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21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惠娘子甚至想好了,若是真被吓着了,好歹自己开医铺的,立时灌点安神汤药,只是用来当药引子煮水的纯金首饰被自己压箱底放着了,翻出来怕是要稍费些功夫。

  但元娘可比她想象得坚强得多,乡下小娘子并未被乍然吓慌了神,她喊元娘的时候,元娘只是愣了愣,很快便回神,甚至羞愧低头,问惠娘子自己是否给她们添了麻烦。

  如此乖切又姣美的小娘子,可怜巴巴的说这话,惠娘子愈发心疼了,摸了摸元娘的脸,“好孩子,怎么会,参政娘子瞧着对你很是喜爱呢,你也是记挂我们承儿才来的,倒是我们连累你受了吓。

  “你家里人可都在宅子里?我送你回去。”

  虽是魏参政的娘子没有动怒责怪,但谁都知道在贵人跟前有多么战战兢兢,生怕得罪,所以不论如何,惠娘子都得去陈家表一表歉意。毕竟是邻里,若因疏忽落下嫌隙便不好了。

  元娘想来也察觉出惠娘子的歉意,她不是不知好赖的人,搬来这里以后,惠娘子一家对她们没少照拂,哪能做反咬人的事。

  故而,元娘摇头拒绝,“不用啦,婶母不必担心,我好得很呢,方才贵人还给了我赏赐,我欢喜得……”

  “……很”

  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元娘是边说边打开荷包的,里面装了一个小半个食指大的福寿葫芦,纯银的。

  这个银福寿葫芦少说有一两,按官价一两银是一贯钱。

  两个荷包,便是两贯钱。

  元娘盯着手心里的银葫芦直发怔,手上如捧千钧,愣愣回不过神。

  这可是“巨款”!

  若说前边说的话是为了宽慰惠娘子,那么看到银葫芦以后,最后一个“很”字,就是实打实的真心了,简直是天地可鉴。

  她这不争气的样子,惹得惠娘子发笑,果然还是年纪小,没拿过钱,一下子就走不动道了。

  但惠娘子也就此安心,想来元娘是不会做噩梦了。

  有两个沉甸甸的银制福寿葫芦压着呢!

  还是小孩子好,心思纯净,有更要紧的事在,就不会胡思乱想。

  至于嫉妒?

  呵,那就太看轻她惠娘子的眼皮子了。

  别说这回贵人也给了她赏,就是她夫婿的诊金也少不了,何必因小小两贯钱误了良心。她可不是二房那两个见钱眼开的蠢东西!

  念及此,惠娘子侧头剜了被学徒扶到角落休息的和烂泥似的二房夫妻,他们的眼珠子老早就转过来了,盯着元娘的手心看,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那两个是雁过拔毛、锱铢必较的,怕是夜里想起今日的事都要痛心疾首,辗转反侧。

  惠娘子一想,心情倒是愈发明朗。

  最后,还是惠娘子把元娘送了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在家的岑娘子说清楚了,还送了一篮子鸡蛋。这鸡蛋可不是一般的鸡蛋,乃是母鸡头一回产的蛋,看着比寻常的鸡蛋要小一些,可更补身体。

  市面上难买得很,还是惠娘子的娘家送来的,跟一些山货。

  岑娘子哪好意思收啊,可她面皮软,推拉不过惠娘子,只好收下,准备等王婆婆回来,商量回什么礼。

  把惠娘子送走以后,岑娘子实在维持不住体面,一把抱住元娘,抱得很紧很紧。

  岑娘子虽看着面色蜡黄,一副身体不好又柔弱的样子,可到底跟着帮衬过好几年农活,手劲很大,把元娘勒得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但元娘没有急着挣脱,因为她感觉……脖颈好像有些湿漉漉的。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岑娘子话已不成句,只有无尽后怕和担忧,“那些贵人都是喜怒无常的,前头重用,转头翻脸,半点不给人活路。他们,从来都是……”

  元娘越听越觉得奇怪,前面是在说她没错,后面怎么听着不大对劲?

