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 第16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林静照捡回一头命,跪地谢恩。深深伏了许久,她有些词穷了。

  “陛……下。”

  “罢了。”

  他的声音随着磬音长长回荡,透露些许无奈,“打你也没意思。”

  这里没有第三人,便当罚过了。

  罚过了?

  林静照失去了力气,体力透支着。眼角上的泪,被她不屈地咽回去。

  茫然若失,好似大病了一场。

  这次被抓,怕是昭华宫再住不得,她得被重新打回诏狱。

  正预备着被锦衣卫拖下去,却听座上之人道:

  “林静照,到朕身畔来。”

  

第14章

  菱窗半开半阖,输入一阵阵冷气。

  丹陛上摆着纤长的铜鹤,镶嵌着玉璧和景泰蓝,用料豪华,香雾缭绕。

  壮丽富赡,雕梁画柱,宛若天宫之仙殿。

  林静照拎着湿淋淋的裙步步踏上龙墀去,撩开轻纱,靠近君王。

  龙座巍峨而肃穆,比想象中还高还庄重,高处不胜寒,站在上面可以俯视苍生。

  如果不是命令,她绝不会涉足这里。

  她在一尺前停步,“陛下。”

  不敢靠帝王太近,她刚在雨中淋过,衣裳脏乱,身下还有一大滩水渍。

  朱缙淡声吩咐:“再近些。”

  林静照呼吸重了几分,犹豫片刻,来到他身畔。无意中触碰他五色龙鹿的柔软道袍,弥漫着揉碎的雪松和冷杉之气。

  蹲在地上,这姿势她的头恰好与他的膝齐平,像给他捧香炉的接引童子。

  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朱缙眼珠如清冷的乌木,盯着她,“纵火烧宫这种事,绝没有下一次。”

  林静照宛若被拴在他脚下,略有怔忡。

  “陛下……”

  他道:“点头,朕帮你把此事揭过去。”

  过往,她的所有事就是他摆平的。

  林静照催眠似地点头:“好。”

  朱缙奖励地揉了下她的头,力道不轻不重。

  林静照愈加恍惚,好似戳上某种印迹般,透着训导和服从的意味。

  听话会被奖励,不听话会被廷杖。

  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很容易让人沉迷在温柔乡中,顺从上位者的命令。

  “嗯……”她被揉得有些懵。

  一刹那间,竟有些感激他的宽容。

  他提醒,“你该说什么?”

  她恍惚了下,意识清醒,“谢陛下。”

  他否决,“不是这个。”

  她被掐着后颈,仰起头来。陷于天子掌中的恐惧感,她骨子微颤,比平时乖上几分,思考得也更迅速。

  “臣妾谢陛下疼臣妾。”

  朱缙轻哂,拍了拍她的脸。

  “疼你。”

  桌上,湘管边,是拟到半截的陆云铮和江杳的赐婚圣旨。

  林静照暗暗瞥了一眼,心被刺痛。廷杖她没怕,绞刑架她没怕,陆云铮娶别人却让她实实在在怕了。

  陆云铮还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卖力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张了张口,想要恳求面前的男人。

  陆云铮的未婚妻是她。

  把她还给陆云铮。

  朱缙袖口绣有素雅的青松月冷纹,罩着层淡冷,开口道:“你会武功,当初怎么保护懿怀太子的,将他藏到了什么地方?”

  这话诏狱的锦衣卫曾问过她无数次,这次是君王亲自来拷问。

  君王有问,不得不答。

  林静照暂时将自己的话咽回去,干巴巴道:“臣妾不知。”

  他不冷不热,“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林静照一凛,神情有些不自在,无形的威严像沉重的大山。

  说出懿怀太子的下落就能活命,但她不能说,否则就是对不起懿怀太子,对不起自己在诏狱中坚守的日日夜夜。

  更何况,她真的不知道。

  那日失手接了瓷杯,暴露了武功,已酿成大错,不能一错再错。

  她思索片刻,答道:

  “臣妾当年蒙太后娘娘眷顾,在宫中做过一段时间懿怀太子的女官。说是女官,实际上与婢女无异,做些粗使活计。”

  “那日宫变,燃起了熊熊大火。臣妾有心护送太子,可太子先一步不见踪影了。爹爹怕臣妾卷入祸事中,送臣妾到龙虎山避难,当一段时间的女冠。”

  后来她就被锦衣卫抓到了诏狱,遇见了陛下,稀里糊涂当了贵妃。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朱缙漫然聆着,似信非信,“依你之见,懿怀太子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林静照惕然:“臣妾不敢妄言。”

  朱缙口吻微重,道:“朕叫你说。”

  她被逼无路,怀着顾虑讲:“懿怀太子已不在人世了。”

  “哦?”他淡淡追问,“理由。”

  林静照道:“先太子性子仁慈,身体孱弱,多年抱病。臣妾在宫中当女官的那段时日,做的最多的是熬药。最后见太子时,他捂着胸膛,似乎被箭穿透,重伤奄奄,后来便找不到人。”

  朱缙顺着话头,“所以你认为他死了?”

  她默认,“既然找不见人,必然在葬身火海中烧成渣滓了。”

  朱缙撂下笔,神色荡于春寒的空气中,夹杂着意味,“贵妃。旁人也以为你葬身火海烧成渣滓了。”

  空气静了一刻。

  她现在好好地活着,在隐蔽的角落,他的面前。旁人以为她死了,只是不知内情罢了,可见火祸致人死命并不可信。

  林静照无法反驳被这严丝合缝的指摘,承认道:“臣妾愚钝,想当然了。”

  他轻轻咳了声,“怕贵妃不是愚钝,是太聪明了。”

  林静照不敢多说,怕他生气,“臣妾是愚钝,但说的话是真话。”

  朱缙道,“当真?”

  二人眼下的姿势十分暧然,她跪在他脚下,他微微侧着身子,像极了男人和女人。

  林静照感到了不适,迟疑着道:“懿怀太子当真死了。”

  “判定一个人死,要验尸。”

  朱缙趋于冰冷的质疑,“朕饶你死罪,不是听你捕风捉影的揣测的。”

  懿怀太子是太后的嫡长子,按顺位继承的话,该是懿怀太子登基为帝。

  如今阴差阳错,朱缙登了皇位,涉及天位合法性,必然穷追懿怀太子的下落,免得日后忽然冒出个太子来复国。

  林静照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他是皇帝,英察聪毅,分外难糊弄。她要逃出生天,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后半夜雨已小了,腾起夜雾,雾色靡靡如雨,渗得人肌肤凉凉的。

  她臂上犹存着方才的勒痕,若说谎话,有被拖出去打死的风险。

  林静照颔首缓缓,“是,臣妾定为陛下寻到懿怀太子的尸身,使陛下安心——”

  她一再表达忠诚。

  朱缙长目微阖,未做出批语。

  他信她,却不完全信她,找尸体这种事也轮不到她做。

  虽能气氛温然,二人的话头尽了。

  除了拷问懿怀太子的下落,她与他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无话可说。

  她跪安欲去,他叫她起来。

  赐婚圣旨像根刺时刻磨着内心,林静照抬首仰望于他,眸子涌起一汪铅泪,鼓起勇气再次提及:

  “臣妾所知已尽数禀陛下,求陛下放臣妾归家。”

  赐婚圣旨的对象本来就是她,她要夺回她被剥夺的东西。

  朱缙反问:“你为何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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