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市井日常 第70章

作者:东边小耳朵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市井生活 日常 古代言情

  徐承儿的心自然是好的,但她家人丁兴旺,答谢人家,请其留下用饭也很合宜。

  还是得等阿奶回来再说。

  就这么忙了一会儿,因为有魏观在,他不比岑娘子面皮薄,直接照着王婆婆所言,婉拒了后来要进来的客人。如此一来,先前的客人用完吃食走人,店里渐渐就空旷起来。

  待到送走最后一人后,岑娘子几人不约而同擦了擦额上的汗,可算是能闲了。

  岑娘子和万贯去擦洗桌面,和清洗残余的碗筷。元娘和徐承儿去把店门两边用大半人高的木板,一块一块放进低墙上的凹槽里,拼起来,屋里的光亮随着拼起的木板愈多而愈少。

  魏观去院子里的大缸中挑水,左右两手各提一个木桶,水装得足有七八分满,几乎都没怎么溢出来。他帮着倒进放满碗筷的大木盆中,清澈的水瞬间淹没木盆中的碗筷。

  岑娘子感谢他,“郎君实在好意,一再相帮,着实叫我不知该如何道谢才是。”

  魏观浅笑,谦恭有礼,“举手之劳,如何当得起谢字,还望岑娘子莫嫌子望粗手笨脚。”

  岑娘子到底富贵过,有些眼见,能看出魏观的出身应当不错,又兼他态度谦逊,待她这样市井食肆的主人都能如此客气有礼,心下自然熨帖,愈看他愈是喜欢。

  她由衷感叹道:“也不知哪家女儿能有福分,得你这么一位佳婿。”

  岑娘子正操心女儿的婚事呢,连带着夸人也不自觉与之相关。

  魏观但笑不语。

  岑娘子看他的目光却越是慈爱欢喜,怎么瞧都觉得好。

  魏观挑过水后,也未停下休息。

  元娘正费力地举起板子,想要对齐上边墙的凹槽,她力气是有的,就是板举得太高,个子不够,双臂举久了酸痛,重心不大稳。

  就在元娘胳膊酸得都快觉得发麻的时候,身旁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越过她身前,大手轻而易举握住了摇摇欲坠的木板。清淡如雾凇化开的男子气息,也一并绕在元娘鼻尖,好闻却也难以忽视。

  在他手里,似乎总有自己念头而左右晃动的木板变得甚为顺手。

  元娘想了想,应当不是力道的缘故,他肩宽腿长身量高,所以扶稳木板要比她容易得多。

  她吃亏在身量上,像是自己的头顶只堪堪到他的肩。可这也没法子改了,从前的日子不好过,常常吃不饱饭,能有如今的个头已经是祖宗庇佑了。

  元娘心思浮动,压根没注意到魏观垂眸看她的目光,是如何的直白认真,一反从前的避嫌不直视。

  他声音低沉可靠,“我来吧。”

  元娘才不会拒绝呢,她退开半步,好叫魏观方便干活。

  她笑盈盈抬头,白皙美丽的脸上看似神色无辜,实则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一点狡黠,“多谢!”

  能少干点活,谁会不乐意呢?

  她也想早些休息了。

  元娘又去另一边,想帮着徐承儿一块把左边的木板给拼上。

  魏观喊住她,一手仍搭在木板上,这样的体力活对他这个读书人来说,似乎轻而易举,“都交给我吧,你……们忙了许久,先歇歇吧。”