  她不知道,岑娘子是被勾起了当初夫婿被压入大牢治罪那段时日里的恐惧,丈夫入狱,时时有人闯进家里问话,好好的官眷转眼就任人欺辱,日日提心吊胆。

  元娘只好把岑娘子的异常归咎于担忧自己,她轻轻拍着岑娘子的肩,不厌其烦的重复安慰,“阿娘,我没事,阿娘我好好的呢……”

  直哄了好久,岑娘子才偷着把泪擦了,手帕子半掩着脸,声音发瓮,“是娘太急了,吓着你了吧?”

  岑娘子转过情绪便恢复了往昔的柔和,她摸了摸元娘的脸,满眼怜爱,“好在家里定惊符还有呢,一会儿娘烧了,你喝三口就好了,喝完以后可不许乱说,要安安静静的,知道不?”

  虽然刚开始有点害怕,但那位参政娘子并未为难自己,疏离又和气,元娘觉得自己没必要喝符水,但看着阿娘通红的眼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是乖乖点头。

  元娘想得很开,小孩子嘛,就是要听长辈话,横竖又没什么。

  趁着岑娘进去找符咒的空隙,元娘蹲下身逗弄小花,可怜小花刚进家门第一日呢,就遇到事情了。元娘从头到尾撸了一遍,舒服得小花咕噜咕噜叫,“小花呀小花,你是最好的小狸猫,真喜欢你!晚上我给你买猫饭好不好?”

  回应元娘的是小花夹着声的“喵呜~喵~”

  元娘高兴地抱起小花,可劲摸雪白柔软的肚皮,小花之前就和元娘混熟了,现在也不反抗,就蜷着爪子任她蹂躏。

  不小心摸得狠了,它就竖起耳朵,“喵”一声。

  元娘没忍住,偷偷亲了小花的小脑门,恰好被拿着符和火折子的岑娘子撞见了。

  岑娘子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能抱猫儿呢,还未给它洗过艾草汤,仔细虱子爬到身上,到时可就要受苦了。”

  元娘这才讪讪松手,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忍不住嘛。猫儿生得这般可爱可怜,还爱凑鼻子过来闻,一抽一抽的,谁能克制住不摸。

  其实现在也能给小花洗艾草汤,艾草王婆婆早就在相国寺买好了,还买了个小篦子,专门给猫儿用的,就是为了接回来以后能除虱子。

  王婆婆做事,向来是面面俱到。

  而眼下之所以还不洗,是因着还不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毕竟如今天气逐渐转冷,怕洗病了。到了午间,暖洋洋的日光洒满整个院子,那时候再洗,人也好猫也罢,都不怕着凉。

  放下猫后,岑娘子便不再多言,她是极为温柔的人,生性如此,不会给女儿难堪,更不爱喋喋不休的指责。

  岑娘子又去拎了壶热水,她把符用火折子点染,快烧完时才放在碗里,待到符被彻底烧黑,就剩下团火时,猛然往碗里倒热水。

  元娘以前也喝过,说是得趁着热喝,不可以吹气,不可以嫌烫,但可以只小小的抿一点点。

  抿了三口以后,岑娘子接过碗,用手指沾了符水,对着元娘的额头和手各点三下,边点边念叨:“圣公保佑,三魂早降,七魄来归,驱凶逐恶,小儿平安……”

  念完以后,剩下混着符灰的水就被岑娘子高高地泼到门后的夹缝。

  元娘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但岑娘子这么像模像样的做完以后,她也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脸热,伸手一摸,好像的确有些烫手。

  难道这符水真能见效?

  *

  显然是不能的。

  至少在王婆婆回来,直接把两个银制福寿葫芦都给收了以后,是完全不见效了。元娘只觉得心痛如刀绞,三魂七魄恨不能立时飞走,以表抗议。

  她都做好被收走一个的准备了,甚至收走两个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会额外给她钱。

  至少……

  至少!也得有个五百文吧,不行一百文也好呀!

  她变三及第巷里最有钱小孩的美梦就此破碎了。

  洗手蟹没有了,旋炙猪皮肉没有了,蜜饯没有了,她本来想请徐承儿吃好吃的,也没影了。

  看元娘闷闷不乐的样子,王婆婆的神情依旧不大好,“你听我的便没错,贵人的赏赐是好拿的吗,往后见了,能避多远避多远,记住了没?”

