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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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发暗沉,没一会儿竟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初春的雨清寒,被风带着斜斜飘下,也就急了路人的脚步,没一会儿,街上便没了先前的热闹。
詹铎从楼上下来,几步到了客栈门外,屋檐落下的雨滴已经形成了一道珠帘。
“她怎么还没回来?”他看去药材街的方向。
适才,他和那几个商人一起说话,商议回程事宜,后面那个叫宁遮的来了,非要拉着几人再留几日,说是看看这边景色。
伙计过来,往詹铎手里塞了一把油纸伞:“兴许是下雨,她在药铺里躲雨吧。”
詹铎接过伞,抬头看着乌沉沉的天空,随后走出门去,双手一拉撑开了油纸伞。
雨洗石板路,他脚步匆匆,视线穿过水雾,看去前方。
现在已经是傍晚,她早该回来的。
等到了药材街,他一间间的药铺进去找,没有袁瑶衣的影子,问了铺中的人,说是她根本没有来。
一直到最后一间出来,药铺的掌柜吩咐伙计们关门打烊。
詹铎撑伞站在雨中,空荡荡的街道,没有他想找的人。
她去哪儿了?要是他现在带着人,只要吩咐一声,便会很快找到她的行踪。可他现在只有他自己,突然生出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来
“公子,你找的是昨日和你一起的小伙计?”身后的药铺跑出来一个伙计,站在屋檐下问道。
“是她。”詹铎忙回转过身。
伙计指指后巷道:“今日我看见那小哥和石头村的采药老汉说话,后来便没在意。”
药铺的掌柜吆喝了声,那伙计赶忙就跑了进去。
詹铎也不停留,快着脚步去了后巷。
雨中的后巷幽长阴暗,他从头走到另一端,没有袁瑶衣的影子。
“石头村?采药老汉?”他低声自语,握着伞柄的手收紧。
心中生出担忧,却也想起袁瑶衣昨日说的话,她说好的药材要直接从采药人手里收
莫不是她真的去了石头村?她怎的如此轻信别人?
詹铎眉头越发紧皱,他只知道人心隔肚皮。万一不是采药人,而是歹人呢?
他不再耽搁,撑伞出了安通镇。
雨天没有马车给他租,他也不能太明显而被暗处的人发现,所以只能踩着泥泞的路,往石头村寻去。
第63章
旷野雨急,一把油纸伞并不能完全遮挡,詹铎的衣袍湿了大半。
衣料浸透了雨水,黏在小腿上,又湿又凉。
他沿着路往前走,乡下道路泥泞不平,一脚踩进水坑,便溅起黄泥水,袍摆处简直不成样子。
来前他打听过往石头村走的路,确实是这条,那人也说不算远,一个时辰内就能到。可一路走来,两边尽是荒凉,连户人家都没有。
如此,越走也觉得心生不安,这种感觉恰似当初在芦苇荡中,他怎么都寻不到袁瑶衣。
詹铎停下脚步,看着水雾昏暗的前路,又回头去看泥泞坑洼的道路,有一瞬觉得是不是走错了?
这周遭一片,只有他一个人。
想了想,便继续往前走,脚下步子更是加快几分。
脑海中想起在客栈时,宁遮无意间说的话。他说,安通这边有拐子,诱骗孩童和女子,然后装船卖去外地
那种人的话,他原本不去在意,可现在不由不多想。
他当然知道袁瑶衣聪慧,可是她毕竟是个柔弱女子,再者她心软,万一有人以此诱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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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袁瑶衣站在门边,抬头看看天空,只瞧见乌黑一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看来只有明日雨停回去了。”她低低自喃,手伸出去接着屋檐上落下的水滴。
这里是石头村后的一间小屋,夏秋时候用来看管果园所用。她前面跟着采药阿伯来了村里看药材,谁想要回去的时候下起了雨,村里人便让她住在这里,还给了被子和吃食。
出镇子之前,她让巷口处茶摊儿的伙计给客栈送了信儿,估计詹铎已经知道。
小屋不大,只有简单的一间,靠墙处搭了一张简易的板床,地上两把小矮凳。
因为天气冷,阿伯给她生了火。乡下地方自然没有炭那种东西,只是在火盆里烧些木头之类,起先烟着实大,后面烧透也就没那么厉害了。
袁瑶衣站了一会儿,便关了门,拖了小凳在火盆前坐下。
她手里拿着一块三七参来看,又凑近鼻尖嗅了嗅。
“砰砰”,门板被敲了两下。
接着,有人在外面唤道:“袁二兄弟,开开门。”
袁瑶衣抬头看过去,随之站起来去开了门。
外头,一个村民站在那儿,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袁二兄弟,村里来了个人,你看看是不是来寻你的?”
