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38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杜泠静低着头谨言慎行。

  只有陆怀如、陆慎如姐弟同他闲谈了一阵。

  出宫的时候,皇上也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宫门一道一道打开,也如进来时高耸入云的城门道道开启。

  门内宫阙高殿,孤王嫔妃,门外朱门广厦,贵胄权臣。

  这一刻,入京月余的杜泠静这才真正意识到,无论她多么不想进入这片漩涡之地,此时此刻也已经双脚踏入,一时不得离开了。

  她看着那高耸的城楼,深吸了一气,又缓缓叹了出来。

  但她已太久没来京中,也太久没仔细听过京中的事。

  不知是勉楼将她困住,还是她自愿困在勉楼里,外面的事她很多都不知道了。

  如同蒋太妃娘娘所言,这世间不独父慈女孝、青梅竹马,也不独书山学海、古今文章。她该有更高阔的人生,才不枉世间一遭。

  又或者像是沧大哥说的那样,勉楼之外,地阔天高。

  她不知道他们说得高阔,到底是怎样的高阔,但若她还想谋些自由,谋些对自身的掌控,那便不能继续闭起眼睛。

  或许往前走,往前看,有他们说的高阔罢。

  城中人潮交织,这两日异常混乱的心思,却随着窗外景色略过,一点一点地落定下来。

  下晌杜泠静回到府中,便让秋霖把带来的物件都拿出来规整好,又吩咐了阮恭着人回一趟青州,把她之后会用到的笔墨书籍、随身物什都带来,去信吩咐杜氏刊印社的掌柜来一趟京城。

  她是一时无法回去了,勉楼却不能荒废。

  杜泠静想起自己这趟北上,原本只为了收两本流出来的宋古本,没想到陆陆续续一直有古书流出,这才引得她一路向北,直到京城门外。

  若说这月余以来,从收书到给邵伯举续弦,再到突然嫁进侯府,种种事情足够奇怪,那么这些怪异的开端,便是从她一路连收了八本古书北上。

  她唤了阮恭,“我记得父亲在京时,有一位交好的举人章先生。”

  此人在外城有一间小书铺,是贫寒书生最爱流连之处。

  后来她回青州,父亲又过世,同这位先生倒不怎么联系了,只有她打发人进京办事,会记着让人往他家中送礼探看一番。

  此刻想起来,杜泠静叫了阮恭。

  “你去外城走一趟,看看章先生近来如何。顺便帮我问一下,他可晓得京畿一带乃至北直隶,有什么特殊的人大量收过或者卖过宋版书。”

  那八本宋书来源都颇为偶然。

  若一本偶然也就罢了,本本偶然就未必是偶然了。

  会不会,从最开始就有人引她来京呢?

  她叫阮恭,“你让章先生帮我仔细打听一下。”

  她刚说完,就见那位侯爷走了进来。

  陆慎如在外院就听说她在吩咐人将东西都拿出来了,这会见她立在书案前跟阮恭吩咐,眸色都亮了起来。

  “吩咐阮管事做什么?他可忙得过来?要不要我给你另派些人手?”

  杜泠静看过去,眨了一下眼睛。

  “多谢侯爷,那倒不必。我只是让他,去看望父亲的旧友罢了。”

第23章

  大婚第三日, 杜泠静回门。

  澄清坊杜府门口的巷子里,围了许多来沾喜气的人。

  可惜叔父杜致祁自侄女大婚以来,非但没松口气, 反而每日琢磨着自己到底要如何自处:

  侄女嫁去了永定侯府,是大喜, 别人想都想不来, 可他却在婚前几日同侄女闹得分了家;而原本与他热络的邵氏如今再无人理会他,至于岳母家中,舅兄险些被打得一命归西,如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阖府风云惨淡,岳母万老夫人更是连面都见不到了……

  更糟糕的是, 他原本想要借侄女婚事,谋个好缺上任,眼下好了,什么缺都谋不上了。

  他自己的事情都闹不清, 自然管不了门外的人。

  而原本还能管些事的杜润青彻底病了, 顾家无暇顾及她们, 她便带着她母亲二夫人,赶在姐姐回门前, 去了城外田庄,根本不在府里。

  杜济沧虽然没走, 但他只是澄清坊杜家的旁枝,不好抄插手事情。

  还是陆慎如带着新婚妻子回门, 到了门前见着人人道喜,吩咐了崇安一声。

  崇安立时着人抬出两大筐铜钱来,热热闹闹地散给杜家门前道喜的人。

  众人连贺“侯爷大喜”, 杜泠静见男人面上笑意不断,老门房文伯给他亲自开了门。

  “侯爷请。”

