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35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古代言情

  一时收拾妥当,众人分为两队便自出发,一队准备出发去往监牢之中,另一队则是预备半路稍停,一得消息就快马加鞭去找那赵明枝印信。

  此处一干人等已经出了镖局,另一处,那傅淮远随从也打马回了许府。

  他进门之后,当即便要去寻自己主家,然则四下找了一圈,哪里有人,再一打听,原来那傅淮远一早便被老夫人叫了去,此时还未出来。

  那随从一面着急,一面又无法,因晓得这位当家的脾气急躁,一向须臾不能等的,尤其每每见过老夫人,十次有八次会挨骂,挨了骂后,自然要找由头向手下撒气。

  他既怕凑到枪尖上,又怕回报得晚了,后果更难承受,当即便去往老夫人院外,坐在廊下着急候着。

  此人却不知道,一墙之隔,前院偏厅当中,那傅淮远果然正站在许老夫人面前,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再老老实实低头听训。

第64章 软禁

  傅淮远对面而立,居高而下。

  他左手叉腰,右手却往地上“砰”的一声,扔下一包东西,昂首道:“姨母与其骂我,不如好生看看这些,再来说道!”

  那一包中原是许多册卷,被他使力砸落,当即四下散开,正有两本掉在许老夫人脚边。

  许老夫人并不去看,也不去捡,只往地面扫了一眼,方才厉声道:“我养了你这许多年,便是叫你这样给我甩脸吗?”

  她虽坐于交椅之上,手中仍旧抓着拐身,此刻一面说,一面把那木拐用力往地上一捣,发出“笃”声。

  又冷冷道:“只凭这一点,李训就胜你良多……”

  听得李训二字,傅淮远登时变脸,继而反笑道:“李训,又是李训!”

  多年积怨,到得今日好容易将人踩在脚下,却仍被拿来比对,拿话贬低,傅淮远如何能忍。

  他当即暴起,口中怒道:“除却李训,你眼中便没有旁人了么?!”

  说着往前两步,又拿脚狠狠将地面散落书册用力一踢。

  那卷册一时凌空飞起,朝着许老夫人而去。

  两人一站一坐,相距不过数步。

  这样突然动作,后者猝不及防,难以闪躲,只好拿手去拦,竟有几分狼狈。

  幸而这一脚只是声势骇人,踢到书上,毕竟纸张柔软,许是使力时着力不对,最后只是重重打在后者身旁桌脚上,随即又再跌落。

  而傅淮远看她如此动作,竟不上前,只在原地站着,指那册子道:“姨母倒是看看底下证据——勾结盗匪,挖根掘基,这可都是那李训做下好事!”

  许老夫人冷冷扫他一眼,到底还是撑着拐杖,艰难弯腰去捡了脚边几本书册起来,放在膝上慢慢翻看。

  其中一册是李训行踪,果然一二年间在各地镖局露头次数屈指可数。

  而另两册则是一年间许多镖局分点中镖师行踪,不仅调动频繁,常有生面孔,新人俱是壮勇,又常进出去往盗匪所据位置,或是时常不知去向,往往匆忙出行,继而再不露面。

  许老夫人越看,脸上神色越是发冷,抬头问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傅淮远傲然道:“是我使人私下守查而得……”

  他把自己如何着人去各处分点外监视查看事说了,又道:“若非我及时发现,用不得几年,一门上下,都要被他拖累!”

  许老夫人讽道:“你倒好本事。”

  傅淮远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这好本事正要多谢姨母!这些年镖局里擦屁股的事都叫我去接,出头的事李训做了,如是,倒叫我擦出这许多脏东西来——你说,是不是时也命也?”

  他把语气也放得和气许多,好似方才翻脸从未发生过,又道:“其实认真来论,姨母于我二人才是血亲,做甚这些年总要去听信一个外人,却不理会自己人?”

  “你看这李训,他仗你信任,自己不要命就算了,竟还把我镖局也拖扯下水,如此狼子野心,其实早有迹象,但凡只抱一二怀疑,都不至于放纵至此。”

  “你看重他,样样紧着他,还要把菀娘许给他,眼下怎的?倒养出一白眼狼来!”

  “眼下他总算进了牢狱,倒叫我们有一二喘息功夫,能把镖局好好收拾起来,否则长此以往,这家中产业,便早归了李姓!”

  许老夫人把那册子放到一旁,道:“你要怎的收拾?”

