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小耳朵
“窦伯父。”
“大哥。”
“嫂嫂。”
“姐姐。”
“珠姐儿。”
他们也是,该喊妹妹的喊妹妹,喊小姑的喊小姑。
犀郎和岑娘子也认了一遍。至于王婆婆,则是他们来喊人。
两家的关系就这么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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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家阿嫂还玩笑道:“可惜我的珠姐儿不是个哥儿,否则,若再大几岁,何必如此麻烦,我们两家直接结个亲家便是了,也是一样的亲近。”
提起结亲,窦二娘的神情不免微黯。
一旁看热闹的惠娘子连忙找补,“可别,你如今提这个,不是差辈了吗?哪有侄儿娶姑母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笑。
倒是扫清了些悲伤低迷的气氛。
窦家阿嫂跟着寻热闹,拉住侄儿,言语诙谐道:“你还真别说,元娘与我家互相道了通家之好,认了哥哥姐姐,还白捡了个比她岁数要大的便宜侄儿呢。
“论起来,我这侄儿,也得喊她一声姑姑。
“明德,你羞不羞得喊啊?”
也是奇了,人稍稍上点岁数,就爱捉弄小辈,偶尔言行无忌了点,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是玩笑。
俞明德性子清冷寡言,在众人的笑声中,他白皙俊秀的脸上浮起薄红,但仍强自做出镇定的神情,尽量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喊道:“小姑姑。”
他以为只要行事大方,就能避免被笑,哪知道元娘也喊了他一声大侄子以后,屋里人都笑得乐不可支,净是笑声,连愁眉惨淡的窦二娘眼里都不免浮起笑意。
三及第巷屋舍纵横,各家院子有如大大小小的青色口字,紧紧挨在一块,错综复杂下形成了张大网。
窦家难得的笑声,惊起枝丫上的鸟雀,向更高处飞去,连带那浓浓哀愁,似乎也被冲淡了些。
在谢过元娘一家后,窦家人给徐家也送去重礼,却不是银钱,而是窦老员外家珍传的古籍抄录,以及一支几十年的老山参,这些在外头并不好买,说是厚礼绝不为过。
而巷子里的其他人家,窦老员外带着女儿挨家挨户上门拜访,各送了一宛麦粉和两斤肉,也算是谢过邻里相助之情,更是为夜里惊扰了他们而致歉。
也就几日的功夫,有窦家阿嫂的娘家人在,彻底和离后,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而王婆婆油饼店悄然开张。
说是悄然,实在客气,其实还是十分热闹的。
开张的日子和时辰都是有讲究的,王婆婆请人卜算过,选在了午时,只是简单燃了竹筒,噼里啪啦几声过去后,铺面门户大开,便算是成了。
她没做更多的事。
但是,自有人来捧场。
窦家人毫无疑问自是最早到的,他们先是送上贺礼,然后挑选了靠近院子那道门的桌子,那而光线不好,略暗些又不起眼,正常客人都不爱选。
张罗了那么久,王婆婆油饼店自是修一新的。
铺面本身就不大,长约二十一步,宽约十六步,好在方方正正,没什么犄角旮旯的奇怪形状。
为了使得事业开阔,除了原来左右两侧墙的窗子外,正对着街道的墙面被王婆婆让人各砸了一半,人站起来时,上半身是能对着街面的方向的。
也不必怕下雨吹风,因为外头搭了棚子延伸出去,使得里头既明亮,又通风。
等到晚间锁门的时候,被砸掉的上半面墙会用一块块宽约四五存的长木板重新阖上落锁。
里头摆着八张桌子,靠巷口的那边墙还砌了灶,可以用来蒸东西。
因为铺面不大,不免捉襟见肘,原本王婆婆还在担忧是不是家里的灶也要拿出来用,陈括苍却说砌的灶可以用来蒸东西,而墙外头靠街面那,可以直接支一口锅,白日油炸东西,香味散出去也能揽客。
王婆婆觉得这主意好,就应允了。
铺面大门外头,还插着一个旗子,写着王婆婆油饼店六个字。
总之,店里拾掇得像模像样。
除了些街坊邻居的散客,不过半个时辰,店里来了位最大的主顾——孙令耀。
他一到,就和陈括苍说要帮着招揽生意。
然后……
“今儿小爷高兴,凡是和我同室用食的,都可来捡!”
捡什么?
一整地的珍珠。
孙令耀高兴,买下了整个珠摊,随意撒的。
第36章
“哈哈哈哈,诸君不必哄抢,人皆有份,人皆有份!”孙令耀坐在长板凳上,夹着一块酒腌虾,悠闲地欣赏其他人的抢夺时乱糟糟的丑态。
别人哪肯听他的,都忙着捡地上的珠子,这可都是钱财。
但别看孙令耀是笑哈哈的说着,下一刻,跟随在左右的壮仆背手挡在跟前,胸肌膨胀到身前短褐都遮掩不住,露出形状,若是有人不长眼去用拳击打,会发觉如铁般坚硬。
道理或许不能让人懂得礼义廉耻,但武力一定可以。
这么壮硕的下人,足有两排,他们立于左右,目不下移,只往前走,也不言语,就迫使哄抢捡珠子的人,不得不颤颤巍巍坐回桌子。
元娘她虽然不在门前哄抢,但是……
她默默把捡到的几个珠子藏进荷包,面上不见端倪,故作轻松望天,眼睛就是不瞅别人,免得被发现眼底喜意。
而孙令耀还在吃菜,把那鲜咸冰冷的酒糟虾咽下,才抬起头,颇为满意道:“这不就对了吗,是来好好用饭的,那么吵怎么成?”
