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宝儿
“不要,不要……”
言语不清的梦呓,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困住了,如何努力都挣脱不开。
胸前的雪团儿也被惊醒,吓得跳到一边就跑开了。
姜岁欢知道四哥定是又做噩梦了,顾不得打扰他的睡眠,轻轻晃了晃白北麟。
“四哥,醒醒。”
白北麟猛地睁开眼,直愣愣地从躺椅上坐起,他表情迷茫,意识混沌。
脑海中的记忆仍是梦中那些可怕的片段,甚至妹妹在耳畔叫他都没听到。
他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脸上是掩饰不去的疲态。
姜岁欢多敏锐的一个人,立刻就发现从睡梦中醒来的四哥很不对劲。
四哥睁眼后,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随着意识渐渐清醒,他四下摸了摸,“雪团儿,你还在吗?”
姜岁欢与他近在咫尺,却被他给无视了。
四哥的眼睛看不到了。
这个发现,惊得姜岁欢脑海中劈下一道响雷。
伸手在白北麟面前晃了晃,没反应。
白北麟依旧在唤雪团儿的名字,一双手也在四处摸索。
当他的手不经意碰到与他只有咫尺之遥的姜岁欢时,面上的神色微微一变。
虽然姜岁欢没出声,白北麟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小五!”
白北麟自幼习武,周围有人,他不会完全感应不到。
只有一个可能,那人是高阶武者,可以屏蔽周身的气息。
能将气息敛得这么干净的,只有他最疼爱的妹妹。
姜岁欢狠狠压下心中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
“四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事已至此,白北麟知道再多的谎言在妹妹面前都是虚设,便坦然道:“中毒太深,影响了视力。”
姜岁欢:“阶段性的?”
从四哥的反应不难判断,忽然失明这种事情,今天不是第一次发生。
白北麟点点头。
姜岁欢:“什么时候的事?”
白北麟:“大概半年前。”
姜岁欢:“具体症状?”
白北麟:“最初一个月左右失明一次,每次失明的时间只有一瞬。最近时间变短了,失明的时间变长了。”
姜岁欢听得心头阵阵酸涩。
“这么大的事,四哥怎么都不告诉我?”
白北麟柔声安抚道:“没事的小五,只是间歇性失明,不是完全看不到。”
“而且,我也在努力适应在未来的日子里迎接黑暗。”
“与爹娘还有兄长们相比,我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姜岁欢颤着声音问:“所以四哥刚刚在梦中哭得那么惨,是因为,又梦到爹娘和哥哥了?”
白北麟被问得无言以对。
论年纪,他比姜岁欢也没年长多少。
他是白家最小的孩子,从小到大,有父母疼着,有兄长宠着,就连到了送死的时候,他都是被兄长们极力保护下来的那一个。
一夜之间失去亲人,这个打击对白北麟来说是毁灭性的。
即使那场灾难过去了快三年,他还是忘不了,去洛城为爹娘兄长捡尸时,他当时的心情有多崩溃。
想到亲人惨死的样子,白北麟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悲伤。
堂堂九尺男儿,这一刻哭却像一个孩子。
他低声呜咽,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明明不想在妹妹面前丢脸的,可白北麟不知该怎么控制这种情绪。
这三年,他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
那些痛苦就像巨山一样狠狠压在他的心头,无时无刻都窒息得快要让他喘不过气。
姜岁欢何时见过这么脆弱的四哥,原来多日来的笑容都是伪装,讲述过往时的报喜不报忧,也是在粉饰太平。
白北麟不想拉着她一起陷入黑暗。
“四哥!”
姜岁欢紧紧抱住她脆弱的哥哥,“告诉我,这些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冒充父亲与南楚签约的那个人,是不是雁北王赵璟?”
“只要你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我要让所有伤害过白家的罪魁祸首,血债血偿,不得好死,死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
第503章 卢州瘟疫另有隐情
这口气,姜岁欢已经憋得太久了。
她一直在查那个伪装成父亲的面具人到底是谁?
雁北王赵璟,是头一个被她怀疑的目标。
父亲的案子平反之后,每一个人都在跟她说,赵璟是北部的王,兵权无数,权势滔天,此人万万不能惹,否则必会死无全尸。
姜岁欢不怕死无全尸。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如果白家灭亡真是赵璟所为,管他是不是北部的王,拼了这条命,她也要亲手将其碎尸万段。
可那个时候,四哥下落不明,她也不敢贸然离京。
如今四哥已经找到,她心无旁骛,再也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能够束缚住她报仇的脚步。
被紧紧抱住的白北麟难过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面具人,当我赶到洛城时,伏尸一片,爹娘还有哥哥,他们,他们是被虐杀的。”
听到虐杀两个字,姜岁欢心脏骤缩,眼底也浮出了一层戾气。
虐杀?
她的爹娘和哥哥,竟是被人虐杀的?
白北麟不想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往,可他实在撑不住了。
“我曾经那么祟拜的父亲,骨头断了,尸首分离。”
“我曾经那么爱护的母亲,披头散发,衣不蔽体。”
“还有与我一起长大的哥哥们……”
只听到这里,姜岁欢已经快要陷入崩溃。
无需四哥详细描述,也猜得到当时的现场有多惨烈。
“我用了整整三天,才把他们的尸骨拼凑整齐。”
“很多个夜里,我都想死掉。凭什么他们不在了,而我却活着。”
“可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大哥九泉之下一定会恨我。”
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陷入黑暗的白北麟,经过短暂的失明后,视力渐渐恢复了光明。
他看到妹妹红着眼眶,早已哭得泪流满面。
“对不起。”
白北麟抬手擦去妹妹的眼泪,忍着巨大的悲痛说:“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残酷的真相,我也逼着自己把那些过往全部忘掉。”
“白家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得代替他们好好活着。”
“我不怕死,只怕这条烂命要是没了,白家就真的绝后了。”
“可是小五,活着真是太累了。只要闭上眼,那些记忆就像刀子一样无时无刻在凌迟我。”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为什么不与他们一起死掉?为什么要让我苟活到现在?”
白北麟陷入悔恨和纠结之中难以自拔,多日来的坚强伪装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姜岁欢自己也难过得快要崩溃,却还是一声声安慰着白北麟。
在她一步步的诱导下,白北麟终于剥开血淋淋的伤口,开始一点点回忆那段被他深藏的过往。
“洛城战事陷入危急,父亲担心敌军攻入会让城池失去防守,便与二哥率领先锋军队查看情况。”
“在那之前,父亲麾下五万白家军分别被借调到各处增援。”
“他手里,只剩三千人马可以调动。”
“洛城出事时,父亲和二哥带过去八百先锋打探情况,剩下的人马由母亲调配。”
“斥侯送回消息,说南楚驻军人数过万,需向朝廷申请援军。”
“而当时距洛城最近的援军,便是驻守在泰安县的十三军。”
“泰安与洛城只有三十里,快马加鞭无需一日便可赶到。”
“可留在后方的母亲等到日落也没等到援军,担心父亲遭遇险境,便带着剩余的两千多人赶去支援。”
“我和大哥还有三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涉险,明知可能会送死,我们还是决定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