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秋霖心跳咚咚地快起来了。
姑娘这是……不不,夫人这是,要与侯爷有小小姐或者小少爷了?!
秋霖大喜过望。
莫名地想到三爷过世那年冬天,姑娘寂寂沉沉,她在旁看着,唯恐姑娘一时想不开,而今日……
秋霖简直忍不住要大喜地笑上三声,但街市上满满全是看灯的人,她只能强忍着心下喜意,快步跟了上去。
从朝阳门大街到灯市再到崇文门里街,上元的花灯如同连成片的花海一样,京内京外的人潮全涌进来,人挤着人连走动都要慢上三分。
可却有人急着往从街道上挤着奔去,还不止一个,是一行人。
扈亭君连忙抱起女儿唯恐被挤着,侯府的侍卫也上前护了他们,但杜泠静却听见有个侍卫嘀咕了一句。
“荣昌伯府的人,在这急些什么?”
荣昌伯府杨家?杜泠静看去那些匆匆奔去的人的面色,似是各个带着喜色。
这个节骨眼上,荣昌伯府杨家还能有大喜之事?
她疑惑,自也有旁人疑惑,街道上,不知谁人道了一句。
“听说刚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观灯时突然说起了在边关镇守多年的荣昌伯,然后就下了令,让大理寺从轻来办杨家的官司,那两位杨家小爷,只流放,不砍头!”
这话一出,众人皆哗然。
有人说,“难怪杨家人大喜,到底两条命啊!”
也有人道,“杨家倒是留了两条命,可叹先前被他们杀害的人命,却回不来了。”
眼下说这个也没用,只不过杜泠静听见有人叹了一句。
“邵探花没了,邵家也备受牵连,窦阁老没能把邵家摘出来,还是陆侯厉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给荣昌伯府不光保住了爵位,连两位小爷的性命也一并保了。”
扈亭君回头看了杜泠静一眼,“侯爷到底还是对杨家心软了?”
杜泠静完全不知道。
她自那之后,再没听他提及过杨家的官司,看起来就是像他自己说得那样,杨家的官司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
杜泠静摇摇头,她觉得不是他,“可能只是皇上一念心慈而已。”
她这般回应了亭君,亭君自是信她,但街边的人听到此事纷纷议论起来。
众人都说杨家这场峰回路转,“全赖侯爷从中斡旋,到底是姻亲,荣昌伯爷又是永定军阵前大将,侯爷怎么舍得?”
“如今好了,侯爷将拂党的人收了用了,荣昌伯府也保住了,反观窦阁老这边,探花没了,邵家也偃旗息鼓。这一局啊,窦阁老算不算输给侯爷了?”
众人纷纷赞叹陆侯厉害。
杜泠静恍恍惚惚地听了一耳朵,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件事应该与他无关,至于结果都倾到了他这一侧,半是圣意半是天意,可外人全然不知,还以为皆处于他的筹谋。
若真是全盘皆出于他的筹谋,而他半分不露,那他可就厉害得吓人了。
杜泠静笑着摇头,没再理会此事,问起亭君的夫婿在京谋官的事,“只盼你和小萝也能留在京中。”
当晚那位赢下一城的侯爷,到了后半夜才出宫回来,他一身酒气宿在了外院。
杜泠静原本还想问他一句关于杨家的事,但一想若问了他,他怕不是有认为她疑心他。
此事与杜泠静已无关系,她自是再没多问。
正月快过完了。
红螺寺里。
兖王竟有些舍不得走。
他每日都能同那蒋家六郎论上几句文章学问,虽则蒋家六郎马上就要参加二月春闱,但每日还会抽空与他小论三刻钟,谈到兴处,总是投机,兖王更是赞叹他的文章写得妙,春闱必能榜上有名。
这日六郎也拿了一篇文章给他看,兖王将这篇从头到尾看完,竟然一时没说出话来。
“这篇同你往日略有不同,但若论妙处,丝毫不逊,文思精妙仿若天成。”
六郎上前瞧了一眼,但一瞧,呀了一声,“殿下恕罪,六郎拿错了,这篇非是我的文章。”
兖王讶然,他见那文章笔迹与蒋枫川笔迹一眼看去无甚差别,但仔细看来,却发现这一篇文字迹更加平静沉稳,亦稍显气力缺缺。
“这是何人之文?”