  他在说“你”的时候,稍作停顿,接着,很有分寸的加上“们”字。

  但魏观在说话时,目光却是片刻不歇,始终望着元娘的。

  很好,承儿也可以歇了。

  元娘上前拉住徐承儿,回头对着魏观莞尔而笑,向他表述感激之情。

  有魏观这位眼中有活的人在,今日闭店得要比往日快得多,很快便收拾好了。他非但挑水、搭木板,还帮着把长椅全都叠起来,洒扫庭除。

  只余下些散碎的活。

  岑娘子和万贯去把洗好的碗再过遍水晾起来,魏观帮着把一些翁罐搬进院子里。

  元娘和徐承儿则在灶房里烧火。

  因外头也无甚人,小小的灶房温暖潮湿,反倒给人安定感,元娘和徐承儿不免说些贴心的小话。

  主要是徐承儿在小声剖析魏观今日的举止,着实不对劲。

  元娘也察觉到了一些,但真说要叫魏观喜欢上自己,她又不免有些胆怯。

  “身份是不是差得大了些?”

  徐承儿却不以为意,甚至举起例子,“我们汴京的小娘子,只要嫁妆够厚,阖该要高嫁的。

  “王婆婆那么疼你,听我娘说,初到汴京不久就开始为你攒嫁妆了,连舶来品象牙梳篦都舍得买,可见给你备的嫁妆定然很厚,还有窦家老员外的许诺,怎么嫁不得了?”

  元娘轻轻叹气,一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把木柴往灶膛里塞,叫火更大些。

  “不仅是为着这个,你知道的,我先前被退过婚。若是要再觅新婿,自是要与人家将说清楚,平白无故被退婚,任谁家听了都要腹诽深思一二的。”

  这倒是不好说了,被退过婚的确会对名声有些妨碍。

  细究起来其实也没甚大不了的,在汴京,便是寡妇二嫁,只要嫁妆够厚,连宰辅相公都争抢求娶呢,可怕就怕人家多想,怎么知道这婚是无故退的?不是有恶疾或旁的错处?

  徐承儿顺势转了话头,“要是你那前定的亲事不曾退婚就好了,不是说是官宦人家吗,若是嫁过去,便能做官娘子,多体面啊!”

  “可别!”元娘声略高了些,明显不愿。

  也正是这时,把东西搬完的魏观,正好走到灶房外,想问询一声,可还有未曾做完的事。

  尽可交予他分担。

  元娘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里。

  “我生平最庆幸的便是退了那桩婚事……”

  魏观的脚步一顿,背手而立,唇抿得太近,唇色不免有些泛白,面色也肃然了些,眸光霎时发沉,不知情绪如何。

  他是避无可避,恰好听见这句话。

  魏观立于灶房的窗前,他当即清咳一声,食指扣向窗扉,发出低沉有节奏的警醒。

  里头的声音骤然停下。

  君子不窃听人言,他自恃不算德行上佳,但亦不会做那下作没品的事。

  魏观主动从门那走进去,不避不让的注视着元娘,“陈小娘子,方才……”

第59章

  他还未说完,便被元娘打断。

  元娘面色有些发白,紧紧盯着他,手指扣得嵌入掌心,“你……都听见了?”

  退婚于她而言,是生平最大的幸事,叫家里人的日子从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来感激。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来说,婚事几乎是当前的一切,被退婚,无疑是自尊的莫大践踏。

  被退过婚,足以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小娘子一生的污点。

  情形太过明朗,魏观无法说谎,他颔首,“靠近灶房时,听到了后两句。”

  他听得不多,但偏偏足以知晓她被退婚过一事。

  元娘的右手不自觉掐着左手,掐得死紧,纵然强作镇定,紧凝地上的目光,以及忽而急促的呼吸都做不得假。

  她在紧张,在忐忑不安。

  元娘告诉自己尽量放缓心绪,平静下来,好好应对,好好应对不会出事的。

  可人若是能轻而易举控制住情绪,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态了。

  未及元娘思虑清楚,倒是魏观先开口了。

  他站在原地,双手交叠,忽而弯腰对着元娘拱手一拜,举止透出些与平日随性自然所不同的肃穆。

  魏观直起腰,拱手的姿势不变,俊朗的面容尽显庄重认真,一字一句许诺,“今日之事,我绝不外传,请陈小娘子放宽心。

  “何况……”

  他顿了顿,到底没有当着旁人的面直言,只道:“陈小娘子聪敏黠慧,心灵性巧,是再好不过的女子,退婚的男家见利忘义,毁诺无信,提及此事,该惴惴不安的是男家,该被指点谩骂的亦是男家,而绝非你。

  “你何辜!

