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 第60章

作者:旅者的斗篷 标签: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官场的一落一起,他的自尊心和精气神遭到了重创,不复往昔的志骄意满,趋向于谨言慎行,变成一个老练保守的政客。

  陆云铮深切体会到了侍奉天子的艰辛,天威在上,如履薄冰。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是靠皇贵妃起家的,最大的靠山是皇贵妃,而不是靠什么才华。皇贵妃当不当皇后自有圣上裁决,他不该卷入这场政治漩涡中。

  至于账册的事,君王告诫陆云铮到此为止,不必再弹。江浔毕竟是他的岳丈,他既娶了江杳,该当孝敬岳丈。

  陆云铮知君王这么说是不打算惩处江浔了,仍要包庇着。圣上是念旧情的人,在他这里念旧情,在江浔那里同样。

  他不打算穷追猛打,这件事做得本身欠妥帖,过去就过去了,他只求重返官场。

  对江家网开一面是看在江杳的份上,得让江氏父子知道,他不是好欺负的。

  回到宅中,陆云铮的宅邸由萧瑟凋败变得焕然一新,前几日避之不及的宾客重来结交。

  陆云铮一边满足地享受着官场地位的提升,一边鄙夷这群见风使舵的势利鬼。

  欲找到江杳,告诉江杳作为当家主母拒绝这些人,莫胡乱收礼。

  四下找江杳而不见,下人说江杳出去了。

  陆云铮泛起疑心,暮色苍茫已近傍晚,江杳一声不吭地出去作甚?

  

第55章

  陆云铮在宅邸等了半晌,江杳才归家。

  她行色匆匆,一身简单利落的骑装,袖子用绸带扎起,姿态飒爽英气。

  陆云铮疑她偷偷去探望娘家,早有三分不悦,沉着嗓子问:“杳杳去哪儿了?”

  江杳见他在此守株待兔,稍作讶然,“城中新开了一座酒楼,我出去瞧瞧热闹。”

  陆云铮肃然道:“我日日上朝下朝在城中行走,岂不知新开了什么酒楼?你且说酒楼的名字和位置,老板姓甚名谁?”

  江杳并无遮掩之色,坦荡说:“一间无名的酒馆,老板不熟,不知姓字名谁。”

  陆云铮剑眉一挺:“你骗谁?当我三岁小儿,借口也太拙劣了些。”

  江杳莫名被呛有些摸不着头脑,“陆郎为何质问我?我连独自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

  陆云铮心一软,随即又感到浓浓的失望,“你曾说过无论何时永远站在我这边,现在却站到了江家那边。”

  江杳默不作声,似认了。

  陆云铮见她不解释,失望愈甚。

  “陆郎,你镇定一点。”

  半晌,她道。

  陆云铮焉能镇定,江家一心一意鼓捣着她和他和离,她受到蒙蔽,定然会弃他而去。

  “杳杳,你变了。”

  他喟然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江杳留在原地,眸中死水无澜。

  是陆云铮先入为主,认定她和江家父子见面,实则并不然。

  以陆云铮的眼力永远也不会发现,她方才去了皇宫。

  她的主子只有一个,大明两京十三省唯一的主,紫禁城中的皇帝陛下。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主子有命,仅此而已。

  ……

  陆云铮自认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曾用自己的隐忍策划未来,搏得了一个不错的前程。

  英雄最难过情关,面对江杳时他手忙脚乱,既怕伤害到江杳,又怕她见异思迁离开自己。

  他对江杳属实在乎得过分,江杳和江家其他人不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是他陆云铮一生一世认定的妻子,谁离开他江杳也不能离开他。

  近几日,他表面装得若无其事,暗地里留意江杳的去向,要求小厮事无巨细地禀告。

  他不是想阻止江杳回娘家,也不想限制她的自由,实是江家那对父子用心险恶,一心劝他们和离。为了他们的未来,杳杳还是暂时不回娘家为妙。

  陆云铮刻意留意着,果然发现了江杳的异常。

  比如她有时会在午夜忽然消失一段时间,有时白日里单独外出,以各种借口搪塞。陆云铮派去跟踪的人总被轻易甩脱,江杳反侦缉的手段比寻常人强上许多。

  陆云铮虽知道这些异常,没有任何立场质问江杳。因为他派人到江家门前偷偷瞧过,江杳确实没回江家,正如她所说的出门游玩、下馆子,仅仅是寻常游乐活动。

  他怀疑自己过于敏感了。

  江杳有自己的自由,他岂能因最近的事杯弓蛇影,捻神捻鬼地跟踪。

  陆云铮心境复杂。

  ……

  另一头朝政上,陆云铮重回首辅之位,再度与次辅江浔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摩擦。朝政的分歧外加私人恩怨,二人势如水火。

