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狸
尊严又如何抵得上性命。
缨徽豁出一切。
如其所愿,迎了上去。
行军至深夜子时,李崇润才下令安营。
他用披风裹住缨徽,抱她进帐。
欧阳夷正等着给缨徽把脉。
这些日子虽殚精竭虑,但身体未受苦。
胎像倒是稳当的。
不过……欧阳夷瞥见缨徽露出的一截藕腕。
老脸微红。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
出来对李崇润道:“孩子落地前,你莫要太过分。”
李崇润仰在圈椅上,有种自暴自弃地悠闲:“美人不就是这个用处嘛。”
欧阳夷知他们当中恩怨,不便多言。
隔屏风看了看缨徽,长吁短叹地走了。
帐中霎时安静。
缨徽知道李崇润恨她至极,不敢出声触他霉头。
将脑袋埋在软枕间,一动不动。
李崇润自打缨徽舍弃他,一夜至多睡两个时辰,且时时梦魇。
他瞥了眼更漏。
长夜慢慢,需得寻些乐子。
他叫进守卫,吩咐:“去,传谢将军来。”
第24章
缨徽听见李崇润深夜要召见阿兄,眼皮突得一跳。
撑起身体想要阻止。
但想起如今处境。
愣怔片刻,又静静地躺了回去。
她熄灭不了怒火。
尽量不去火上浇油。
李崇润看向她的方向。
连地屏风十四牒,将人影遮得严。
依稀听见身体挪动、被衾摩擦的声响。
细微,带着小心翼翼。
李崇润突然有些恨自己的敏锐。
谢世渊来得很快。
他白日行军惨遭搓磨。
夜间刚要就寝,便听诏令。
生怕来晚了,李崇润迁怒缨徽。
忍着腿痛疾步赶来。
因为匆忙,衣衫未整。
连发髻都是乱的。
昔年风度世无双的少年将军。
如今病骨支离,面容憔悴。
身后一无所有。
谢世渊艰难地朝李崇润躬身揖礼。
李崇润道:“某听闻谢将军除了擅骑射弓箭,还擅弹筝。深夜无趣,能否烦请将军拨弦助兴。”
谢世渊知道缨徽就在这里。
他拒绝不了。
副将搬上古筝。
紫檀木的凤凰筝。
柔韧的蚕丝弦。
谢世渊将乱了的琴码摆正。
抬手拨弦。
弹得是极合时宜的《秦王破阵乐》。
勾托抹托,流畅悠扬。
在静谧无声的深夜,尤为激昂。
只是大约音由心生。
平白多了些悲壮苍凉。
定州有大片草木肥沃的土地,古来为养马之地。
檀侯魏铭野心勃勃,据三州而向外扩张。
需要大量兵马辎重。
便将定州做为了养马场。
驱使私奴,动辄打骂。
每到冬天,养马场外数不尽的私奴尸首。
甚至来不及掩埋,只能付之一炬。
谢今身为刺史,早就看不下去。
他以各种明目推恩赦免过一些私奴。
为他们办良籍。
檀侯起先只是不满,并未有其他动作。
后来靺鞨难侵,劫掠了檀州几个粮仓。
檀侯大怒,奋而反击。
却因战马供应不足而战败。
从此檀侯视谢今为眼中钉,蓄谋除之。
战乱之地,多的是视人命如草芥、一心攀附之人。
偏谢今耿介严正,得罪了不少人。
奸佞又在檀侯面前挑拨。
使得檀侯最终下定决心,将谢家斩草除根。
谢世渊从前亦是以身报国、雄心壮志的武将。
但经家国事,才知激昂的破阵乐背后是累累白骨。
缨徽听出了他曲音里的伤慨。
伏在榻上,眼圈悄悄红了。
一曲终了。
李崇润听得失神。
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胸口堵得慌。
他道:“谢将军只会这一曲吗?”
谢世渊只有继续弹。
李崇润听过缨徽弹筝。
只算得上娴熟,谈不上精妙。
但她鲜有愿意静下心来做的事。
唯有在筝前,表现得十分耐心虔诚。
她会的寥寥几曲。
在逼着谢世渊不停歇的弹奏后。
都在他手底下轮过一遍。
李崇润通些音律。
从花指、遥指的习惯能看出。
缨徽的筝是谢世渊手把手所教。
原来他早些年相识的缨徽。
身上心里皆是另一个男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