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67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他蜷缩抽搐不停,昏暗的天色下,大伯父这才发现是个人,是他。

  但大伯父只道了一句,“我以为是条野狗。”

  话音落地,他再没看他一眼,带着书童直接离了去。

  他那晚地上吐了第一的血,发不出声音,也没人察觉,直到天快亮时,他爹才着急寻来,却都不敢惊动族里人,更不敢去质问邵遵,只能背着他往医馆跑……

  窝心脚的痛,此刻被邵伍兴一提,似又在心口痛了一下。

  他呼吸不畅起来,但邵伍兴耐心快耗尽了,“我们兄弟为何急于出头?哥你不该忘啊!眼下杀了扈氏兄妹,谁也拿捏不了我们!”

  邵伯举目光落在扈廷澜身上,风吹得林叶沙沙作响。

  想起书院那些年,邵遵越发在邵氏族内大权总览,旁的族人无不欺凌他们三房四房,他凑上去书院的路费都极其不易。没想到,到了书院里读圣贤书,学得君子所言所行,身边却都是些小人。

  他们捧高踩低,他们以众欺寡,他其实都习惯了,可却有人愿意替他出头。

  那只是个文弱的书生。却敢挡在他面前劝告那些人,见那些人不停,反而连他也要殃及,并无半点退缩之色。

  有一次,他二人终是被人引去后山,重重打了一顿。

  那晚回到舍里,他见扈廷澜将手臂缠满了白布,兀自低声叹气。

  他料想他一定是后悔了,无缘无故跟他站在一起,莫名其妙挨了打。

  他不由道,“你日后别同我一处了,给那些人道个歉,他们说不定能饶了你。。”

  不想扈廷澜却道,“君子亲贤远佞,我扈廷澜不与奸佞为伍。”

  邵伯举闻言愣了一会,不由问了一句。

  “所以在你眼里,我还算贤?”

  在族学里旁听苦学的年月,从不曾有人说过他半句好。

  他仔细看向扈廷澜,见他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头,脸色正着,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却像个老夫子。

  他道,“我观你,确是位贤友,我自是愿意同你在一处读书进学,再不同那些人一道。但若是哪日你也变了,权势之下无有贤心,我自也弃了你,再不理睬。”

  那时邵伯举只是笑,“这你放心,就算我日后做了官掌了权,也不会作恶,让你厌弃的!”

  他是唯一觉得,他是个贤友的人,他怎能让他失望?

  ……

  草木枯荣数载,旧日已去多年。

  邵伯举眸中有些微的湿热,他看向扈廷澜,扈廷澜亦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我其实该死。在你们兄弟作恶之前,我难道就一点端倪都没发现吗?”

  不是。

  他应该从邵伯举点了探花,却不在翰林院勤恳修书,拉拢势力,玩弄权势开始,就已经嗅出味道了。

  但邵伯举总说他伯父邵遵,见不得他出人头地,他必须要自立门户,在朝中有自己的人站稳脚跟。

  为此,邵伯举发妻死后不久,就像续弦杜泠静。他晓得朝中势力早就分得差不多了,但他娶了静娘就可以接手杜阁老从前追随的拂党一脉。

  拂党是遭人排挤,但论学识能力,比朝中许多酒囊饭袋之徒都强。

  扈廷澜在这一点上没动摇,妹妹亭君也坚决不许。

  没想到邵伯举,渐渐肆无忌惮起来。

  这次他们曾残害的人里,就有拂党旧人。

  扈廷澜说自己该死,哀然低笑。

  “我该早早就看破你,已是奸佞小人,再非当年贤友。”

  “廷澜……”

  可他话还没说完,邵伍兴再没有了任何耐心。

  “此人想死,那就该如他所愿!”

  他话音落地,沾了血的刀直直往扈廷澜脖颈上抹去。

  杜泠静在人群外倒吸冷气,连扈亭君在里间都来不及脱身救兄,她惊叫一声。

  就在这时,邵伯举突然劈手握住了邵伍兴的刀。

  “不可!”

  只一瞬间,刀势径直将邵伯举的虎口通彻切开了来。

  “邵伯举……”

  “哥?!”