  男人甚是愉悦,杜泠静却听他温声同文伯道。

  “文伯当叫我姑爷才是。”

  文伯一愣,抬眼看向杜泠静,杜泠静也愣了愣,听见文伯客气改了口。

  “姑爷请进。”

  杜泠静见身侧的男人眉目越发添了,这才进到了门里。

  杜致祁和杜济沧已经在等了,倒是杜泠静看过去,抬了眸。

  “湛明回来了?”

  叔侄两人旁还跟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少年着一身书生布袍,通身干干净净,人细瘦挺立,站在那似春日新出的绿竹。

  是杜家的小爷,杜致祁之子杜湛明。

  他先前一直在保定的书院读书,杜致祁原本想让他赶在大婚前回来,给姐姐送嫁,不想到底没能赶得及,今日才见到。

  杜湛明连忙上前给姐姐和那位侯爷姐夫行礼。

  永定侯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士林众人论起这位重权在握的陆侯褒贬不一,湛明每日在书院里都能听人提及,或赞或骂,眼下侯爷竟成了自己姐夫。

  但尴尬的是,先前出的一串乱事,他回来路上都听说了。

  眼下少年有点无措,不敢抬眼去看那位侯爷,倒是陆慎如让崇安拿了个匣子过来,他接在手中,亲自给了湛明。

  “几块程君逢的墨,不知湛明用不用得惯。”

  这话说得杜致祁都抬了眼看过来。

  程君逢乃是本朝第一制墨大家,他的墨千金难求,这位陆侯抬手就送了几块给还没考中秀才的湛明。

  杜湛明也愣了,杜济沧倒及时提醒了他,莫忘了道谢。

  杜泠静也看了那墨两眼,又眼角轻轻掠过身侧那位侯爷。

  他竟还给湛明备了见面礼。

  湛明道了谢,陆慎如问了他几句学上的事,他是武将出身,对湛明所学却不陌生。

  “湛明方才提及‘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若是京畿的书院恐不太教这个,看来保定的先生乃是荀学一派主张之人。”

  他笑着说了,少年见他神色和悦,言语带笑,连道正是。

  “我们先生从前追随过大伯父的新政,认为‘法者,治之端也’,也说‘礼以导其志,法以矫其行’,湛明深以为然!”

  他这么说,男人笑了起来,杜济沧也笑眼看向幼弟。

  杜泠静更是不禁柔和了目光,轻声问了他。

  “你在保定的先生是哪位?”

  只是话音未落,杜致祁忽的向儿子训斥了过去。

  “你才读几年书,又懂圣贤几分深意?在此卖弄,还不快坐回去!”

  杜湛明被父亲一训,连忙不敢再多言地坐去了下首。

  厅中原本难得融洽的气氛瞬时一滞。

  杜泠静的问话自然不得回复,她刚刚柔和的目光收了回去。

  男人见状,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厅内的气氛莫名压了三分。

  湛明低着头不敢说话,杜济沧无奈地看了一眼杜致祁这位叔父,杜致祁也意识到了什么。

  分明他才是家中的长辈,但他在这位侯爷姑爷面前,又岂有说话的份?

  他脸皮都不尴不尬地抽搐了起来。

  思来想去干脆起了身,“我还有琐事在身,你们坐吧。”

  说完径直离开了去。

  湛明不知所措起来,还是陆慎如叫了他。

  “姐姐方才问你,是哪位先生?”

  杜泠静看了他一眼,湛明回了话。

  “是廖栩廖先生。先生原也在朝中做过官,但后来辞官来了我们书院教书。”

  廖栩。

  杜泠静记得此人。

  他高中进士那年,恰是父亲主持春闱会试,进士们无不是天子门生,但廖栩却更敬他父亲为师,父亲也招他来过家中几回。

  彼时杜泠静尚年幼,只记得廖栩每次来,都要给她从隆福寺门前,带一封燎花糖。

  燎花糖是鲁式点心,又打了孔府家点的旗号,卖得甚是火热,杜泠静吃得惯也喜欢,但时常买不上。

  可廖先生总能买上,进了门就招她过来,往她袖中塞来。

  每次塞来的点心,都还热乎着。

  “小静娘快趁热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