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连着跑了一夜的马,天亮之前稍事休歇了片刻。
魏琮派了身边的一位姓何副将陪同侯爷一同前往西北,他刚从西北军中而来, 对关内关外的情形都了如指掌。
陆慎如浅应了口水,叫了他过来问话。
不外乎问些关于那鞑靼九王的事情,此人当年围困永定军的时候,是春秋正盛的年纪,但如今十数载以后,他又受过重伤,想来也已老迈。
“但此人不能留,最好是活捉,若能提前探明他的行踪,突袭制胜,再好不过。”
陆慎如道此一句,夜色化进他眸中。
何副将连声道是,“就怕此人警惕,见势先跑。”
陆慎如听了却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但若是令他主动随阵上前,就未必能跑这么快了……”
诱敌深入。
他随即吩咐了何副将几句,何副将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从前只听闻侯爷用兵独到,但却不曾有幸效力侯爷身侧,今次闻言,何副将连声道好又道是,但也稍有顾虑。
“此法虽好,但万一被那九王逃脱,他只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
但战场上瞬息万变,难以确保就一定能捉住他。
确实很难确定,但陆慎如道,“我亲自上阵。”
何副将一听更加激动,若侯爷亲自上,那九王就算一时逃了,也早晚陷落。
“只是侯爷还有伤在身。”
“无妨。”
男人道完这句,有吩咐了些事下去,让人准备这场诱敌突袭之仗。
有片阴云挡住了月光,山林里昏昏暗暗地令人不安。他们明日不便白日停留,要加急跑马,此刻只能又歇了一阵。
陆慎如闭了眼睛,便不禁想到家中。
不知他走之后,蒋枫川有没有折回去,告诉她娘子关于蒋竹修自尽之事。他是吩咐了崇安严防死守那蒋六,但是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可能拦不住,她早晚会知道,就在他离京这些日里。
林中刮起了一阵风,飞洒走石地乱了视线。
他恍然想起蒋竹修过世的那年,他听闻消息怔了许久,时间比他料想的要早。
他颇为等了几日,在蒋竹修办丧之后,才去了一趟青州。
前来吊唁的人还没走尽,青州蒋氏一族上上下下,都因这位最有前程的解元英年早逝而悲痛。
蒋六是最不能释怀他兄长早逝的人,一直在说这不可能,明明大夫说他哥还能撑到下一年。他也觉得很奇怪,叫了崇平去暗暗地查。
而他自己去寻了泉泉。
他看见她的那时,她就站在院外竹林的寒风里,风吹起她身上白色的衣角。
她虽未嫁给蒋竹修,可却为她的三郎服了妻子之丧,她通身披麻戴孝,单薄地站在冷风中,连脸色唇色都是白的。
他无法上前,只能在她身后默然看着她。
她似乎已经流尽了眼泪,低头扶着竹子,好似下一息就要倒在竹林里。
彼时他这年头刚刚掠过,便见她身形一踉跄,密密的竹林将她的身形扶住三分,可终究无法彻底将她抱住,她向旁倒去。
陆慎如一步上前,她倒进了他怀里,疲累的眼睛闭了起来,人已经昏了过去。
“泉泉……”
恰惠叔来找她,见状疾步赶了过来,待又在她身侧,看见他将她抱在怀中,愣一愣。
“侯爷?”
她父亲过世的那年,惠叔跟在蒋竹修身侧,见过他。
惠叔慌乱地跟他行礼,他显然是秘密前来,不便现身于人前,而蒋家还有诸多宾客,不便接待他。
他见怀中的人昏迷不醒,干脆将她抱回了自己的落脚院中。
惠叔不敢多言,只能快步跟上,又唯恐外人看到,紧张不已。
毕竟蒋竹修刚离世,她是蒋竹修的未婚妻。
好在他住处离蒋家不远,就在附近。
他甫一将她抱起来,便发现人比他预料中还轻,像是悲伤将她整个人都掏空了,纤瘦到他抱着她甚至有点硌手。
他让崇平替他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将她拢在怀中。
待到了房中,他没舍得松开,抱在坐在帐中,让她倚在他怀里,急促请了郎中隔着帐子给她把了脉。
郎中说她只是一时脱力昏迷,开了副成药,他让崇平去买了,要给她喂到口中的时候,她却不肯张嘴。
他摩挲着她的肩膀哄着她,反复试着给她喂药,但她就是不肯喝。
“这是何故?”他不由问了郎中。
郎中不便进来,看到他二人样貌,只能在帐外又诊了脉。
他道她,“恐是悲伤过度,伤了心神,颇有些……”
“怎样?!”他问
郎中轻声,“娘子怕是无意留在世间了……”
话音落地,一室寂静。
她不想独活,想顺着这寒冬腊月里的风,就随着蒋竹修去了。
他愕然向她看去,见她双唇仍旧紧闭着,被他抱在怀里的身子冷如寒冰。
他眸光发颤动不已。
就这么在意那蒋谦筠吗?