蒋枫川连忙道,“不瞒殿下,这是家兄从前的旧文。我一直临他的字,因此字迹十分相仿,竟让殿下也没看出来。”
兖王恍惚明白过来,“这竟是蒋解元的文章。”
是蒋竹修旧日,为春闱准备的一篇时文。
兖王叹道,“不亏是解元,文采如此之好,只可惜竟英年早逝。他没能来京继续举业,真是朝廷之失,陛下之失。”
兖王殿下感叹不已,蒋枫川也沉默了一息,道。
“家兄生前唯念两桩事。其中一桩便是我能代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解元此愿,依本王来看,今次必然能成。”兖王看向蒋枫川,跟他点头以示鼓励。
但兖王又问了一句,“解元另一桩心愿呢?”
他说着,见蒋六郎微顿,“另一件倒是家兄私事……”
兖王见他说到此处叹了一气,听他道。
“兄长生前曾有一定过亲的未婚妻子,他与她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可惜家兄寿数不永,甚至没舍得娶她过门。兄长只盼自己身后,她能再嫁,过得顺心如意。”
兖王一听就知道他说得是谁——
陆侯夫人。
他担着宗人令的差事,每年最紧要的事,其实便是中秋的宫里的赐婚。
去岁皇上赐婚,不巧赐的正是陆侯与这位侯夫人。
兖王一时没开口说话。
倒是听到蒋六郎道了一句,“前几日,三哥不知怎么入了我的梦来。”
他道,“兄长问我,嫂子,不,陆侯夫人怎么忽然从青州来京城嫁了人。我在梦中道是圣意让她嫁给陆侯,三哥又问我圣意缘何如此。”
他无奈同眼前的王爷道,“这可难为了我,圣意缘何如此,六郎怎会晓得?只是彼时没回应上来三哥的话,心里总觉不太安实。”
他说着一脸的无奈,又是叹气连连,“总不能等我殿试的时候,拿此事去问皇上,皇上见我如此乱来,还不得将我撵出京城?”
他说得好笑,兖王闻言不禁笑出了声。
“六郎不必去问皇上,本王告诉你便是了。”
“这会否不便?”
王爷笑笑,放在中秋前后自是一个字都不能讲,但如今已经过去近半年了。
他道,“陆侯与夫人的这桩婚事,其实并非圣意,而是,”他笑了笑,道,“是永定侯,自己去跟皇上求来的。”
蒋枫川心下一滞,面上不动声色。
“何时求来的?中秋之时?”
他问去,不想兖王却笑着跟他摆手,又摇了头。
*
京城外城。
阮恭路过章先生的书肆时,进去替自家夫人看望了他一回。
章先生让人给他倒茶,阮恭道,“先生不必客气。原本夫人想要来亲自拜见您,只是受了伤,仅上元节那日出了门。待夫人好些,必会再亲自登门。”
章先生道无妨,“静娘好生养伤要紧。不过她让我留意的八本宋本的事,我还真有些眉目了。”
他说一时间出现八部宋书,引得杜泠静一路从青州来京,确实有些太巧合。
“不过我打听来打听去,发现其中四本,竟然与侯府有些关系。”
阮恭听空了耳朵,“先生说与哪里有关?”
章先生重复了一遍,“是侯府,就是陆侯的永定侯府。”
阮恭心下一跳,听见章先生又道。
“你先跟静娘说一声吧,还有几本我也着人打听了,等过几日消息都来齐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阮恭身上莫名出了些不明的汗,此刻领了章先生的话,一路往回走,回去侯府,寻了自家夫人。
第53章
“你说, 章先生打听到,引我来京的八部宋本里,有四部都与侯府有关?”
杜泠静正在正院的西厢房里修书, 闻言微讶瞧了阮恭。
阮恭是照着外城书肆章先生的原话说的,“先生说消息还没打听齐全, 其他几部的消息得在等些日子。但已经打听到的四部, 确实都与侯府有些关系。”
阮恭领口出了汗。
如果引他们来京的八部宋本,都与侯府,甚至说与侯爷有关,那么时间也太早了些, 远早于中秋宫中赐婚。
可侯爷跟夫人说的,却是枕月楼一见, 是侯爷与夫人第一次见面……
阮恭不敢细思了,轻轻抹着脖颈上的汗,可他却见夫人面色没什么变化。
夫人只微微愣了愣,旋即轻轻笑了笑, 摇头笑叹道。
“这京城里的事情, 哪桩哪件与他无关?估摸着是巧了而已。”
夫人完全没把这消息当做一回事, 阮恭意外,又听她道。
“别疑侯爷了, 不然他又要生气。”
她让阮恭不必太理会此事,等所有消息都齐全了再说。
杜泠静说完, 抬手让阮恭去了。
她确实是这样认为的,若说窦阁老等扶持雍王的文臣还算沉稳收敛, 他陆慎如则将霸道的予取予求写在脸上。
从前就能为党争,抓了官员责打,如今是稳重了许多, 不再行这等狂悖之事,但京里哪件事能少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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