  傅淮远却道:“镖局本是许家产业,我哪里能做主?但若要到我手里,自是得重新整顿内务外事,从前邓州、京兆、凤翔许多地方不听管束,先或责或罚,另要再派人接手……”

  他趁此机会,把自己打算细细说来,先说人,再说财,若按其人办法去管,果然把镖局捋了一遍,却是要害位置都放了新人上去。

  许老夫人问道:“你这般行事,那些人难道肯听?如若不肯,一旦闹事……”

  傅淮远不屑道:“李训都下狱了,他们无头无领,能顶什么用?再敢闹事,送得进去,一并牢里作伴!”

  许老夫人皱眉道:“这样挖根掘基,把自家镖师送进狱中,今后谁人还肯跟你,如何服众?手下俱都走了,谁人跑镖?”

  “姨母放心,此事我自有考量,不必担忧。”

  傅淮远道:“那李训慷他人之慨,从来不知俭省,镖局中每月发下去的银钱,足是旁的镖局数倍,人却未有增多,哪怕月银减半,消息放出去,照样大把人抢着来,这群老的要走自走便是,我还怕他们不走!”

  他放缓口气,又道:“我平日里为这个家忙前忙后,日夜不歇,图的什么?难道只图这几角银钱?”

  他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求道:“我晓得姨母怕我染指家中产业,所以时时提防,其实我哪里在乎这个——凭我能耐,不在许家,天下哪里去不得,不过忧心姨母年迈,菀娘柔弱无依靠,才一直护守罢了……”

  再道:“我屡次向姨母求话,不过想要一个机会,求娶菀娘,可久求不得,您只要把菀娘许给李训,今次这许多证据摆在面前,难道还看不清他真面目,仍要一意孤行么?”

  许老夫人听到此处,忽然问道:“你把那李训下了狱,说他勾结盗匪,可有想过若是他在狱中攀咬许家,如何是好?”

  “姨母放心,我不是那等草率之人,怎会把自家产业断送——那李训果真攀咬,我能送他进去,自然能叫他瘐死其中,届时人证两失,自然消了官司。”

  许老夫人皱眉道:“新任这一位通判可是出了名的铁面,从来不肯听人说情——你要有本事在他狱中瘐死?”

  傅淮远得意道:“通判管人,押司管事,现官不如现管,只要通了押司,连判官都不会过问,哪里要到那通判手中——我在均州这许多年,难道竟白混的?”

  竟是果真好似已经想得周全。

  “你将那李训下狱,自以为得计,可有想过他孤身来此,难道竟无后手?”

  许老夫人听到此处,已是再坐不住,连声问道:“那卫三何在,你可知晓?一旦他找上门来,那斧头你吃得消吗?另有李二前几次自均州镖局中调去的几个老镖师,近日可有回来?都是精明彪悍人物,熟知州中情况,一旦联动,你压得住?”

  她顿一顿,又道:“另有昨夜那女子——”

  傅淮远听她连声发问,稍一细想,本来十分得意脸上,竟是便隐隐发白起来,再想到卫三那斧头,更是心中惴惴。

  他强自道:“今次也没见卫三,想来还在京兆府……两处相隔这样远,等他来了,早已尘埃落地……”

  这样回话,把许老夫人听得怒火中烧,她再不理会面前人,而是大声唤道:“来人!”

  又去拍铃。

  过了片刻,院内守着的嬷嬷才连忙进来。

  许老夫人令道:“昨夜那同李训来的,姓赵那女子,先找个由头把她禁在内院,莫要由她胡乱在外行走,乱传言语!”

第65章 毛病

  那嬷嬷当即领命而去。

  傅淮远站在一旁,本来先听得卫三名字,还在想对策,再听许老夫人指派手下去寻赵明枝,面色骤变,却是不敢插话。

  等人走了,他才舔了舔干得脱皮的嘴唇,上前两步,试探道:“一个过路女子,作什么要禁她在内院?”

  “你是傻的吗?!”许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外甥,“李氏镖局的当家人进了监牢,还是因为勾结盗匪这样的罪名,她亲眼得见,届时出去一说,谁人还敢上门托镖?”

  傅淮远咽了口口水,道:“她才来几日,一个人都不识得,能同谁说去?”

  又道:“况且是她施恩李训,又不是李训施恩她,眼下李训出事,商人最怕沾惹是非,必是能走则走,不会多话——姨母是不是多虑了?”

  许老夫人面上流露出失望神色,道:“你在镖局中搭了这许多年的手,我也时时带着,难道还一点眼力都没能长进吗?”