没有他,在这世间再无可以留恋?
她无法回答他,郎中说她身子还不到那等地步,若是扎针,过一刻钟就转醒了,也就能喂得进药。
可惠叔却从外面跑了进来,说秋霖阮恭他们发现姑娘不见了,正在着急找她,恐等不了许久。
她还闭着双眼与双唇,面色苍白泛青。
他看了又看,直接让人把药取了过来。他径直将那药汁含在口中,落唇在她冰凉的唇上。
她还不欲张开,他却非要将药喂进她嘴里。
她不想吃药,闭着的眼角落了泪。
他抬手替她抹掉,又将药含住,喂进她嘴中。
她渐渐有了转醒的意识,却抽泣地哭着,似乎想要从他怀中躲开。
但他揽着她的肩膀,只将她扣在自己怀里,直到将药喂完。
郎中再诊脉,“姑娘应是无虞了。”
外面秋霖阮恭他们,找不到她已是急的乱转,她也就快转醒。
他在最后喂药之外,落唇吻在她的眼角上。
她坠在眼角的泪微咸。
她又低泣着抗拒地要转过头去,但他不许,将这一吻深深印在她眼角眉下,噙走她微咸的眼泪,才最后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他将院子腾退出去,抹掉关于他的痕迹,留给了她。
之后又在青州多停了三日,才离开。
蒋竹修是走了,可又没完全走,甚至差点将她生的意志带走。
他不敢强迫她,只能等上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毕竟在她心里,那人是扎根在她心中的唯一。
……
山林里飞沙走石消停下来。
陆慎如回望了一眼身后京城的半边天,唇边仿佛还残留着她当年的眼泪。
他微微抿唇。
不知她今夜,在侯府家中是否安眠?
但他得走了,他立时去吩咐崇平传信西安都司和行都司各部,前往西安等待。
“早料理完,早日回京。”
他吩咐,崇平领命。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不安思绪,重新上马往西北边关奔去。
*
京城。
杜泠静在城中的茶馆里,约见了祝奉。
祝奉没想到她会专门见自己一回,眼下听见她问一些关于谦筠死前的事情,祝奉不甚明白,说自己并不曾听闻什么特别的事,“我接到谦筠过世的传信,没想到这么早,颇为意外。”
言下之意,他也完全不知道三郎自尽的事。
杜泠静心道连六郎和惠叔都不知道,祝奉不知也不奇怪。
饶是如此,亦如希望之火破灭,她也没能从祝奉处得到答案。
但祝奉却思来想去,与她说了几句,关于谦筠十分关注朝堂的事情。这事杜泠静知道,只是她心思都在藏书上,与三郎一起讨论朝局的时候不多,三郎似乎也无意告诉她许多。
祝奉不知道更多关于三郎的事了,她连几日又拜访了几位三郎生前的旧友,都没得到答案。
她只能又去找了惠叔,问他三郎可还有什么手札之类的东西留下。
惠叔却道,“夫人也是知道的,三爷不想留太多东西缠绵人间,那些手札都烧了,老奴也不记得还有了……”
杜泠静酸了眼眶。
惠叔将她眼睛红着,连忙道,“三郎留下的,除了书册之外,其实还有许多朝廷邸抄小报,还有些关于朝中时局的评议之类。但因着与时局相关,这些也烧了不少,留下的都被收进了库房里。至于旁的散碎笔记什么,都在青州老家,在三爷书房里。”
上一篇:团宠小奶包,我是全皇朝最横的崽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