  元娘垂头丧气,瓮着声道:“嗯。”

  岑娘子还不知道魏家如今的身份,倒是陈括苍一直都有所猜疑,见到王婆婆与往日不同的举止,彻底猜了个清楚。今日倒是让他同时知晓了两件事,陈括苍低头默了默,再抬头时面上全无异色,仿佛什么事都不知情一般。

  他走到元娘跟前,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看起来就像是故作疑惑,但实则在扮演早慧的弟弟为阿奶和阿姐递梯子。

  “阿姐,现在日头可大了,不给小花洗艾草汤吗?”

  “!!!”

  元娘猛然抬头瞪大眼睛,一拍脑袋,“坏了,艾草还在锅里煮着呢!”

  煮了好久呢,元娘生怕把汁水熬干了。

  她夜里还想抱小花一块睡呢。

  好在铁锅上盖了木盖子,汁水不是那么容易熬干的,还有大半锅呢,掺上冷水正正好。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院子里,水桶大的木盆里浸满墨绿色的汁水,还有几片艾草叶在上头打旋,元娘坐在竹矮凳上,袖子全被襻膊束起来,正抓着挣扎的小猫往木盆里放。

  虽然沾了些水渍,可仍然能看出它炸毛了,尾巴向屁股下夹紧,爪子死死扒住木盆边缘想往外跑。

  集元娘和陈括苍两人之力都制不住它,还好它没有故意用爪伤人,要不然这个家里将会迎来两只新的花猫。但陈括苍还是一不小心被抓到手,指头上留了两个血坑。

  也不知道她俩究竟是怎么制衡小猫的,手忙脚乱之下,竟然叫小猫挣脱桎梏,跳走了。

  就在元娘以为自己要满院子抓猫的时候,阿奶从天而降,手上还拎着猫儿脖子上方的皮,一招就拿捏得它不敢动弹,因为母猫平日里也是这么叼它的。

  阿奶很是嫌弃她俩,“走开!”

  赶走两个不中用的以后,王婆婆坐上了木盆前的竹矮凳,手拿把掐,轻而易举的给小猫洗起了艾草汤,整只猫淋得湿漉漉的,愣是挣扎不起来,最多是一味地蹬腿,也不知道王婆婆是怎么做到的。

  陈元娘和陈括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长辈的厉害吗?

  元娘盯着王婆婆开裂粗糙的蒲扇般的大手,再看看自己的手,虽然也有点干农活落下的薄茧,可依旧很白,指节匀称,对比起来孱弱极了。

  也许,等她的手同阿奶一样的时候,也能这么厉害?

  但那要好久吧。

  还要……很疼……

  她在乡下长大,自然知道要干过多少活,受过多少伤,手才能变成那个样子。

  元娘突然就觉得自己不气闷了。

  其实,十文一份的瓠羹就很好吃了,她从前想吃还吃不上呢,只能经过脚店的时候,使劲吸气,想象那香味吃起来得是什么味道。

  上回相国寺拿的钱还剩三十文,买洗手蟹招待承儿的时候也剩了三十文,之前路上还攒了十五文呢,虽然昨儿没忍住馋,傍晚偷偷买了点饴糖花了五文,可拢共还剩下七十文。

  这钱点两碗瓠羹还能有剩哩,可以再点一份八文的假煎肉,再来一壶桂花熟水,如今天渐渐冷了,喝点煎泡的熟水暖和。

  熟水若是一碗的话自然便宜,若是一整壶桂花熟水,在脚店里喝,大抵要二十文左右。

  那便是四十八文钱,回来路上还可以买两文钱的饴糖分予犀郎,这般算下来她还能剩二十文呢!

  倒也没有想的那么拮据。

  元娘很快就把自己给哄好了,摒弃之前的一点点别扭,凑到王婆婆身边,大加夸赞。

  “阿奶,你好厉害!”

  “我方才怎么都打湿不得呢,你是怎么做到的?毛都漂浮在水面上了。”

  ……

  在元娘口中,就是抬个手都得被夸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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