他说着又从筐里抓了一把珍珠,随意撒了撒,珍珠散落在桌上、地上,发出嗑噔的清脆响声,咕噜噜滚落。
桌上的那些自然被客人们争先恐后塞到袖子里,地上的呢,却因为健仆们在左右虎视眈眈,而不敢动作。但若是恰好在脚边,也有人假装不经意偷偷低头伸手去勾,总得还算和睦。
孙令耀见了,更高兴了,边仰头笑,边继续撒。
他还嘉许道:“对了嘛,就是这样,来来来,一块用饭。”
“四海之内,皆是朋友。”
因为他这一举措,小小的一间店自是被蜂拥而来的人坐满,余下人都被拦着不许进去。
里头的人却可以自由出入,当然,不会有人傻到跑出去,谁知道这姓孙的小纨绔什么时候一高兴,就又撒起了珍珠呢。
尽管如此,外间还是被想占便宜、想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讨论什么的都有。
王婆婆趁着蒸东西的间隙,拉住陈括苍询问,“犀郎,你这位同窗……”
聪明人对话是不消多说的,陈括苍立即明白了王婆婆的担忧,他直言道:“令耀自我入学堂初见,便是这般做派,并非为我一人之故。他为豪商独子,家中亲眷宠溺,自来花钱挥霍如土,撒珠子也不是今日才有的。
“之前他请同窗去遇仙正店,一时兴起,也是包揽了珠摊,肆意撒珠子。他如今在汴京小有名气,人称撒珠郎。”
孙令耀虽然的确和陈括苍交好,但是比起这个,他只是天性爱撒珠罢了。
毕竟,哪怕他如此挥霍,他爹给他挣的家底,也是到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
旁人眼里的狂悖行为,于他而言,其实就如同元娘偶尔去买个两文钱的胡饼取乐自己的味蕾一样,是稀松平常的事。
王婆婆听他这么说,也算是放下心。
但这可是个好机遇,若是凭她自己,可没有如此热闹的时候。
王婆婆眼珠暗黄,可眼神却深邃不已,等闲是看不到那样的眼神的,非岁月沉淀的智者不可有。
外头围着那么多人,里头的人呢,又只记挂着一件事,目光灼灼如鹰狼,换成一般人,光是走到中间,只怕都要手脚不能自如,心底颤颤巍巍了。
哪还能口齿清亮的说话呢?
王婆婆不仅可以,还十分镇静,言笑行事皆稳。
她微笑着走到正中,“各位,既是进店坐下用饭,怎么不点菜呢?”
孙令耀一听,当即不满,蹙眉道:“就是,你们连菜都不点,如何一道用饭,不喜就出去让旁人进来。”
这位可是财神爷,他一发话,谁还敢安坐占位。
于是,一个个都开始点菜。
有的呢,就是为了珠子,菜点得抠门,有的呢,则是觉得天上都白掉珠子了,吃点好东西犒劳犒劳自己也无妨。
横竖不论怎么吃,都越不过捡珠子挣的钱。
于是,一道道菜在众人的围观下,被端上桌。
既是油饼店,自然少不得现支锅油炸的油饼,焦黄酥脆,面糊从中间鼓起,形成铜锣状,油香勾人。
还有油条和油粿,油条皮脆有韧劲,越嚼越香。
油粿是米磨成浆后,一层层上锅蒸,足足蒸够九层,色泽如羊脂玉温润,切成块裹了面糊油炸,外皮金黄,咬着脆响,里面口感却腻滑易散,口中米香浓郁。关键是这玩意顶饱,不比油条和油饼都是虚的,它入口砸实。
这三个能单买,也可以每样稍少些一块买,称为油炸三拼。
除了油粿稍贵一些,一块要六文钱,其余都便宜,油饼一个两文,油条半根两文。
若是点一份油炸三拼与一碗豆乳,只需要十文。
看热闹的人少不得点评。
“这样一份早食,倒是比吃碗馉饳要好。”
“顶饿不说,也不贵。”
一旁有挎着竹菜篮,另一边手牵着孩童的灰蓝布包髻妇人,孩子闻着油炸的香味,自是禁不住馋,目不转睛地巴望着,一个劲的晃妇人的手,喊着娘。
灰蓝布包髻妇人低头问小孩话,小孩又不肯说想要,只道好香,用黑白分明的眼睛问什么这么香。
做娘的,又有哪个能不清楚孩子的小心思。
见状,妇人用冻得泛红的手掏出了十文钱,喊道:“店家,我不进去坐,只买你们一份‘油炸三拼’,可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