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嗞咚
楚嫣眼里划过得意,儿子管老子妻妾的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陈宴清不疾不徐的开口:“九姨娘是父亲后宅的人没错,她却不是。”
楚嫣不明所以,什么叫宋吟柔不是,三公子莫不是糊涂了。
书砚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听陈宴清朝他吩咐,“你告诉九姨娘,她是什么身份。”
书砚怔了须臾,恍然大悟,“九姨娘,您忘了,陈家是买下了宋姑娘,可她做不了老爷的妾室。”
楚嫣也反应过来,宋吟柔到死都是奴籍,若硬要计较,确实不能算作老爷后宅的人,三公子竟然拿这套文字来堵她。
楚嫣怨毒的瞪向吟柔,“你本事还真是大,连三公子都帮你。”
吟柔心里同样全是撼动,三公子已经帮了她太多次,每次都在她无望的时候如神祗出现,她下意识去看他覆在身后的手,修长干净的指上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有一刻失落,竟然想,三公子怎么不是那个人。
吟柔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三公子清霁如玉,她怎么能有这种不堪的念头。
陈宴清目光不动,对楚嫣话里暗藏的隐喻亦是如未闻,“九姨娘可还有问题?”
楚嫣咬紧牙关,今日之事怎么都是她受辱,宋吟柔不痛不痒,难道要她打碎了牙往肚子咽?
“三公子自诩公正,那么宋吟柔以下犯下,动手冒犯于我的事,总该有个交代。”她嫣然抿了个笑,但因为脸上实在过于狼狈,看上去十分怪异,“毕竟,我可还没动手。”
陈宴清略含下颌,侧目看向吟柔,“九姨娘言语不妥,你有不平可以谅解,但是过了。”
他始终公允,不偏不倚,吟柔不奢求偏袒,只要公允就够了,她半垂着眼睫等待发落。
“赔礼道歉还是挨罚?”
“吟柔选择受罚。”
陈宴清似乎知道她的答案,眼里丝毫没有意外,短短几日,他见了她数次,每一次见,她都要狼狈一些,但唯独这次,不是谨小慎微的祈求被宽待,而是坚守着不能被触的底线,咬牙不退。
陈宴清目光自她身上走过,带了几分探究,这幅娇弱破碎的身躯里,似乎残留着一颗坚韧的心,只不过也是千疮百孔,或许再多经几次摧残,就会崩毁。
陈宴清看着她说:“那好,面壁思过两个时辰,书砚会监督。”
话音方落,楚嫣第一个不满的瞪大了眼睛,只是思过两个时辰,这叫什么惩罚!
吟柔怔怔抬头,陈宴清已经转开了视线,书砚走上前,低声道:“姑娘跟我来吧。”
视线被书砚挡住,吟柔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离开,只隐约听到楚嫣愤然不平的声音,“三公子未免也太轻拿轻放了。”
陈宴清睥去一眼,漫过周身的冷意让楚嫣当即收了声。
“九姨娘恐怕还没有权利,来置喙我做得对或不对。”
楚嫣顿时难堪到极点,她再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妾室,却被当众训斥落面子,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半晌说不出话。
陈宴清也不需要她回答,漠然迈步离开。
……
府外,青锋已经驾着马车等了许久,看到陈宴清出来,跳下车行礼:“公子。”
“公子怎么这时才来,那边人恐怕已经到了。”青锋看书砚不在,奇怪问:“怎么不见书砚跟着。”
“我有其他事让他做。”
陈宴清掀帘坐上马车,吩咐:“走罢。”
青锋一抽马鞭,马车应声往前行去,穿过街集,一直到城郊的朔江口岸才停下。
青锋拉停马车,“公子,到了。”
偌大的朔江广阔湍急,望不到边际,因为跨过江就是乌兰国,寻常人不得靠近此地,加之以是黄昏时候,愈显得空寂,唯有江面上的一艘画舫显得格格不入。
画舫足有数层楼高,雕镂华美大气,彩灯挂满船身,悬在船头的惊鸟铃随着江风摇响,宛如奏着悠扬的曲乐。
陈宴清从马车上下来,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从容上船,提前等候在甲板上的侍卫恭敬迎他进入舱房。
靠在凭几上饮酒男人,见陈宴清进来,懒散的身体微微坐直几分,“你可算来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陈宴清半抬的眸子稍顿,继而抬起落在对方脸上,对面的人一身潇洒的异域装束,长发半束,倨傲不羁。
“表兄怎么亲自来了?”