  陆云铮手握江浔贪赃枉法的证据,本欲置江家于死地,念及江杳才网开一面。谁料江杳也偏向娘家,陆云铮对自己那岳父多了层嫉恨,几乎到了排挤的程度。

  对于江浔来说,从陆云铮官复原职那一天起事情便不妙。此次蒙混过关不是因为陆云铮仁慈,全凭陛下高抬贵手。陛下显然不愿过分偏袒任何一家,以后的路还得靠自己走。

  江浔终究斗不过陆云铮。

  前些日接杳杳回娘家的事,彻底把陆云铮得罪透了。

  陆云铮为圣上立下过大功,积累势力深厚,若此时蓄意针对江浔,江浔无还手之力。

  江浔需在官场上寻求生存的一片天,无可奈何之下,携子江璟元以翁父之尊登临陆家,赔礼道歉,恳求两家重归于好。

  江浔从前在金陵吃得苦够多,脸皮也足够厚,能屈膝侍奉圣上也能侍奉自己的女婿。

  陆家不开门,他便在门前撼门而哭,声声泣血,花甲之年两鬓苍苍的老人分外可怜。

  邻里纷纷围观,指责鄙夷,首辅陆云铮枉顾人伦竟将自己的亲岳父逼到如斯境地。

  陆云铮没经历过这等场面,谁料江浔竟能拉得下脸登门致歉。

  江杳见父亲前来下跪之前,左右为难,泪水簌簌雨下。

  陆云铮没办法,不情不愿地暂时与岳父握手言和,一边安慰江杳一边将江浔父子请进家门,驱散围观之众。

  ……

  江浔搞定女婿乃权宜之计,唯一能决定臣下生死只有一人,便是圣上。

  江浔不能长久仰人鼻息,更不能坐以待毙。陆云铮重掌内阁后,他和儿子江璟元愈加把圣上当靠山,拼命侍奉圣上,日日夜夜为撰写青词,寻仙丹,访仙人,揣摩圣心,在朝野中能做到在圣上吩咐前就预先把事情办好。

  皇贵妃娘娘本是龙虎山的道姑出身,半人半仙,于修玄一事独有见解,又深得陛下宠眷,献上的青词便由她批阅改动。

  她认为欠妥的词句会代圣上以朱笔圈出,发回,臣下再斟酌重改。

  江浔挑灯夜读,发现皇贵妃娘娘近来批改过的青词很诡异,尽圈些无关词句。比如一篇词中通篇圈“吾”,另一篇则圈了个“困”,还有篇青词是“父”,有篇是“救”。

  合起来就是吾困,父救。

  江浔大感诧异,百思不得其解。

  皇贵妃娘娘怎会如此说话,应该不大可能是暗示,是他想多了。

  可除了蓄意传秘外,皇贵妃娘娘圈的字毫无意义,全无改动的必要。

  他硬着头皮酌情,改后整篇青词变得晦涩膈应,失去了原本的美感。

  将青词拿到宫里重新奉予皇贵妃娘娘,司礼监张全说皇贵妃已不再批阅青词了,至于为什么,宫廷秘闻不可言说。

  江浔愈加疑惑,只得依言行事。

  张全将圈改后的青词直接递给圣上,朱红圈批连起来的“吾困父救”四字明晃晃呈于御案。

  ……

  阴凉的雨线从瘦削的竹叶上掠过,天空被雨水织成一张细腻的蜘蛛网,满地败叶在风中滚动,树影朦朦胧胧地遮在廊庑边。

  林静照自上次训斥后再没得到任何圣眷,昭华宫一锁,隔绝了她和外界的消息。每日她除了睡觉便是用膳,浑浑噩噩,要么坐在廊庑前盯着天空掠过的鸟影,无所事事。

  芳儿和坠儿陪她一起在昭华宫,照顾她的起居和饭膳。以往还盼着娘娘复宠,这次希望完全落空了,陛下的吩咐是永不许娘娘见驾。

  娘娘,怕是得老死宫中了。

  林静照倒还好,见不到君王的日子也没觉太痛苦,但日子一天天循环往复乏味至极,如阴雨天笼罩着灰沉沉的黯淡,令人窒息。

  凭那日圣上对她那避而远之的厌恶态度,大抵她今生再没机会觐见天颜了。早知有圣心加厌的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原来,他对她的身体失去兴趣后,她毫无价值。

  白桃香叶冠空摆在桌,黯淡蒙尘。

  “本宫今晚想用鸡髓笋和螃蟹面。”

  林静照吩咐芳儿和坠儿,并非真馋,而是这两样用料精致十分难做,昭华宫只有芳儿和坠儿两个小宫女做,会耗费很长时间。

  如此,两个宫女便没法监视她,她能获得一段独处时间。她日夜处于监视之下,独处时间甚是珍贵。

  芳儿和坠儿面面相觑,面露难色。

  这两样原料昭华宫是没有的,她们得向御膳房请求。凭娘娘失宠的境地,御膳房未必准许。

  娘娘那日可是被圣上赶回来的,宫里谁不是见风使舵之辈?

  通传御膳房,本准备被呛一鼻子灰,谁料御膳房痛痛快快就给了,还是新到的上等食材。芳儿和坠儿惊喜,认定娘娘复宠有希望。

  林静照才不管那两个小宫女作甚,拿了一罐屠苏酒,喝得大醉熏熏,在牛毛细雨中独自来到昭华宫后殿清澈的小池塘边,折了一枝柳条,褪下鞋袜百无聊赖地蹚水。

  她无法解释自己的举动,只是见池底有鹅卵石就想踩一踩。雨天的水冰人肌骨,无孔不入的寒感令人发凛,能让人意识到还活着。

  雨色中青砖红瓦,沉暗的墙壁,灰蒙蒙的天空,长风隐细草。

  她唇角克制的浅浅笑容,苍白寡淡,靠在岸边柳树边握着柳条,遥想当年和陆云铮在柳树下埋酒的情形。彼时年少轻狂,哪里知道世道艰难,以为好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眼皮耷拉下来些,困倦了,很快被阴凉又强劲的雨风吹醒,沤得脸颊生疼。

  一个人在深宫孤独如落叶漂泊无依,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好好嫁个人,哪怕不是陆云铮也行,只要能过踏实日子活下去就行。

  在宫里的生活富贵虽富贵,没有一日不如履薄冰的。

  那日江家获罪,她本想用侍寝交换江家的平安,卖力伺候圣上一夜,谁料适得其反。

  将近月余的时光,她因圣上那句“不准觐见”的命令而受困,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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