  “阖该昂首,万莫忧惶不安。”

  “你……”元娘抬头望他,脸上苍白惘然已淡去不少,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低声道:“多谢!”

  魏观拱手的姿势未变,他的目光凝落在地,面色沉郁紧绷,“陈小娘子切莫言谢,魏子望羞愧难当。”

  他要大元娘几岁,已及冠取字,魏观,字子望。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正好岑娘子和万贯洗完碗进来了,岑娘子想招呼他坐下,帮了这许久的忙,连水都还未奉上一杯,实在太过失礼。

  魏观却没有接受,他一揖,客气婉拒,只推脱说家中有其他事,不得不先行归家。

  岑娘子本来就不擅劝人,他这么一说,便连挽留的话都不敢多说了。

  在小门前目送他离去,把小门的门闩插上,边往院子里走边感叹,“真是个品貌兼具的好孩子,能养出这样俊秀的人杰,也不知他爹娘得多高兴。”

  岑娘子只是一时喜欢满意极了,这才不禁感慨。

  感觉元娘似乎格外安静,转头瞥见她神色似乎不佳,岑娘子以为是自己今日夸魏观夸得多了,元娘吃味,遂走过去,温柔的抚着元娘的后脑勺,“我们元娘也是好孩子,今日帮阿娘做了许多活,累不累?阿娘一会儿给你买大鱼馉饳吃好不好?”

  元娘本有些心不在焉,阿娘的轻声细语叫她稍稍提了点神,“好呀。”

  “我去买吧,你们今日都累了,就不要开火另做了。”元娘主动揽下差事。

  岑娘子拦了没让,叫万贯去买,还吩咐了再买点鱼兜子,元娘和王婆婆都爱吃这个,还要拐去得胜桥买郑家油饼店的胡饼,这个犀郎最爱吃,而且胡饼经放,等他下学的时候,胡饼边缘依然酥脆,嚼着又香又甜。

  接着,岑娘子就没管了,进自己屋去歇息。

  倒是元娘和徐承儿又上了阁楼,上阁楼得踩木梯,咯吱的动静很难不被发现,不必再烦忧会被人不经意听到。

  一进屋,元娘就趴在美人榻上,抱着手臂长的布枕,哀嚎一声,“呜呜,方才真是丢人。”

  美人榻又小又硬,元娘本来就不开心,躺得难受,索性转身背对榻,躺着用力跺了两下,手还抱着枕头,头也靠在枕头边上,似乎能寻点慰藉。

  纵使美人榻不舒服也没法子,她今日在铺子里忙活,以至一身的烟熏油气,不敢直接往床上躺着打滚。

  旁边的徐承儿不急着哄,先去给她倒了杯水,走到榻前递给她。

  元娘为了喝水,不得不坐起来,小口小口啜饮,由此安静。

  徐承儿这才坐下,开始宽慰元娘,“你别想那么多了,再苦恼也是无用的。那位魏郎君既然主动许诺,不妨借此看一看他的品行,若他是个真君子,自会守口如瓶。

  “若真的传扬出去,往后你也不必提心吊胆了。要我说,你有那么厚的嫁妆,真计较起来,被退过婚又能如何,多的是好儿郎能挑选。我们汴京的小娘子不怕貌若无盐,也不怕做过寡妇,就只怕没有丰厚嫁妆!

  “要么从此多了个品性已鉴的郎君,要么了却一桩心事!”

  徐承儿说的话在理,而且元娘其实本性豁达,不过是退婚的事一直瞒着,久久就成为一桩心病,脓疮挖开才会好,此事依然,想通了后果,便没有那么触之即觉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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