  邵伯举流血不止,邵伍兴惊慌失措,邵氏的死士瞬间露出几分六神无主的动摇来。

  说时迟那时快,陆慎如一眼投向崇平。

  崇平倏然抽刀,不过是一瞬之间,陆氏所有侍卫劈刀向前,等邵家的死士反应过来,刀齐齐架在了他们脖颈上。

  情形瞬间逆转。

  邵伍兴但见这情形,鹰钩鼻下一张脸完全扭曲。

  他恨声高喊,“都该死!”

  当先提刀,直直朝扈廷澜身前砍去。

  林中如同凝滞。

  但凝滞中,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直向发狂的邵伍兴奔去。

  陆慎如夺下侍从弓箭,抬手拉弓只在刹那之间,他眯眼瞄准邵伍兴。

  利箭陡放,破空之声传来,所有人未及反应,只见那箭矢穿过扈廷澜肩边耳侧,倏然射进了邵伍兴脖颈正中。

  那箭之力极大,邵伍兴向后踉跄而去,箭矢贯穿他喉管,将他直直钉在了身后的树上,发出嗡的一声颤鸣。

  邵伍兴口中鲜血吐出,双目圆瞪,已死。

  “小五!”

  邵伯举还有上前,可崇平已提前一步破开死士围拢,将他死死扣住押在了地上。

  不过须臾间,邵氏兄弟一死一伤,后者被活捉,便是死士可以不管不顾地拼杀,为了谁人却不再知晓。

  崇平挟持邵伯举,迫使所有邵氏死士投降。

  陆慎如更是道,“我说了,今日不想见血,虽还是见了,但你们可以不死。活着,没什么不好。”

  死士,就一点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了吗?

  天上不知何时云层散去,林中刀剑落地,崇平将人都清理了下去,又带人急急处理扈廷澜的伤处。

  好在未危及性命。

  一时间无人言语,只有兵败如山的邵伯举放声笑了起来。

  山林间回荡着他凄厉的笑声。

  扈廷澜看过去,眸中哀意更重,却始终不再同他言语。

  但邵伯举却道,“没人能活!你们落在陆慎如手里,换去邵遵手里,你们也活不了,谁都活不了!”

  这话令众人闻言皆是一顿。

  确实,若是陆慎如拿他们交换,邵遵也不会让他们都活。

  众人都向着那位陆侯看了过去,杜泠静目光先前就落在了他的袍摆上,此刻向上看去他眼眸。

  她见他神色亦沉了下来,却开口。

  “谁说他们不能活?”

  此言将林中杂音全压了下来,他目光掠过众人,最后看到一个弄脏了衣裙的人身上。

  他静默看着她。

  “我应过一人,要替她救人,绝非虚言。”

  “就算她不相信。”

  杜泠静耳中空了一空,只剩下他最后这一句,反复回荡。

  与他目光相接之处,男人眸色沉而闷。

  这时山坡下脚步杂乱起来,不时寻来了一大群人。

  这群不是旁的,正是此前在外等待的人,有两府官差,有锦衣卫,有书院学生,还有众人亲友,还有出于各种目的寻找的人。

  数百人,全部到来。

  陆氏人手再多,也不能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再将拂党众人劫走。

  反而真定、保定的知府亲自到了,上前跟他行礼。,

  众人皆听过去,这才听出原来陆慎如带人赶来之前,就已经通知了众人前来接应。

  他没有要藏人换人的意思,如他所言,绝非虚言。

  邵氏兄弟被俘被诛,刚来的众人都看到眼中。

  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带着证人证物,躲藏了数月的拂党一行,终于被找到了!

  有人上前帮扶,有人落泪扑去,也有人围着问到底出了何事。

  两府知府,同锦衣卫的人,跟陆慎如行礼道了几句,见他无有谈兴,都没多言退了下去。

  男人低头,看向弄脏了衣裙的他的妻子。

  她还站在那处,只愣愣看着他,却也没走过来。

  两次“过来”,她都没有,此时还站在那,他干脆走了过去。

  但他抬脚过去,却从她身侧越过,错开了她。

  杜泠静见他脚步没有停留半分,只默声看了她一眼,就走到了拂党众先生身前。

  他亲手替洪大人解了身上绑的绳索,“您可还好?”

  洪大人道尚好,只是问了他一句,“那荣昌伯府之事,陆侯爷放了我们,伯府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