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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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庆坊,永定侯府。
杜泠静被拦在了远岫阁院门外。
守门的侍卫难为,“夫人,侯爷有令,不许您进侯爷的远岫阁。”
杜泠静深深皱眉,往里看去,“那能不能再帮我禀报一声,说我想见他。”
侍卫无措,到底还是去了,但回来的时候,跟他摇了头。
“夫人,侯爷不愿见您。”
不愿见。
杜泠静咬唇,只能攥手立在了他的院门外。
远岫阁卧房中。
房中昏昏暗暗没有挑灯,男人沉默地立在黑暗之中。
他不禁回想方才在澄清坊里,他问去若蒋三的自尽就是与他脱不了干系,她待如何。
她一时没应他,所以就是犹豫了,他再怎样都比不了蒋三。
思及此,心头起伏起来,肩臂上那撕裂的伤更疼了,漫去四肢百骸,可他转头看到了刀架上那柄二弟的银雪剑。
二弟生前最后一日,早间起身兴冲冲给他说的话,犹在耳边。
“哥,我昨晚做梦了。我梦到你把她娶到我们家里来了!我梦到你们成亲了!”
那时候他摇头嗤笑又自嘲,“她这么厌恶我,怎么会愿意与我成亲?青州的事,以后不必再提。”
但二弟却不肯放他走。
“可是哥,我总觉得你们还有缘分!”
“哥你何曾如此喜欢过一个人……”
昏暗的房中,二弟的银雪剑映着窗下的亮,闪着细碎的微光,就如同二弟那没出息地眨巴着劝他的眼睛。
那一日,二弟没了。
他信了二弟的话,也是他自己心里确实放不下。
这么多年,他终于如二弟所言,把她娶回了家。
可她呢?
“若我不用强,她早晚会走。人是娶回来了,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唤他夫君,主动入怀,说他英俊无人可比,但这些到她的蒋三郎面前,就如幻沫崩破,云雾消散了。
银雪剑上的光微弱地闪动着,男人闷而不言,肩臂上的伤更痛三分。
崇平在门外询问,接着又端了治伤的药走了进来。
“侯爷,属下给您换药吧。”
他静默地坐到窗下的交椅上,只是目光莫名地往院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想他就看了一眼,崇平就开了口。
“侯爷,夫人想见您,一直在院外等您。”
崇平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了这一句,他瞧向侯爷。
这一路打马急奔只为夫人而来。眼下夫人想见他,他又不肯见了。
崇平轻声询问过去,却只见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英眉仍旧紧压着
“不见。”他道。
崇平心下叹息,有意想劝上一句,然而还没开口,侯爷已瞥了他。
“你亦出去。”
这下连崇平都不得留了。
他哪里还敢再多言?只能把药留下,低身退去。
陆侯独自换了药。
昏暗的房中,他连灯都不想点,解开肩臂上缠绕的绷带,血肉与布带黏连之处,痛到钻心。
他却直接撕扯下来,扔去了一旁。
剧痛令他眼前不禁晃了一晃,他闭了一息眼睛,接着在那伤处匆促上了药,就随意用布带缠了起来。
血在渗,但他无意理会,直接穿起了衣裳。
远岫阁外。
杜泠静等了多时,暑热蒸人,胸中翻腾都被她压了下去,但云层之外露出了火辣的日头,饶是她立在树荫之下,此刻有些难耐。
谁料下一息,她忽的晕眩起来,她只觉天旋地转,止不住地往一旁侧倾而去。
“夫人!”秋霖连忙扶住了她,却也吓了一大跳,“夫人怎么了?!”
杜泠静还有些恍惚,“我也不知怎么了。许是天热罢了。”
她先前就热得吃不下东西,不想今日竟然发了晕,幸亏没倒下。
她摇摇头,欲让自己情形一些,可秋霖却将她看了又看,忽的道。
“夫人可有留意,您有好些日子没来月事了,会不会……”
她这么一提醒,杜泠静才想起来自己近来诸事缠身,确实没留意此事。
此刻她不禁低头向腹中看去,衣衫遮掩着,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嫁他这近一年来,大多时候行事之后都吃了避子药,只有近来的少数几次没吃,难道……
她真有与他的孩子了?
杜泠静有些恍惚。
秋霖也不住看向她小腹间,她回了神,低声吩咐了秋霖一句。
“先不急声张,过几日去请个大夫来确认一下。”
秋霖连连点头,可又见她脸色不妥,劝着。
“若您真有身孕,再不能日头下站着,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但杜泠静摆手摇了头。
“我无妨了。”
她只晕了那一时,此刻已恢复。
她又往里间看去,正好看到了崇平。
崇平亦看见了她,快步走过来。
“夫人怎么脸色不好?会否中暑?您还是回去吧。”
杜泠静听这话就明白,“他还是不肯见我,是不是?”
崇平闻言叹气,“侯爷连属下都撵了出来。”
他说侯爷都没让他上药,但伤势有些严重。
崇平刚说完,就见夫人问了来,“是不是先前的箭伤,这次撕裂了?”
崇平微讶,侯爷不许他们告诉夫人,夫人竟一眼看出来了。
若是真对侯爷无意,怎会一眼瞧出?
崇平一时没言语,杜泠静却着急了起来,她不禁往远岫阁里而去,守门的侍卫惊得要拦,但崇平却给他们使了个眼神。
侍卫们一时没上前,只见夫人快步往侯爷卧房去,恰这时,侯爷从房中走出来,立在石阶上,正与夫人遇了个正着。
杜泠静一眼瞧见他,便看到了他透白的脸色,连唇色都落了下去。
“你是不是撕裂了伤口?若不让崇平给你换药,就请王太医来给你重新看伤,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仰着头隐隐求他。
可男人目光只在她脸上落了一瞬,就立时转开了去,又一跃落在守门的侍卫身上。
“是谁放夫人进远岫阁的?!”他立在石阶上冷声含怒,“自去领五十大板!”
这么热的天,五十大板都快把人打死了。
杜泠静这次一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
“是我非要闯进来的,你要想打就打我!”
她仰头看去他,陆慎如的目光亦自上而下地瞧住了她。
风丝都惊怕地停在了原地,树梢上的叶片不敢发出一声响动,连蝉鸣都滞了一时。
男人眸色浓重得化不开。
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何曾舍得动她一根手指?
但杜泠静不是要拿话气他的,她握着他的手腕,他腕间骨骼如铁,她握不住,只能下滑半攥上他的手。
他无有反应,只一味沉着一张执意的脸。
杜泠静今日因哭泣而酸胀的眼睛,疼得难受,此刻胃中又是一阵翻腾。
她压着,柔声。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可以走。但是让崇平去请王太医过府,重新给你看伤。”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杜泠静则直接叫了崇平,“去请王太医来。”
崇平立时应是。
他脸色沉着不定,没人敢此刻在他脸前多言。
杜泠静又握了他的手一时,见他抿唇不肯跟她说话,只能缓缓松开了他。
“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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