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这才挣扎着起身。
“几时了?”
外面是莺歌和蓝韵。
“娘娘,才刚卯时。”
姜云冉颔首,道:“叫起吧。”
等洗漱更衣之后,姜云冉特地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袄裙,又只戴了两只白玉簪,就算做罢。
宫门大开,整个长信宫繁忙起来。
一盏盏宫灯亮起,在黑夜里点亮前路。
宫人们默不作声在宫道上穿行,昨日之事虽被仁慧太后口谕,所有人都不得议论,但昨日夜里时分,宫中上下都知道了此事。
此刻宫人们神情紧绷,心中皆打鼓,不知道此事是否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钱小多和紫叶走在宫道上,两人沉默不语,等进入听雪宫,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早膳很丰盛。
姜云冉其实没什么胃口,并不想吃东西,但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只有吃饱穿暖才有力气对抗一切。
她夹了一只小笼包,慢条斯理吃着。
“娘娘,昨夜卫美人的宫女琥珀失踪,今晨在御花园寻到,被人打晕在梅林中,挨冷受冻一夜,伤寒发作,不能起身。”
姜云冉颔首:“知道了。”
钱小多睨了一眼膳堂众人,压低声音道:“根据琥珀指认,就是廖淑妍打伤的她。”
第106章 我最终还是赢了。
清晨的阮府一片死寂。
下人们缩在后厨,不敢随意在府中走动。
府中前后两门皆紧闭,气氛之严肃更是前所未有。
邹妈妈并未跟随廖夫人入宫,这几日都在忙碌阮府的内务,今日老爷从宫中归来之后面色就很难看,她心中便暗叫不好。
尤其阮氏大门都被仪鸾卫看守,无人再能进出,越发让人心惊胆战。
其他下人们不敢议论,但邹妈妈自持府中的老人,斗胆问了问老爷身边的长随王典。
王典面色惨白,魂不守舍,他被邹妈妈一问,吓得直哆嗦。
左瞧右看,见无人在意,他才低声道:“夫人……夫人出事了。”
邹妈妈心中一紧,问:“什么?”
这事定是瞒不住的,等圣旨下达,全京城都要知晓,不差这一时半刻。
“夫人……夫人在宫宴时杀害了卫美人,被陛下亲眼所见,人赃并获,现已关押至诏狱。”
“我的天爷啊。”
邹妈妈腿上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怎么会……”
夫人处事一贯谨慎,绝不会留有破绽,又有邢姑姑在旁协助,如何会出这种事端?
邹妈妈深吸口气,一抹脸上的泪痕:“姓邢的呢?她是怎么办事的?”
王典看了她一眼:“邢姑姑早就死了。”
这七个字犹如惊雷,炸在了邹妈妈的头顶上。
她的神情一下子就恍惚起来。
这一瞬间,担忧转成了惊恐,她现在关心的就不是廖夫人的前程,而是自己。
会不会牵连自己?
毕竟她也为廖夫人做了那么多事,若是……
不能再想了,她不会有事的,为了小姐和小少爷,夫人一定会保全府上,不会放弃一切。
自然,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这个想法至在脑海中浮现一瞬,当着王典的面,她把那些心思全部压下,只一脸期待地问:“老爷呢?老爷会救夫人吧?”
王典是昨日跟随阮忠良入宫的,自然知晓细节。
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王典看向邹妈妈,“人赃并获,杀害内命妇,如今老爷要做的,是保下阮氏。”
邹妈妈讷讷不语。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阮忠良面色苍白,蹙眉快步而出。
不过一日,他便仿佛老了十岁,身上多了几分沧桑。
刚绕过回廊,就瞧见两人一站一坐,阮忠良立即便明白过来。
他冷冷睨了邹妈妈一眼:“邹妈妈,家中的内务还要靠你操持,你得跟管家一起稳住家中上下,可明白?”
邹妈妈还瘫坐在地上,此刻挣扎起身,诚惶诚恐:“是。”
阮忠良淡淡扫了一眼王典,只道:“跟我来。”
王典就缩手缩脚跟了上去。
阮忠良一路穿过前院和后院之间的月亮门,大步流星往小花园另一侧的清静居行去。
一路上,两人都未言语。
清静居外此刻守着一名年长的仆人,见到阮忠良便躬身行礼:“老爷。”
阮忠良淡淡问:“少爷可有好好读书?”
李三回答:“少爷卯时就起来,先在院中做早课,后来才至书房背书。”
听到这话,阮忠良表情稍霁。
倒是还算有个省事的,当年他坚持这样教养含栋,看来再正确不过。
李三打开院门,阮忠良便一步踏入。
清静居中只有一栋雅致清幽的小屋,外面的院落种有梅兰竹菊,清新别致。
院落打扫得很干净,这都是李三每日的差事。
阮忠良在书房中寻到了自己的长子。
整个院落里,只阮含栋一个人,平日的琐事都是他自己而为,没有小厮时刻伺候在身边。
曾经,阮忠良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认为,只有清心寡欲,才能得道正统。
阮含栋此刻正在窗前读书,他面容稚嫩,干净,好似普通的少年郎,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认真读书,并未注意到院落中忽然多了人。
阮忠良安静看了会儿,才开口:“含栋。”
阮含栋手中一抖,显然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见是父亲来了,忙起身拱手:“父亲安好。”
“坐下吧,”阮忠良负手而入,在他身边坐下,简单看了看他的课业,“你哪里都好,只策论不足,到底太过年轻,见识浅薄。”
阮含栋颇为羞愧。
他垂下头,道:“父亲,儿子会努力的。”
阮忠良顿了顿,才道:“年纪轻,不是你的错,无需道歉。”
面对儿子,他也总是面无表情,即便现在说着安慰人的话语,脸上也没多笑容。
冷淡,克制,关心有余,亲密不足。
大凡玉京中的父子亲情,似乎都是如此。
“父亲,耿先生今日为何没有过来?”
耿先生是他的老师,是京中颇有名的大家,若非阮含栋的确天资过人,他也不会亲自入府教导。
不过他还有自己的书庐,一般三日才会来一次,今日恰好就是耿先生的学课。
阮忠良面色微沉,他淡淡道:“近来府中事情繁杂,耿先生不便过府,若我得空,我来指导你的课业。”
阮含栋并未表现出过分惊讶,也没有特别好奇,他很乖顺就说:“知道了。”
父子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课业,阮忠良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科举一途虽然辛苦,需要付出所有心力,但若能一举夺魁,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忍耐一时,才能平步青云。”
阮含栋看着他那双淡漠的眼睛,抿了一下嘴唇:“是,儿子明白。”
阮忠良难得满意。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你只安心读你的书就好。”
他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阮含栋忽然开口:“父亲,母亲和阿姐可还安好?”
阮忠良脚步不停:“都好,等过些时日,你母亲再来看你。”
“好。”
阮含栋似乎笑了一下,显得很是高兴。
门扉吱呀一声关上,这个逼仄的小院落里,瞬间只剩下阮含栋一个人。
他脸上的稚嫩和天真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嘲讽的冰冷。
他把手中的笔一扔,站起身来,站在窗前遥望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