乌昭野眼梢一挑,更是透出一股子散漫劲,他慢悠悠道:“我这不是为了亲眼看看陈宴璘怎么倒霉。”
陈宴清走上前落座,乌昭野顺势到了杯酒给他,陈宴清抬指微挡,“你知道我不喜饮酒。”
乌昭野没意思的啧了声,“成,给你换茶。”
他招手让人给陈宴清换了茶水,陈宴清笑笑,白玉的手拈起茶盅,垂眸浅饮。
乌昭野摇头挤兑:“我就看不惯你们大虞人这副…到哪而都端着斯文的架势。”
目光一瞥,掠过陈宴清空无一物的手,乌昭野觉得哪里不对,再次看过去。
“你的扳指呢?”乌昭野眉头皱紧,眼里的散漫也换了严肃。
陈宴清抬指至眼前,看了须臾,启唇道:“你不是要看戏,不架高了怎么好看。”
乌昭野结合这次事情,立刻想到是怎么回事,拍案怒骂:“他是真敢接,真不愧是母子,一个旁系的小族之女爬床上位,生出的儿子一样不知安分。”
“西玉关到乌兰的商路能走通,全是因为姨母的缘故,那对母子想坐收渔人利,简直做梦!”
“时间太久,以至于他们是忘了怎么一回事了。”陈宴清放下手,习惯性的捻动指节,沉黑的眸里乍闪过冷意,“父亲即存了这心,不彻底死心,消停不了。”
“你想怎么做?”
“自是让他们认清因果厉害,再不敢肖想。”陈宴清勾唇微笑,眼梢半垂着,流露出几分比乌昭野更甚的寡情。
“我总归配合你。”
两人相对一眼,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与表哥许久不见,今日也好聚聚。”陈宴清随意将手搭在凭几扶手上,方才摄人的一面就仿佛不曾出现过。
乌昭野嗤笑:“你端个茶盏,有什么可聚。”
他嘴里嫌弃,却也端起了酒盅,烛火摇曳的舱房里,一人饮酒一人品茶,待散去已经是深夜。
……
月色清融,陈宴清踱步走过西园枫林,回到萧篁居。
他去到书房,靠坐在圈椅里闭目养神,静静思索着商会的事,许久,睁开眼去拿摆在书桌上的茶盏,指腹触到冰凉的玉瓷茶盏,蹙眉收回手。
“书砚,换茶。”
等了片刻无人回应,陈宴清恍然想起,书砚已经被他安排去监督宋吟柔面壁。
他看了眼天色,按说两个时辰已到,怎么还没有回来?
脑中紧接着闪过少女怯楚的脸庞,一双乌眸含泪欲坠。
陈宴清曲起指节搭在桌面轻点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去。
第9章 他指上的戒痕
吟柔被书砚带去了十方堂面壁。
与其说是面壁,能待在这样一个不用担心又有人找上来的地方,吟柔感到少有的踏实。
墙上所挂的都是手抄的经文,她默读这些经文内容,心里也得到片刻的安宁,不知不觉连过了时辰都没发现。
“这些都是我母亲亲手抄录。”
吟柔静心在读经文,连有人走近都没有发现,直到清润如玉的声音划过耳畔,她才慌张回身。
三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目光注视着墙上的经文。
吟柔局促请安,“见过三公子。”
坐在凳上打瞌睡的书砚一个激灵醒过来,见陈宴清来了,抹了把惺忪的睡眼,麻溜站起身,“公子。”
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往他日嘴贫话碎公子都不说什么,但最忌渎职,这下好了,还被撞个正着。
陈宴清瞥了他一眼,”
退下。”
书砚眼睛也不敢抬,哈着腰就走。
吟柔悄悄抬眼,就看到书砚一步一绊,很是可怜,猜到他是怕三公子怪罪,于是轻声为他解释:“书砚是在监督我面壁结束后,才靠着小憩一会儿。”
说完她就感觉到三公子的目光朝自己落来,带着淡淡的审视。
吟柔轻咬唇瓣,她没有说谎,两个时辰的面壁结束后书砚就提醒过她,是她看经文入神,才没有立刻离开。
吟柔想好了,如果三公子问她,她就这么解释,可他开口却没有提书砚。
“那你可自省好了。”陈宴清问。
少女的脸庞在烛光下烧红,唇瓣被咬在贝齿间,眼睫颤动的弧度变深。
陈宴清知道自己问得严苛,少女的反应也在他料想中。
吟柔几乎把头埋进胸口,用极轻的声音说:“吟柔已经反省过,以后必定更加规行矩步,谨言慎行。”
陈宴清眉心稍蹙,少女看似乖顺,却无一处不在透露委屈,也罢,既然固执,他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你可以回去了。”
陈宴清背对她,将目光重新投回到墙上的经文上。
吟柔挪步往外走,快到门边时又停下,转身朝着那道高峻的背影说:“今日多谢三公子。”
陈宴清眼梢微划,侧目攫向少女纤弱的身影,“我罚了你。”
言则,这样也要谢他么。
吟柔抿了抿唇,“今日是我冲动在先,让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若没有遇到三公子公允做主,吟柔的下场,一定不会只是面壁思过。”
陈宴清不置可否,“若你真的明白,那就该知道明哲保身。”
吟柔岂会听不懂,他说得是她替书砚说话的事,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替人出头反而会连累到自己。
少女抿紧苍白的唇,似无言以对,陈宴清也无意计较她是不是真的懂,今日帮她是意外,日后她如何也与他无关。
“我那么说,是因为。”吟柔蓦然开口,嗫嚅着说:“因为,我知道,公子是明理心善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