  她恼道:“能叫李训看上眼,护在身边,还带回府上,须臾不肯稍离,你当那是什么好相与货色?!你以为人人都是菀娘,养在内宅,每日只用弹琴写诗,旁的俱不用管吗?!”

  “她才几岁,独自一人便敢先去京兆府探路?这样人物,怎能小觑?!李训昨夜怎么说的?说她仗义相助!”

  许老夫人瞪着眼睛,恨不得把傅淮远翻个转,叫他头朝下,把他脑子里的水给倒出来!

  “她仗义相助时难道不是人生地不熟?当初都能仗义,眼下便不能仗义了?这等商贾出身的,走南闯北,最是奸猾,谁知她还有无什么后手。”

  她恨铁不成钢道:“这女子从前既能救李训一次,定是看中他本人能耐,还不知图谋什么!难得有机会再做施恩,收买人心,怎会放过!”

  语毕,一挥手,道:“总之,眼下这时候,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先把人压着,如若无事自然好,若是有事,还能多个说头……”

  傅淮远不甚同意,心中另有想法,只暗暗撇嘴。

  正当此时,恰才出去那嬷嬷就匆匆进得门来,回禀道:“夫人,小的去问了姑娘房中,只回说那赵姑娘一早就提了行李出门了,再一打听,才晓得……”

  那嬷嬷口中说着,犹豫几息,把头转向了一旁傅淮远,虽不曾点名,那意思早十分明了。

  傅淮远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喉咙干涩,十分想喝水,张口半日,还是没能说话。

  而许老夫人哪里还能不知,跟着转头问道:“什么意思?我问那姓赵的,你看傅大做什么?莫不是……”

  傅淮远心中大悔,已是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却是强自镇定道:“姨母,早间那衙门来收押李二时,正巧遇得赵姑娘去找他,被看个正着,她见得李训下狱,十分害怕,只说不愿沾惹是非,便要告辞走。”

  他干咽一口,道:“我其时想着,如姨母所说,她家中看着好似也有些能耐,要是私禁人身,将来怕不好解释,既是要走,也不好拦着,就叫人跟在其人身边,以做监视,等到送出均州府,自然万事大吉……”

  许老夫人先前虽怒,但一直不急不忙,此刻听傅淮远说起赵明枝,却是身体一晃,忙挨住一旁交椅扶手,连声问道:“她可有说要哪里去?”

  傅淮远迟疑一下,不知为何,竟是一时不敢回答。

  然则见得许老夫人面色,晓得这回逃不掉,只得道:“说是另寻镖局,护她去往京兆府——姨母,这也无甚要紧罢……”

  “放你娘的狗臭屁!”许老夫人暴怒而起,脸上竟是气得发红,举起手中拐杖就要去打对面傅淮远,只被一旁嬷嬷连忙上前拦下。

  而傅淮远连忙闪躲开去几步,叫道:“姨母,我这话哪里有错了?!”

  许老夫人家中屠户出身,怒极时便顾不得许多,骂道:“狗杂碎!你脑子里装的是屎么!怎的不钻回那猪大肠里吃饱了再生出来!”

  傅淮远当着下人的面被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要忍不下去,冷不丁却听对面许老夫人问道:“她去的哪家镖局?”

  “还不晓得,我荐了几家,她只说届时再选……”

  许老夫人更不能忍了,怒道:“你是傻的吗?她要找旁的镖局,岂不是叫人晓得李训下狱,确是事实?没了李训,均州城那许多镖局,谁不盯着想要咬你几口肉下来……”

  “没了李训,不是还有我么……”傅淮远挺胸道。

  许老夫人冷笑道:“你能顶什么用?你能去同京兆、凤翔沿途官府拿通行批文,还是打通三地交界那许多乱道。”

  傅淮远一时愣住,愕然道:“那不是姨父从前人脉……”

  “若是他手中人脉,作甚这镖局要姓李?”许老夫人说到此处,倒是不再遮掩,“你当作甚一城之中,人人肯让我家镖局三分,尊那李训做行首?”

  傅淮远竟不敢去猜,也不知如何作答。

  许老夫人又道:“你总说我把李训当内人,把你当外人——我难道不晓得,你我才是一脉?若你当真能耐,我哪里不愿把菀娘给你,亲上加亲?”

  “你我自己人,我对你便不必那许多提防拉拢,唯有那李训,本同府上毫无瓜葛,一旦将来成了家,被那枕边风一吹,自然会生旁的想法,若再有个一儿半女,难道还指望把他继续绑在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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