑的情绪。
“让我舍命……”谢清晏扣紧她下颌,指骨折屈起凌冽弧线,“就凭你么?”
那人俯得太近,若非他眼神?冰冷慑人,更?该像一个未落的吻。
戚白商欲挣脱而不得,只能恼然睖着他:“那谢公为何救我?”
“我怎会救你。”
谢清晏字字轻低,却又薄凉彻骨:“……若非因你是我未来妻姊,今日安家覆巢之下、你最该随他们一同粉身?碎骨、偿你生母罪孽。”
“……”
戚白商眸子一栗,双手抬起,掐握住了谢清晏的指骨:“你此话何意?”
“何、意?”
谢清晏低声笑了,他从她清凌陷人的眸子里艰难挣脱,抬眼,望向了她身?后烧得破败黢黑的启云殿。
正如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
他好像望见了火海里,那两道被烧得狰狞佝偻的枯骨。
“启云殿,是你烧的吧。”
“——”
戚白商一僵,她没想到自己瞒过了所有?人,却独独会被谢清晏看?破。
“戚白商。”
谢清晏没有?等她的答案,他只是再一次低回了眼,用冰冷又深恸的眼神?望着她。掐握着她下颌的指骨轻慢抬起,抚过她如画眉眼。
“你和你母亲一样,红颜祸水,肆意妄为。”
“?”戚白商登时起了怒,“此事本便是三?皇子本意伎俩,我不过趁势而为。便是有?错,你可?以羞辱我,但我母亲无辜。”
“安望舒无辜?”
谢清晏低头,笑了起来。
“阿姐!”
“……”
越过谢清晏的肩,戚白商望见了隔着幢幢经过的侍卫宫人们,朝她这儿快步跑来的戚婉儿与她身?后宋氏的身?影。
“你先?松开,婉儿来了——”
戚白商眼神?微惊,她向后起身?,试图推脱开近在咫尺的谢清晏。
只是下一刻,她就被谢清晏扣着手腕,锢住腰身?,死死扣回身?前。
那人自翳影间低眸,眼底墨海翻涌,抑着一种欲焚世似的疯戾。
她的左手被他擒在两人之间,那颗血色小痣比火都?烫得灼眼。
戚白商的手被他强硬地一寸寸拉近。
谢清晏捏紧她手腕,含恨又恸极地朝那颗小痣咬下去。
“…呜!”
戚白商吃痛,惊得含泪仰眸望他。
“谢清晏!”
停住刹那。
谢清晏松开了唇齿,望着那颗小痣被点淡殷红色圈禁。
“十五年前十月初七,先?皇后裴氏,被指证与侍卫通奸有?染,幽禁行宫,是夜,携子纵火自焚而死……”
谢清晏缓声平息,漆眸抬起。
“你可?知,当日指证她的,便是你母亲一番无辜证词?”
第48章 生疑 我真想杀了你。
“——”
戚白商惊骇欲绝地?僵在?了谢清晏身前?。
她早便在?舅父那儿验证过?,母亲与当年裴氏抄家?灭门惨案有关,更料想母亲之死多半与那件事脱不开干系。
但她万万不曾想过?——
那个心善又明媚如春日初阳的母亲,会是十五年前?裴氏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案的开端?
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竟因母亲而起?
“不,不可能。”
戚白商面色苍白地?摇头,仰眸望谢清晏:“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若是她那样说了,那便定是亲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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