袁瑶衣看去村子的方向,烟雨中点点灯火:“找我?”
说着,接过村民递上的雨伞,手里一撑打开,便往村里走去。
乡间小路窄,她走得仔细,头顶上的伞面被雨水砸的噼里啪啦响。
走了一段儿便到了村里,耳边闻听几声犬吠,夹杂着风雨中送来的说话声。
她循声而去,见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外站着一个人,身形笔直。
他站在那儿,手里比划着,声音染了几分沙哑。
“她这么高,”詹铎抬手比在自己胸前,对站在门内的妇人道,“很瘦,说话声音好听,眼睛明亮。”
那妇人听了,问道:“你找的是个女子?”
詹铎唇角动了动:“她是”
“公子。”
雨夜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
詹铎身形微僵,而后缓缓转身,便看见了站在昏暗雨中的纤瘦身影。
“瑶衣!”他唤着她的名字,而后大步朝她而去。
袁瑶衣吃了一惊,没想到现在的詹铎如此狼狈。他没有撑伞,衣衫湿透,步子走起来完全再无端方可言。
待走进来,借着院子出来的光,看见他浓黑的眉毛都滴着水:“公子你,呃”
她想说什么的,可还没说出,便被他给整个抱住,剩下的话断在了嗓眼儿。
“瑶衣,你乱跑什么?”詹铎将人紧紧抱住,咬着后牙说道。
天知道他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并不是路不好走,而是那种心中煎熬的担忧。他怕她出事,怕她碰到歹人,怕他再次失去她
袁瑶衣被勒着,胸腔中的空气被挤出,想说话也说不出,只觉得他能把自己的骨头给勒断。
“袁二兄弟,你们这是?”那跟上来的村民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结巴着问了声。
“没,没有,”袁瑶衣开始挣扎,一只手擎着伞,一只手去推詹铎的腰,“公子,你松开啊。”
耳边听见细柔的祈求声,詹铎手臂松缓开:“还好找到你了。”
袁瑶衣听见了他小声的轻叹,那温热的气息正喷洒在她的颈侧,使得她缩了下脖子。
她从他身前离开,往旁边站了站,对那村民道:“这是我们东家。”
村民上前两步,上下打量着詹铎,眼神中几分怀疑:“怎么这么晚来村里?我还以为是孟大户又遣了人来捣乱。”
捣乱?
袁瑶衣听了这两个字,莫名觉得好笑。可不是嘛,就詹铎现在被雨淋得狼狈模样,哪能让人看出是个采购药材的东家?
这也难怪,他走到村子中间才有个妇人出来应话,怕是前面敲门,根本就没人给开。
堂堂的枢密使大人,恐怕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她看着詹铎一张冷冰冰的脸,担心与人不好交道,就笑着对村民道:“真是”
“是我见她一直不回去,担心有事,便寻了过来。”不等袁瑶衣说,却是詹铎接过了话来,声音轻缓。
袁瑶衣微怔,抬头回来看他,见到他面色缓和,嘴角勾着浅淡的笑,已经不见方才的冰冷。
村民听了,也客气笑笑,道:“别在雨里淋着了,你们快回去烤烤火,我回去给你找件衣裳。”
这厢说完,三人便就此分开,朝着各自的方向走。
袁瑶衣手臂伸直到最长,擎着伞给詹铎遮去头顶:“公子怎么来了?我让茶摊儿伙计给你捎信儿了。”
两人走着上坡路,雨水沙沙的冲洗着一切。
詹铎瞧着女子努力的撑伞,手里直接握上伞柄:“可能是正好走岔了吧。”
原本复杂的心里,因她的这声“捎信儿”全部烟消云散。她并没有盲目的就跑出来,她找人告诉他了,只是他刚好错过没收到。
“我不会轻易就跟人走的,”袁瑶衣道,想起刚才他焦急的样子,也就解释了句,“在药材街后巷,我是确定了阿伯是真的采药人,才来的石头村。”
詹铎看着她:“怎么确定的?”
闻言,袁瑶衣抬起自己的手,认真道:“采药人的手粗糙,尤其是虎口处,常年拿着药锄、工具,肯定磨出了茧子。再者,人身上多少会带点儿药草味儿的。”
其实很简单,因为以前接触过,一些事情自然而然便知道。
“原来如此。”詹铎颔首,便也想起了她身上的淡淡药香气儿。
她那种似乎不是衣裳上带的,而是自肌理散发出来的,清淡又好闻。
“公子,这里产的三七参极好,你要不要看看?”袁瑶衣道,这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詹铎笑,爽朗的小声在夜里传出去很远:“好,一会儿你仔细与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